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占水回到房中,不敢惊扰了陈松云,自己摸黑爬上床。他在床上思来想去反反复复,久久不能入眠,于是干脆坐起来用白天三姑所教授的胎息吐纳法调息精神。
渐渐待到天明,方占水吐纳不知几个时辰,缓缓睁开双眼,感觉浑身轻松。不禁微微一笑,自语道:“三姑果然妙手,教授我胎息法术,日后倒是省了睡觉的功夫了。”言罢便穿衣起床,见屋内安静,知道是陈松云尚在熟睡,便轻手轻脚走去桌边倒水喝。
刚到桌边,方占水发现似有不同,见桌上放着一张草纸,折叠工整,上书几个大字:占水道友谨启。方占水心下一沉,忙转头看向陈松云的床铺。这哪里还有人?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床上早已人去空空。
方占水神色凝重,颤抖着双手打开留给自己的信件:
占水兄弟勿怪,你我虽相处时日无几,然弟为人诚恳、内心坚定,待人处事颇有章法,与弟共处甚为投缘,为兄早已将你我二人情义谨记在心,自当手足相待。自青云观以来,为兄心中稍有感悟,夫修大道者必自正其心、自炼其气,然后可以明过往、正当前、悟未来。为兄虽深明其理,却难行其道,空恋凡尘俗名,一心只求证家名、兴家业,实为大谬也。水云道长一言如醍醐灌顶,为兄茅塞顿开。为兄沿路深思,大道在心不在形、在内不在外、在修不在学。故为兄反复斟酌,决意复归山林,顺天地之气、随自在之行,以提我心气、炼我元神,故而不辞而别。他日再见之时,你我必当顿悟。弟道缘颇深,然修行之路不易,点化亦难,我观弟出于尘俗,却得保一身正气,可喜可敬!为兄临别赠言:生非始,死非终。弟若得领悟,他日但遇凶难,当以道缘之心待之,假以时日,定当登道门之巅!请再恕为兄不辞之过,珍重!珍重!
方占水读完,心中顿显空荡,拿着信纸呆立半晌无语。自打相识以来,方占水和陈松云二人详谈甚欢,早已不是萍水相逢的淡淡情义,再加上共经罗丰山一夜生死,更是情同手足。此时陈松云不辞而别,只留下如此只言片语,方占水不禁鼻子一酸,潸然泪下。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方占水赶紧擦了擦眼泪,慌忙应了一声,便去开门。只见初辰立在门外,做了个鬼脸,俏皮地说道:“占水大哥,你不是会吐纳吗?怎么还睡懒觉?”方占水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闪出身子让初辰进来。
初辰见到屋中只有方占水一人,略显空荡,也有了几分疑惑,便问道:“松云大哥呢?”方占水叹了口气,指了指桌上的那封信。初辰拿起信读完,也有了些许伤感,半天没有说话。
方占水打破了沉默,说道:“松云大哥得以顿悟,我等当为之祝贺,不该在此伤感别离。”初辰咧嘴一笑,说道:“看来占水大哥也有所感悟呀。”方占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三姑起床了吗?我去弄早饭过来。”初辰笑着说:“等你的早饭不知要到几时,我妈修道数年,每日鸡叫便起床吐纳,此时早已吃了早饭了,我过来就是叫你去我们房间。我买了稀饭、油条还有鸡蛋,松云大哥不在,还多出来一份呢。”
方占水感叹初辰懂事心细,跟她聊了几句,心中倒是畅快了许多,便随着初辰去隔壁房间了。
来到三姑房间,方占水看到三姑正坐在凳子上沉思,便小声叫了句:三姑早上好。三姑回过头来看向他,脸上挂着微笑,也应了句:早上好,快来吃早饭,松云呢,起床没有?方占水走到桌前,一边喝起稀饭,一边将陈松云留字告别之事说了。三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松云道友能有如此觉悟,是他的造化,后生可畏。”
方占水巴拉巴拉两口吃完了稀饭,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初辰,你这不是正好多买了一份早饭嘛。”初辰满脸疑惑地点点头,不明白他的意思。方占水草草地收拾了一份,拧着就往外走,临出门丢下一句:我昨夜认识一位高人,稍后介绍你们认识。便夺门而去。三姑笑着摇了摇头。
不多时,方占水领着朱全龙进了房间,介绍互相认识。双方也都各自寒暄了几句。初辰邀朱全龙坐下,自己起身去倒了杯水递过来。朱全龙毕竟是东北汉子,性格豪爽,没有过多客套,只微微一笑,接过水来。
方占水自己拖过来一个凳子坐下,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一遍。初辰在一旁听得极为出神,末了还杵着手在一旁沉思。朱全龙见大家听完都没说话,便率先打破沉默,朝向三姑问道:“三姑,我听占水跟我说您的传奇,知您是前辈高人,关于此事您是做何看法?”三姑摆了摆手说道:“道门中人不必拘此虚礼。”说罢便站起身来,拄着拐杖在屋内踱步。方占水知道这是三姑又在思考了。
三姑走了几步,停下来对着众人说道:“这寒林坛也分阴阳,你们可知?”众人经此一问,皆面面相觑,茫然地摇了摇头。三姑继续说道:“寻常之家请人做法摆下寒林坛以供奉祖先,这便是阳坛。阳坛施法布阵需在白日,选一处空旷之地便可。阳坛供奉的都是过世的先人或者孤魂野鬼。受在世之人恩德,这些鬼魂通常都会谨记在心,不会为害人间。但是你二人昨夜所见,当是阴坛!”
阴坛?方占水看了一眼朱全龙,心中不解,问道:“三姑,何谓阴坛?这有什么讲究吗?”三姑顿了顿,继续说道:“阴坛不同之处有三。其一便布阵之处不可为纯阳之地,这酆都鬼城广聚阴煞之气,是摆阴坛的绝佳场所,昨夜占水所遇到的鬼打墙当是开坛布阵所施下的法咒,占水误打误撞进得此阵,寻常之人一般不会看见所摆阵法,此亦是奇怪之处。其二布阵之时不可定在白日,需在子时至丑时之间,此时阴气最重,可保阵法内阴煞之气畅通无阻。其三便是最重要一点,者阴坛所供者非寻常鬼魂,乃是恶鬼、得道亡身之魂、阴差、受戒仙魔四者之一或兼而有之。”
众人一听,不禁脊背发凉。这王水生所供奉的竟是这些法力过人的鬼神,心中不免有些发怵。方占水复又追问:“那我遇到的那对童男童女又作何解释?”三姑面色略显沉重,叹了口气,说道:“此为引路童子,用以迎宾指路。至于你所见的不化蜡烛乃是真正的长明灯。”“长明灯?”方占水来了兴趣,问道:“这灯究竟如何保持长明不灭?”三姑说道:“此灯所用蜡油非寻常之物,能做长明灯蜡油者有二。其一是上古时期的深海人鱼油提炼而成,此油可保万年不灭,传说秦始皇陵内所用长明灯便是以此油炼制。其二便是尸油!”众人一听不禁打了个冷颤。这两样材料不论哪一种都不是正常人可轻易得之,其中必然有不可告人之处。
“我这就去找王老板去。”方占水听后义愤填膺,板着脸便要去找王水生问个究竟。朱全龙一把将他拉住,说道:“兄弟,不急这一时,更何况你我尚不知其底细,这要贸然而去恐怕有失,如果王水生矢口否认你又如何应对?”方占水想想也对,刚刚过于冲动,便叹口气摇了摇头。突然又抬头问道:“三姑,此处是阴长生和王方平修炼的地方,这王水生也姓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而且那夜我和松云大哥亲眼见到那份竹简所记载的王方平身世……”众人听得都不说话,站在当场紧皱眉头。
四人合计之后,决意先不打草惊蛇,今日正好是修罗教要举行往生渡劫仪式,便合计结伴而行,此处玄机太多,不能贸然。
众人收拾了背包下楼,打算往山上去,在一楼处正好撞上王水生。只见这王水生依然如昨日白天一般热情客气,笑容中露着见钱眼开的油滑,仿佛昨夜之事不曾发生一般。初辰疑惑地看了看方占水,似乎显得有些不相信。方占水也奇怪地上下打量王水生。这王老板叫人如同看怪物一般看着,心中颇为不自在,便道:“朋友,是你眼睛有问题还是我脸上有字啊?”方占水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赶忙推脱道:“不,不好意思,昨晚没睡好,眼睛有些疲乏。”王水生淡淡一笑,说道:“呵呵,没睡好啊?夜里别四处乱跑就行咯。”众人一愣,皆转过头去看他。只见王水生已经转身走了,留下一句:“今日的往生渡劫仪式不在山上,你们只需沿着山路行到山腰就能看到。”说罢,只留下越走越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