颜小晶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盘子，没有抬头：“或许是因为我记起，昨天晚上你差点杀死了我的一个朋友。”
“原来是这样，别提那件事了，行吗？”
“是你要问的。”她回嘴道，“就算你不喜欢我的回答，也不要发火啊。”
肖凌云不耐烦地擦了擦嘴：“我不是没有杀掉他么，对不对？”
“那是因为我阻止了你。”
“这就惹到你了？大部分人都喜欢逞英雄。”
她放下手中的叉子：“你知道吗？我现在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他无动于衷，继续吃着色拉：“那你为什么又决定过来？”
“因为是你要我来的！”
“相信我，我可以承受被拒绝的打击。”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似乎对她毫不在意。
“哼，我看我就不该来。”颜小晶将餐巾丢在盘子旁，站起了身。
他低喝道：“你坐下。”
“我不用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那让我改一下要求，坐下，然后闭嘴。”
她怒目而视：“你这个自大的混球！”
“这天晚上已经有人这么骂过我了，非常感谢你。”
阮元寿很会挑时间，他端着热气腾腾的肉卷走了进来。
她横了肖凌云一眼，假装只是起身去拿桌子那头的红酒。她不准备在阮元寿的面前一走了之。况且，她突然觉得自己更应该留下。
这样她就有更多时间朝着肖凌云大吼大叫了。
待到两人重新独处，她厉声问道：“你要怎样才能不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他吃光最后一口色拉，将餐叉搁在盘子两边，用餐巾仔细地擦拭嘴角。优雅的动作仿佛接受过英国皇家礼仪专家的亲手教导一般。
“让我们直截了当地说吧，”他开口道，“你需要我。别管我会把那个警察怎么样，你最好把这种担心的念头丢到脑后去。你那位好朋友乍伦旺不是还没被埋进棺材么？所以说，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颜小晶定定看着肖凌云，想要透过那副墨镜探究他的真实想法，寻找情绪上的松动，或者寻找她能触及的念头。但漆黑的镜片护住了他的双眼，将她彻底拒之门外，而他脸上的淡漠表情同样未曾提供丝毫信息。
“这是为什么？生命对你来说只有这点意义吗？”她大声质疑。
他回以冷笑，说道：“那为什么死亡对你有那么大的影响呢？看看你的盘子里，里面就躺着生命，人类。”
颜小晶颓然坐到椅子上，对肖凌云又恨又怒。他怎么可以如此决绝呢。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和他做了爱——不，那只是上床！
她的心突然受到了伤害，不是因为肖凌云对她的糟糕态度，而是因为她感到失望。她真心期望他的内心会和外表有所不同，况且她更希望相信，他偶尔露出的温柔和他的淡漠无情在他的脸上占有同等的比重。
她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说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真的想要走了。”
房间里陷入漫长的死寂。
“啊，烦死了……”他长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这样是不对的。”
“是啊，很不对。”
“我在想，你应该得到……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应该获得一次约会或者别的什么，像正常人那样的待遇。”说到这里，肖凌云毫无预兆地大笑起来，弄得颜小晶惊诧不已，“什么破办法！我就知道，我就应该挑自己最擅长的。也许我应该去教你怎么杀人。”
在他那层名为傲慢的厚重外壳之下，颜小晶发现了一些藏在深处的东西。不安全感吗？不，不是的。从肖凌云的本性来看，只会是一种更加强烈的感受。
自我憎恨。
阮元寿走进屋子，收走了色拉盘，换上冷的奶油浓汤。有趣，颜小晶心不在焉地想道。一般来说不都是应该先上例汤，然后再上色拉吗？不过她可以想象，狐狸精族里或许会有许多不同的社会传统习俗吧。
比如说，一个男人可以拥有不止一个女人。
其实，这可能只是人类近代的平等思想在作怪。其实一男一女相互尊重，只是人类的单相思。这个世界有这么多物种，有一雄多雌的，也有一雌多雄的，也有蚁后和蜂后那种整个族群为一个雌性动物服务的。
一切只是演化和生存的需要罢了，从来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也许在狐狸精的世界里，这些事本来就无关对错。
她的胃里再次隐隐作痛。她并非有意要去想这件事，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愿意去想。
“听好了，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肖凌云一边拿起汤勺，一边道，“不是说我杀人上瘾，我是为了守护而战斗。不过，我杀过数以千计的人。数以千计。颜小晶，你知道吗？所以，如果你要我在谈论死亡时假装自己会不自在，我做不到。就算为了你也不行，因为我就是做不到。”
“成千上万？”她被这个数字惊呆了，小声地重复着。
他点了点头。
“老天作证啊，你究竟是在和谁战斗？”
“一群王八蛋，一旦你通过炼化，他们也会来杀你的。”
“狐狸精猎人？”
“仆食鬼。他们原本是普通人，然后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摩睺罗迦，换取了支配恐惧的能力。”
“摩睺罗迦又是谁，还是……什么东西吗？”在她说出这个名字时，烛光开始狂乱晃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扇过。
肖凌云犹豫着没有开口。像他这样无所畏惧的人，竟然会在谈论这个话题时感到不自在。
“你是不是在说恶魔？”她追问道。
“比恶魔更糟糕。两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恶魔只是一种隐喻，而后者却无比真实。幸运的是，摩睺罗迦有他的劲敌——古神女娲。”他苦笑着，用不无挖苦的语气说道，“可能用‘幸运’这个词略微夸张了点。不过，至少是互相制衡吧。”
“就像天使和魔鬼那样，你死我活？”
“也许用你们的词汇来解释就是那样。在我们的传说里，青丘国的狐狸精们是大地之母女娲创造的唯一血脉传承，我们是被她选中的子民。摩睺罗迦既妒忌女娲创造生命的能力，同时又藐视她授予我们种族的特殊力量。仆食鬼社团正是他做出的回应。之所以利用普通人，不仅仅是因为他无法创造生命，更因为普通人这个种族是随时随地、取之不竭的杀意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