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乩?方占水思考了半天,似乎对这两个字比较陌生。三姑吩咐初辰道:“取扶乩所需的道具来。”然后跟方占水开始解释起来。
“严格来说,扶乩跟我等道门并非出自一路,”三姑说道,“扶乩的历史比道门的历史更加长远。这是一种远古的占卜请神术,属于巫术的一种。后来道门兴起,开始大取其所长,经过各自的糅合与更进,形成了现在多种多样的请神术。有些简易的请神术甚至连稍有些年长的老人都会自己做,比如常用的【碗中插筷】等等。”
“哦——”方占水拉了个长音,“原来是个请神术啊,那岂不是跟东北的跳大神类似?”三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东北的萨满教受此术影响最大。不仅如此,他们甚至延伸出以请神为主的教派法术。所以此教非常注重仪式感。在别人眼中看来如疯似癫的夸张动作,实际上正是对神灵的敬重。”
方占水想起来之前朱全龙跟自己所说的萨满教相关风俗,以各种成了精的动物作为崇拜对象,可见其对神灵的依赖和重视程度。
三姑继续说道:“扶乩后来被道门引进,其源头正是我派祖师魏华存,魏夫人。”方占水一听,来了兴趣,端过茶来递于三姑,自己只静心受教。
“后来,祖师得道仙游而去,被追封为紫虚元君上真司命南岳魏夫人,”三姑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杨羲、许谧二人得其大道传承,在雷平山设乩坛,请得紫虚元君下凡。二人亦得了天道,创立以《上清大洞真经》为主的上清经系。林林总总汇成我上清派汪洋大河……”
说到这里,三姑竟陷入沉思之中,久久不语。方占水不知所措,正在踌躇之间,初辰挎着一个大包走上前来。
“妈,”初辰打断了三姑的沉思,“东西都在这了。”说着,将包裹放在正中间。方占水上前帮忙略做收拾,将桌子上面的不相干杂物全部挪走。初辰打开包裹,将其中之物一一取出,摆放在桌子上。
首先摆出来的是一个木架子。架子上悬着一个T型木锥,木锥下面尖尖得像个钉子一般。初辰随即又取出一个大铁盒,将盒盖打开。方占水凑前一看,原来是一盘细沙。这细沙极其细密,而且通体雪白,远远看去,就像面粉一般。方占水伸出手抄起一小把沙子,放在手中摩挲了几下,确定是沙子无疑。初辰一拍他的手,“放回去。”说罢,递过来一个手掌大小的木耙子,对方占水说道:“占水大哥,把这些乩沙耙一下,弄得平整些。”
方占水“哦”了一声,随即开始认真地耙起沙来。一边耙一边心想:原来扶乩的沙子也有专门的,这一出出弄下来,规矩倒是挺多。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是请神嘛,能不庄重?
正思索间,三姑走了过来。她见方占水已经把沙子弄得平平整整,说道:“占水,把沙盘放到乩锥下面,记得放到正中间。”说着,一指架子上的木锥。方占水明白了三姑的意思,轻轻地将沙盘推过去,然后一点点调整位置。
初辰端过来一个盛了水的洗脸盆,递到三姑面前。三姑将拐杖靠在一边,把手伸进盆中洗了半晌。初辰拿过毛巾帮三姑擦干双手。方占水在一旁看着,愈发觉得这仪式的庄重感。
初辰拿过来一个小手帕,手帕裹得紧紧的,像是里面包着什么紧要的东西。待初辰将手帕打开,方占水看得清楚,原来是个纸人。这个纸人没鼻子没眼,堪堪一只手掌大小,做工较为粗糙。方占水估摸着纸人的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作用吧。
三姑转过头来,朝着初辰点了点头。初辰随即会意,取过一个小碗,将那个包着碎头发的报纸打开,小心翼翼地撒在碗中。三姑拿出一张道符,念动口诀。道符瞬间火起,三姑顺势丢在碗中。只听到头发“滋滋”的燃烧声。
初辰随即向碗中倒入调好的朱砂,然后拿出一双筷子开始搅拌翻转,将朱砂和刚刚烧完的道符与头发灰和匀。渐渐看着差不多了,初辰止住搅拌,取出一个毛笔,架在碗上,自己便站到一边去了。
三姑见一切摆放妥当,点起三根长香,插在香炉里面。三姑伸手招呼方占水走进一些。方占水应声而来。
三姑拿起毛笔,蘸了朱砂,在方占水额头上画了三笔,形成一团火。随即开始在纸人身上笔走龙蛇,画起符来。三姑一边画符,一边念道:“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
金鸟奔走如云箭,玉兔光辉似车轮;
南辰北斗满天照,五色彩云闹纷纷;
紫薇宫中开圣殿,桃源玉女请神仙;
千里路途香伸请,飞云走马降来临;
拜请本坛三恩主,烈火金刚眾诸尊……”
咒语念罢,纸人突然如同活了一般,竟然自己站了起来。方占水看得目不转睛。
三姑道了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纸人突然席地而坐,无火自燃,发出寥寥青烟。方占水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刚要发问,眼皮子竟然重如千斤,再也抬不起来……
等到方占水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他惊出一声冷汗,不停喘着粗气。
初辰端过一杯水,方占水接在手中一饮而尽。初辰刚要发问,三姑伸手止住,说道:“占水,乩童很耗元气,你先休息一下,等精神好一些了我们再说。”
方占水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定了定神,问道:“三姑,究竟发生了什么?”三姑听到发问,转过身来,笑着说道:“到底是年轻人,身子骨硬朗,这么快就恢复了。”
方占水尴尬地挠了挠头。三姑继续说道:“扶乩的做法仪式上需要有个乩童,以灵物为媒,联通乩童和所请之仙。这样,灵物主人的记忆便会在乩童脑中出现。再通过乩锥画在乩沙之上,那么就能追踪到自己想要追踪的东西了。”
方占水点了点头。经过三姑这么解释,心中的疑惑豁然打开。只是这梦中所见确实诡异非常,似真亦似幻。方占水不禁又陷入沉思之中。
初辰轻轻拍了拍方占水的肩膀,问道:“占水大哥,你见到了什么?”方占水叹口气,摇了摇头,张了几张嘴,欲言又止。“怎么?”初辰问道,“不方便说?”方占水看了她一眼,说道:“不是不方便,是不知从哪说起,不知怎么说?”
初辰甚是奇怪:“见到什么就说什么呗,这些都是张言武的经历,说出来让我妈参考参考。”方占水点点头,走下床来,穿好鞋子,喝了一口茶,说道:“梦中所见其实是一片黯淡,虽是可以见到人影,但是却完全看不清。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纱。”
三姑一听,显然也来了兴趣,拉过一只凳子坐下,示意方占水继续说。方占水思考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嗯……怎么说呢?我见到一群人似乎在争抢什么东西。所有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暗红的天空下,前仆后继,显得极为阴森。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听到有人在笑,声音有几分熟悉,但是我实在想不起来。然后,然后有人开始陆陆续续倒下,再也没有爬起来。每次有人倒下,远处的笑声就越发狰狞。我也……”
说到这里,方占水突然停住了,像是在极力回忆着梦中的感觉。初辰等了半晌,问道:“你也怎样?”方占水说道:“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开始随着人流往前,去争去抢,但是争抢的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东西像是有巨大的魔力,我停不下来!”
“然后呢?”初辰问道。“然后,我摔倒了,我怕自己也爬不起来。再后来,我就醒了。”
初辰听完,一阵唏嘘。这个梦境似乎太过于朦胧,有价值的地方也太少了吧?三姑站起身来,在房中踱着步子,来回思考。方占水和初辰见状,皆不敢上前打扰。
就这样过去了数十分钟,三姑突然停下来,脸色凝重,问道:“你们可知占水梦中寻找的东西究竟什么?”二人对视一眼,摇头表示不知。三姑指着乩沙,说道:“就是这个。”方占水和初辰赶忙凑上来看个究竟。方占水看到乩沙中所画之物,浑身一震,自言自语道:“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