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椅下的黑影,呜咽的声音,像是一只受伤的狗,受够了惊吓,只敢夹着尾巴藏起来,无法再面对一切。
邱少鹄缓慢靠近,发现对方没什么威胁,才松了口气,直接走了过去。
还没等走近,他就听到了这个女子的呢喃自语。
「别害我,别害我!大人,大人救我,救我……」
失魂落魄的声音,连邱少鹄的接近,都毫无察觉,似乎已经彻底吓丢了魂魄。
「喂,」邱少鹄轻声说,想用尽量温柔的语气,叫醒她,「你刚刚……」
他准备询问,之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靠近我,别害我!」女子却如见恶鬼,惊叫之中,一个跳起来,用头甚至顶翻了整张桌子。她也不顾头上的疼痛,望着邱少鹄,惊恐地在地上向后爬,「别过来,别过来!」新
「这女子的体态,有些眼熟?是了,刚刚在幻境之中,光柱中那个女子,就是她的外貌。不过她本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终究一切都是假的罢了。」
邱少鹄心里道。
若是成赴先在这里,就会认得这就是之前他找过的茹莺,还用点特殊的手段,从对方手中骗到了司马家的令牌。
然而此刻这个本来风华绝代的女子,却披头散发,如同一个孤魂野鬼般,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邱少鹄也是不知道她到底见到了什么,会把她吓成这样,也可能根本不足挂齿。毕竟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半夜看到一个黑影,就够吓掉她半条命。
「安静,安静,没事了,这里没人伤害你。」邱少鹄一面用言语劝慰,一面拿出了一根安神线香点燃,这是卫朔给他的,说是可以帮助平复心神,他也试图用这个手段,来让茹莺安定下来。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邱少鹄道,对方现在神经兮兮的,脑海必然充满了警惕和紧张,这时候用搜魂之法,也无法看到什么完整的意识片段。
「你别骗我,你不用骗我!」出乎意料,茹莺却根本不听他解释,这安神线香的袅袅清新,对她根本不起作用,似乎她本人即便这般歇斯底里,也是很清楚地相信自己在做着什么。
「都是假的,你们都是假的,我知道,你们都是幻象!你们别想伤害我,别想杀我!」
茹莺一边大喊着,不顾一切朝着邱少鹄冲了过来,对着他又抓又咬,完全就是一个泼妇。
「喂,喂!」邱少鹄外有大氅护身、内有真气护体,这几下对他无关痛痒,但终究还是很麻烦。
茹莺则完全把邱少鹄当成了一个鬼魂一样的东西,打邱少鹄还不够,甚至把头上歪歪扭扭的钗子拿了下来,当成武器,朝着邱少鹄就刺了过去。
「啪!」就在此时,茹莺的后脑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女子全身一颤,紧跟着软软栽倒,也是不省人事。
「麻烦。」邱少鹄无奈,只能先将她打昏,以此让她好好「冷静」一下,才能不至于被继续纠缠下去。
「她到底怎么回事?」联想对方刚刚的举措,邱少鹄感觉有些蹊跷,「她的外貌看着疯狂,却依旧很清醒,然而受到了刺激,也是真实的。看起来,她觉得自己是被困在了什么虚假的场景中,对于眼前的一切,都不敢相信。」
「这么说来,我刚刚的经历,不是也类似?经历了两次幻境、又两次想方设法脱困,如果再多来几次,恐怕我也难免会像她一样,到了真实,也不敢相信了。」
「倒是地上的那些真池教教徒,此时还都昏迷着,和睡着了一样,不知道有没有做什么美梦。」
「梦……梦?」
邱少鹄头脑一震,如同一道寒流,从脊柱上流过,让他愈发清醒。
是啊,刚刚自己经历的,可不是梦境?
不知不觉就陷入其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一旦发现这是虚假,就会立刻清醒从中脱离,这不是就和做梦、梦醒一模一样吗?
无论是真池教的人,还是茹莺,其实也都是被困在同一个梦境之中,区别只不过,教徒们仍在梦境、却以为是现实而无法清醒,茹莺明明清醒、却以为还在梦境而难以自拔。
这种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让春日的夜色中,也多了些寒意。
七道流光,在天边变化无穷,如同七轮盛大的烈日,炙烤着高温,带着如同要煮海的怒意,在水面上掀起巨浪。
蒙尘上来就没有丝毫留手,他看得出这个海蛇的可怕,修行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它,不知元气会有多么深厚。自己必须速战速决,才能彻底将它拿下。
那海色潜入水下,唯独一对青色的大眼睛,在深海之下如同两个灯笼般,依旧清晰可见,带着骇人的光芒,似乎就要将蒙尘撕碎。
从海面上,迷茫的颜色,不断蒸腾,雾蒙蒙一片,化为灰白,让一切都介于虚实之间,浓雾之后,令人无从捉摸。
七道烈日般的光辉,照射在那浓雾之后,被雾气所遮挡,灼烈的气息被不断削弱,锐利的光华在浓雾外围灼烧着「滋滋」的声音,高温在顺着空气不断传递,在海中的水面上「咕嘟咕嘟」冒泡,甚至开始沸腾。
周遭的商人,原本看着蒙尘大展神威,还围在两旁,观看着传说之中的「仙人」,不时啧啧称奇。
但很快,见到了这足以焚山煮海的场景,宛若末世天灾,他们这些人终究还是吓破了胆,惊恐之中,一个个奋力拉起船桨,想着外围划去。
他们此番,全为求财,利字当先,可以为了钱财性命也不顾——但这都是在他们的利益看得见、摸得着的前提下,可看此时这神仙打架的场景,他们作为凡人,自保就已经是极限,又哪里敢有另外的心思。
无数小船四散离开,船桨在万顷波涛之中,也在奋力划动,试图带自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他们终究是忘了,自己此刻只是砧板上的鱼肉,而且还是被锁死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
连接着他们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动,在他们还没有离开多远时,纷纷将他们固定在原地,这下一动也不能动。
那巨大的海蛇,此刻发现了自己的猎物想要逃脱,猛然再度从海中蹿起,血红的蛇信子从它的口中吐出,如同在嘲讽他们的无知,既而张开了血盆大口,深紫色的气息,从它的嘴中散射而出。
那些紫色,准确来说,并不是从它的口中喷涌,而是从它前两颗巨大的牙齿上飞溅出来。蛇的獠牙中,存满了见血封喉的毒液,飘散出的一刻,破败的气息,几乎让整个世间都黯然失色。
「轰!」就在此时,天上的七道光华,此刻汇聚在一起,彼此交融,化为一个浑圆的光珠,带着纯澈圣洁的气息,破开了层层浓雾,也驱散了那些毒气。
曜天之光暂时解除了危局,蒙尘趁势而下,朝着那海蛇的头化为一道流光而去。
那海蛇全身的鳞片,层层立起,阴寒的气息,在此刻呼啸而出。天地之间,瞬间变为万里冰寒,无数冰晶落入水面,瞬间凝结成万丈坚冰。
无数冰柱,从冰面上接连破出,极寒的气息,将一切化为冰封国度,把蒙尘的身影,也死死地冻在了坚冰之下。
那海蛇见到把蒙尘已经封在了下面,露出了贪婪的笑容,即便它张着大嘴的样子极为丑陋,还是能看出来它是在笑。
那些商人此刻被锁链拴住,无法脱身,又见到蒙尘被困,而那条巨大的海蛇,此时
再度朝着自己而来,都纷纷露出绝望的表情。
海面之上,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震荡,厚实的坚冰,纷纷裂开无数沟壑,继而被一股灼热的气息撕成粉碎。
风雪弥漫着漫天的冰晶,蒙尘的身影再次脱困而出。但那一道身影,流光溢彩之中,却没有再袭向海蛇的头部,而是调转了方向,朝着它的尾巴而去!
蒙尘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那把钥匙,一直未曾变过!
事发突然,海蛇匆忙转身,巨大的蛇头也向着尾部而去。
蛇全身都是一个整体,击尾首应,彼此互相支援,也是极为迅捷。
但那个汇聚了无穷光芒的圆球,此刻也锋芒毕露,朝着海蛇的硕大头部,同时猛砸了过去。
光华喷涌,如旭日爆发,刹那之间,海面上的波涛反射着万丈霞光,在粼粼的水花之中,反射着五彩斑斓,如同无数彩虹,在半空中缤纷着绚烂。
海蛇的头被蒙尘直接轰碎,只剩下一截蛇身,在颓然中带着沉重的声势砸向了海面。漫天的鲜血如雨点般坠落,将方圆数里的海水都染成了殷红。
海神已死,祭祀也就不复存在。那些商人庆幸劫后余生之时,也纷纷开始想方设法,要弄断拴着自己的链子离开这里。
此刻,蒙尘身形在波涛间起伏,已经回到了植松的船上,手上拿着的,正是一把钥匙——那个海蛇的尾巴最后一段。
「太好了,师兄,快把它给我!」植松惊喜说,「就算海神死了,还是只有这把要是,能解开我的锁!」
「植松。」蒙尘却把钥匙收了回去,「淡定一下,既然这一把钥匙,能打开很多锁,为何不妨先把那些人都放了,他们只是凡人。」
「师兄,他们可并不无辜,那群利欲熏心的人,一开始来这里,就带着贪婪的念头。难道在你眼里,你的师弟还不如一群外人吗?」
植松政地有声地道。
蒙尘点了点头,道:「言之有理。」
一边说着,他把手伸了过去——却没有把钥匙交给植松,而是刺穿了对方的身体。
看着植松吃惊的样子,蒙尘面冷如冰,带这些恨意说:「你根本不是植松!」
蒙尘清楚,自己的师弟,长久和自己在世外修行,内心清净恬淡,根本不会说那种视他人如无物的话。
而且,他之前也悄悄用过前项册,来指点下一步的举动。结果在本应贴身携带的前项册,却彻底不见了踪影。
自始至终,他都在一个幻象之中。幻境可以塑造一些肤浅的以假乱真,却无法伪造出前项册这个顶级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