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杨文彬却忽然一把抓住了严君黎:“等等,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严君黎手腕被抓的生疼,又莫名其妙,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要是我就按时间顺序……”
杨文彬一下子松开了严君黎的手,埋头第二次翻动那些资料,不一会儿,脸上露出笑容来。
“怎么……”严君黎的话刚说出了个头,杨文彬又跛着脚急切的走出了资料室的门,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服务前台,把正在值班的小护士给吓了一跳。
杨文彬先是站在柜台前面,望向外科室的方向,然后又拜托那位小护士让开,站在护士站的位置往外科室看,又蹲下来,再站起来,反复变换了好几个角度,才最终露出了微笑。
“哎,你的腿,没事吧。”严君黎追出来以后在边上看着他又站又蹲,忍不住关心了一句。杨文彬摆摆手,一脸笑容的走出来,搞得严君黎莫名其妙。
“到底怎么了?你一副便秘好久终于大出来的表情。”
杨文彬立刻拿眼睛剜他:“怎么说话呢,人民警察!”
“哎呀说正经的,你到底发现什么了啊,说来听听。”
杨文彬带着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还是摆摆手,“不过是案子发生了这么久以后,终于有了设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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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市是个不大也不小的城市,警局所在的市中心非常繁华,从国道一路到底,拔地而起的写字楼、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要是走过大理石铺设的中央广场,手里能接十几份广告传单。但要是顺着那条细长的柏油路,一路往下走,弯弯曲曲的颠簸一阵子,所到的地方又截然不同了。市区以外的地方简直好比贫民窟,无论经济还是教育程度都和市区无法相提并论,贫富分化十分严重。
现在正是夜幕降临,繁星满天的时候,杨文彬就像某种安静的小动物一样,一瘸一拐的,缓慢却融入其中的悠然的迈着步子。他的两边是被工业废弃熏得发黑的建筑物,街道的下水道周围氤着难闻的臭油,偶尔有街边摊,就地摆着不干净的桌椅,老板也不吆喝,就沉默着在大铁锅里做着食物,油乎乎的皱出褶子的脸在黑暗中伫立成了神秘的雕像。
而远远跟在杨文彬身后一段距离的严君黎则像是机警的夜行动物,和前方悠闲的医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严君黎眯着眼睛看向杨文彬,后者脱下那件白大褂,仿佛自然而然的就融进了这片黑暗之中,没有任何违和感。严君黎深深的感到这个人的身上应该有很多深埋的秘密,但他的秘密又隐藏的那么恰当,那么让人肃然起敬,仿佛开口询问那些秘密就是对杨医师的某种亵渎似的。
可身为一名刑警,挖出嫌疑人的秘密几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想到这里的严君黎露出笑容,腹诽自己简直是为跟踪杨文彬找到一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离开明海医院以后,杨文彬就向自己告假,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去做,并且极力不让严君黎跟着。严队长表面答应,放他离开,眼睛却一直盯着杨文彬离去的方向,然后拦了辆计程车一路跟踪着医生,在他发现杨文彬居然是要去到那片区域时,他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片脏乱差的小地方,警察们称之为C市的“地下区域”,是C市罪犯最频繁出没的地区,也是各种刑事案件频发的地方。他上一次来这里,追着一个炸弹犯跑了足足五公里,最后小腿中弹,胸膛被刀划了个大口子。说实话,他实在不愿意怀疑杨文彬,可他居然追着他来到了这种地方,简直是逼着他对医生起疑心。
杨文彬在肮脏的小巷子里拐来拐去,严君黎莫名其妙,但又急于找到对方的目的地,只得一路跟了上去。然而就在医生拐过一个转弯时,却突然消失在了严君黎眼前。
严君黎心里一惊,飞快的转过头,下意识就掏出了枪。
果不其然,杨文彬正站在严君黎的身后,脸上挂着要笑不笑的表情说道,“严队长来这种地方,是想跟我一起溜个冰*吗?”
(*溜冰:黑话,指冰丶毒。这里是杨文彬察觉了严君黎的跟踪和怀疑后开玩笑说自己贩毒。)
严君黎舒了一口气,把枪别回后腰,一脸的无奈,“真不错啊,杨医师。察觉跟踪以后立刻走折线,迷惑跟踪者,然后找机会闪进拐角躲藏起来,再趁对方追赶上的一瞬间攻击,你的反应都快赶上军统特务了。”
“我可没攻击你,反倒是严队长把枪冲着我了好不好。”杨文彬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我就知道你不信任我,就算我怎么说你都会跟来。”
严君黎心说废话,背着警方上这种地方来他不怀疑可能吗?只不过嘴上客气多了,“怎么说话呢,这地方人多眼杂,越脏的地方老鼠越多,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我于公于私都要担心吧。”
杨文彬对他这套说辞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发表不同意见。反倒是一瘸一拐的慢悠悠的走起来,一副要散步的架势,严君黎也只好和他肩并肩的走起来。
“我年轻的时候在这边生活过一段时间。”果然不久后,杨文彬就打开了话匣子,“我父母,在我十七岁那年去世了。十七岁,我还在上高中。父母双亡,我交不起学费,就退学了。流浪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在C市辗转了很久,发现在这个地方我能偷点吃的或者钱,能活命。那个桥底下,喏,看见没?那时候我晚上就睡在那儿。”
“你父母……”严君黎有些吃惊,“他们是怎么……”
可是杨文彬摇摇头,表示不愿意说。
“那那时候没有什么亲戚收留你?”
“没有,我们家一直都没有什么亲戚。从小我就没见过我们家的任何亲戚,只有我、我妈和我爸。”杨文彬徐徐的说,“我在这儿流浪了好几天,有时候要饭,有时候偷东西再拿去卖。后来啊,就是在那座桥底下,我被一家小茶馆的老板给捡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