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人彼此见到,在此刻不约而同,有了一种心安的感觉。
此刻局势危急,夹杂着无尽幻境,虚实之间,敌友莫辨,而能够确认眼前的人是自己认识的真实的人,才有一种切实可靠的感觉。
“你不仅真的带人过来了,而且还自己跟着进来。”邱少鹄道:“看你的样子,是和军队走散了?”
“他们从踏入整个巷子中,就陷入到无休无止的幻象里,我看到有些人止步不前,有些人更是四处乱撞,不知不觉就和他们全都分开了。”安瑾说出了自己大致的经过。
“那你是怎么识破那些幻境的?难道你也一直什么都没遇到?”杨亥夫妇就一直没有被拉入到梦境之中,倘若安瑾也没有,恐怕这就只能用“运气”解释了。
“我时不时,会拿火铳的火门在自己胳膊上烫一下。”安瑾一边说着,将那把龙头铳展示了一下,邱少鹄的火铳上在火门里密封了火苗,作为扣动扳机时引燃火药的火种,那个位置很烫,稍不注意就会在皮肤上烫出伤疤。
“就这么简单?”邱少鹄十分意外。
“就这样。”安瑾平静道:“我怕疼,一丁点的疼痛都会让我感觉难以忍受,所以当我什么时候居然感觉不到疼了,就意味着我已经在幻境之中了。”
邱少鹄真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办法他自己也不是没想过,但在梦境之中的战斗,即便有疼痛,自己也从没直接醒来,看来这个方法也只有像安瑾这种对疼痛极为敏感的人才有用,自己从荒野中磨砺出的忍受痛苦的能力,反而成了累赘。
“呼!”耳畔之中,传来响声阵阵,仅仅这短短一段时间,巷子中的大火就朝着这边熊熊蔓延了过来,烧穿了一幢幢屋舍的房檐,被烧灼的木梁承受不住整体的重量,纷纷开始断裂倒塌。
“别耽搁了,赶紧离开这里。”
邱少鹄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仅仅遇到安瑾耽搁的这一段时间,隐约就已经听到四处中喧嚣声越来越近,是有一群人也在飞快接近这里。
“我记得出口在哪里,我带你们过去。”安瑾要给大家带路,无意看了眼杨亥夫人行动不便、仍旧抱着孩子,于是对她说:“孩子先给我,我帮你带着。”
“可是……”夫人爱子心切,抱着自己的孩子,显得犹豫的不舍。
“先把孩子给他,你这样不方便行动。”邱少鹄知道杨亥夫妇都已经受伤,这时候反而把孩子交给一旁空着手的安瑾更方便。
夫人还是有些踌躇,杨亥就干脆得多,直接从她手中接过了孩子,转而交给了安瑾。
小小的孩子像一个肉球,不仅肉嘟嘟的,而且体温也比成人要高,安瑾抱在怀里就像捂着一个小火炉,感觉分外暖和。
偏偏经历了那么多动荡,这个名叫“杨冯”的婴儿始终睡得很香,即便被安瑾接过,眼皮只是微微动了下,也并没有再醒来。
“唔……”婴儿甚至在安瑾怀里多朝着他胸口靠了下,想要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呼!”却也在此刻,一阵风声迅猛传来,许多道影子接连出现在四周,散发着一股阴厉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又是真池教的教徒追来,他们明显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从一开始,他们就对杨亥夫妇穷追不舍,眼下自然也没有轻易放过他们的打算。
邱少鹄手持双刀,逼视着那几人,面色凝重。
几道人影则明显没把邱少鹄放在眼中,再次朝着这边冲来。
却不知为何,还在半空中,这几人的身形显而易见的踉跄了一下,随后忽然就各自散去。
几个人的表现都分外古怪,有的直接撞墙,有的呆立不动,还有的更是转过身去,朝着来路一路狂奔离开,不见了踪影。
“这……”杨亥几人还有些迷糊,邱少鹄立刻明白了过来,道:“他们又陷入到梦境之中了!不用管他们,安瑾,你快带路!”
此时没有别的阻拦,若不趁着现在离开褐轩巷,还要等何时?
安瑾也不多话,当下立刻在前面带路,一直沿着记忆中走进来的路不断前行,朝着褐轩巷的出口越来越近。
一路上,不时有各种人堵在出口左右,有些是原本跟着安瑾来的军队,有些则是真池教的教徒,但他们基本都陷入到重重梦境内无法自拔,少部分躺在地上直接昏迷不醒,大部分则还以为邱少鹄几人都是他们在梦中看到的敌人,上来不分青红直接动手。
邱少鹄无奈,只能一边带着大家躲避这些人,一边想办法打发掉他们。
就这样一路坎坷,总算快到出口附近。
眼前是一条岔路,无论左右,都是幽邃深入,一眼望不到尽头,古朴的道路,两旁的也都是几乎一样的沧桑,也分不清差异,更也不知道哪条路直通外面、哪边又是岔路。
“走这边!”安瑾指着右侧的道路,一边抱着婴儿说:“这两条路都能出去,但右边离出口更近,左边不仅要绕路,而且还要从另一边兜一个很大的圈子……”
邱少鹄看着安瑾,眼底中黄褐色忽然一闪而过。
那是一种敏锐的直觉,从他琥珀色的眼底下,倒映出一个危险信号的影子。
那是早就藏在地上的一个人,如同一个空虚的影子,之前居然没有露出一点气息。
他显然也是军士的一员,因为身上正穿着那一套黑色的盔甲,在夜中反射着暗色的光。
但他毫无疑问,此刻就是最为危险的一个变数,他也因为层出不穷的梦境,此时陷入了癫狂的状态,特别是他的手中,还拿着最危险的一个东西,是漆黑的铁球,闪烁着炽烈的火花。
“震天雷!快躲开!”邱少鹄大吃一惊,先一步推开了离得最近的安瑾,之后转过身,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杨亥夫妇。
他自然认得,这是昭国武库中最知名的一种火器之一,也是相比较定国神威府层出不穷的火器,昭国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武器。其爆炸之后声势震天,故而有“震天雷”的称呼。与他的赤雷珠相比,虽然威力有所不如,但因为成本低廉、制造简单,反而是更为实用的一种武器。
烈焰从爆发中渗出,如同波涛吞没了一切,大地被撕裂开无数口子,引燃震天雷的军士瞬间尸骨无存。极端的高温一口气全都冲到了邱少鹄的后背,即便有着大氅的防护,依旧让他感觉到了钻心般的疼痛与灼烧。
“啊!”邱少鹄忍不住疼哼了出来,紧跟着踉跄,将被他挡住的杨亥夫妇全都扑倒。
“邱侠士,你没事吧!”杨亥二人被他保护住,倒是安然无恙,杨亥一看邱少鹄的样子,生怕他出了什么事,连忙问道。
“我没事。”邱少鹄感觉自己的烧伤倒是还凑活,关键是被震的那一下五脏六腑几乎都挤在了一起,即便有破军权能的恢复力也一时半会绝对不好受。
“孩子,我的孩子!”杨亥的夫人惊声叫了出来,她狼狈从地上爬起,惊慌失措向着原来爆炸的地方跑去。
身后的道路,只剩下一片熊熊火海,小巷被彻底炸塌,瓦砾堵死了一切通路。
而原本安瑾抱着那孩童,就在火海的另一侧。
“孩子,我的孩子!”夫人爱子心切,此刻望着熊熊烈焰,已经有些不知所措。
“夫人,你冷静一下!”杨亥立刻将自己的妻子死死抱住,怕她万一不理智,直接会跳入火海之中。
“安瑾,你那边怎么样!”邱少鹄感觉疼痛好了一些,也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火墙的另一侧大喊着。
他还记得在最紧要的关头,自己是将安瑾直接推到了另一边道路的围墙后,又隔得很远,按理来说他们根本不会被爆炸波及,但凡事就怕万一……
此刻他的心也是揪着,万一对面没有任何回复,可就是糟糕了。
“我在这边,我没事,孩子也没事!”从那一边传来了安瑾清脆的声音,才让这边稍稍放心。
“孩子,我的孩子他没事吗!”杨亥的夫人大喊道。
“你放心,他没事,甚至还睡得很香。但,我恐怕和你们被分隔开了!”安瑾的声音道。
“你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还能过来吗?”邱少鹄道。
“这里没有被火焰波及,还很安全,也见不到其他的人。但,我恐怕没法去和你们汇合了,这整条路并不相通。”安瑾虽然面对这种情况,也没有任何慌乱。
“你之前说,你那边的那条路,是要绕回我们之前去过的地方,才能找到另一条路出去,是吗?”邱少鹄说:“你那边要是安全的话,你就在那里尽量别乱动,我先把他们送出去,再回来找你!”
“夫人,快走吧。”杨亥看着自己的妻子仍旧不愿离开,只能劝慰妻子。毕竟虽然他也担忧,但眼下也只能同意邱少鹄的办法。
这一边三人朝着出口逐渐离开,另一边安瑾抱着婴儿,悄然松了口气。
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真的是在生死的边缘走了一遭,但不知为何,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慌乱。
是因为在此之前,他就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吗?
“那是溺水般的绝望,找不到任何依靠,只能在无声中下坠。但是,却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
回忆着往事,安瑾陷入了久久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