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地天然火山内。
一个如铜钟般身材伟岸,肤色古铜的中年男子半蹲在地上,温柔的注视着前方,面带愧疚和不舍,他脚下是滚烫的岩浆河。
“月月,爹要随你二叔去前方了。”
在流淌的岩浆中,有着一块凸起在岩浆上的石块,盘坐着一位妙龄少女,紫色紫裙,肤若凝脂,眉目如画,此刻却如同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般,双眉紧锁,贝齿紧咬红唇,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气息极为紊乱。
中年男子有很多话想对这个他未曾陪伴成长过的女儿诉说,但又怕打扰到她修行,思索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
深深地注视了一会后,他转身走出,跟随等候在外的秦如意一同离开。
“怎样?”
秦如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侧头问道。
“还能怎么样,舍不得呗。”
“不过我最愧疚的,是这十年我陪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从我领养她的那天开始,她便陷入了无休止的修炼当中,我对她修炼之事从不过问,她也没有一个正常小孩所拥有的童年…”
“和儿也没有…”
江牧之驻足回首,认真地看着火山洞口的方向。
“不一样的,二哥。”
“和儿有你陪着他,月月不一样,她一个人,她不想修炼,她很孤单,她想拥有的只是一个家…”
“我知道,但不敢说出口,她不说,是不想让我失望。”
“这乱世,我只想她能在我离开后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可是我没能力去做到…”
神色落寞,不甘。
“老三,别乱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去扫除一些他们无法处理的障碍,我们做到了,不是吗?”
秦如意伸手揽住江牧之肩膀,丝毫不在意嘴角渗出的血滴落在白净的衣衫上。
“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亲家呢,哈哈哈…”
……
紫衣少女没有睁眼,但她感受到前方空地多了几样物件。
一封信。
一张红色的弓。
九支白色的箭。
彤弓素矰。
少女眼角湿润,不再赌气,全身心投入修炼之中。
爹,女儿从未埋怨过你。
……
大年初一,新年的伊始。
这一天,一座全新的世界向世人敞开了大门。
后世将这一年定义为,复苏元年。
这一年,某些人的臆想成为现实。
传说中的怪物横行遍地。
恶鬼在人间,人间成炼狱。
华夏地界,一座又一座的名山大川清气缥缈,体积爆涨,虽说华夏版图面积未变,但是实际上暴增了不知多少倍,这个变故又止于边界之地,对其他各国没有影响,像是华夏之地自成一界在经历剧变。
纳须弥于芥子,藏日月于壶中。
像佛门芥子须弥的手段,这方天地在恢复原本的样貌。
咸阳市。
高亢又凄厉的嘶吼声一声声响起,回荡在空旷的街道里,夜幕的笼罩下,一道道形状各异的黑影攀爬在废墟的各个角落,扮演着猎杀者的角色,如同动物狩猎般追杀着残存的人类。
一座低矮保存还算完善的小阁楼,也终于迎来了这群“来自地狱”的恶魔。
楼中一位中年男子双手紧紧握着一柄桃木剑,护住了身后的床,床上,是他年幼的女儿,还在沉睡中不曾醒来,中年男子死死盯着被他用木板钉了好几层钉死的房门。
他全身不受控制般的在颤抖,双目通红,牙关紧咬,苍白皲裂的嘴唇间渗出丝丝鲜血,汗液打湿的几缕头发贴在镜片上,让他夜晚本就不太好的视野更加模糊起来。
“砰!砰!砰…”
楼道中时不时传来重物撞击墙体和有东西被拖行在地上的声音传来,蹂躏着他很是脆弱濒临崩溃的心灵。
微弱惨叫声和求饶声越来越小,咀嚼声在一步步地像他所在的房间靠近。
“咚!”
有东西狠狠撞击在门上,却并未撞开。
第二下!
第三下!
撞击声如同重鼓狠狠敲打在他心上,压的他喘不过气,心力憔悴,脱力感如潮水般袭来,全身颤抖的幅度更大了,但是手中的桃木剑还是坚定不移的指向门口。
一秒,两秒…
门外的怪物似乎放弃了破门,拖行声和咀嚼声慢慢远去。
中年男子整个人瘫坐在地,汗水如刚洗完澡一般打湿了全身,他捂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小一点,血腥和恶臭的气味让他不禁想要干呕。
“爸爸,是你吗?”
一道女声从他身后传来,稚嫩又美好,但是在此刻,又如同恶鬼的低语声,让他头皮发麻。
他僵硬的回头看去,女儿抱着她前几天生日自己送给她的小熊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看着他。
片刻寂静!
突然,尖锐的嘶吼声在楼道里响起。
震的墙面发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月月,爸爸,来跟你玩…个游戏。”
强忍住绝望和不堪,男人颤颤巍巍的爬起身从床上抱起女儿后,拉开衣柜门后把女儿塞进了衣柜。
他这个时候还在用力去克制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用尽量和平常一般的语气不让她收到惊吓。
“我们来玩捉迷藏,爸爸的朋友来找爸爸了,他来找我们,月月乖,不要出声,等爸爸来找你。”
“好呢爸爸。”
男子深深的看了一眼女儿,将一旁的耳机戴在女儿耳朵上,轻轻关上柜门,深吸一口气,拿起桃木剑走向了门口。
此刻的他很是平静。
有些如释重负。
“咚!咚!咚!”
终于,不堪重负的门还是被撞开了。
门外的“人”也没想到,里面的人会冲出来。
男子和门外之物撞了个满怀,手中的桃木剑递出,用尽全身力量戳向敌人。
咔嚓。
桃木剑应声断裂,并未伤其丝毫。
男人瞳孔收缩,脸上满是惊恐绝望之色,
不是鬼……不是鬼!
还是桃木剑…是假的?为什么!
完了…
他并没有想象中的落在地上,喉咙间像是被粘稠物堵住一样喘不过气,血腥之意充斥在脑中。
他低头看了看,一根宽大的骨刺穿过他的腹部,鲜血顺着骨刺流了一地,旁边地上还有一个部位不全的血人倒在地上。
好像是他的邻居啊……一个武术教练?
他整个人悬挂在空中跟怪物面对面注视着。
终于看清了怪物的样貌。
皮肉腐烂,全身骨刺沾满鲜血,身形比两个成年男性还高,眼眶深陷,两团血红色的火焰代替了眼球在跳动着,全身缭绕着淡淡的黑雾,如同来自地狱。
他如同玩物一般,在骨刺的摇动下被“欣赏”着。
这不就是鬼吗…
砰。
中年男子被重重的砸在地上,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只有满口鲜血涌出。
挣扎着,看了一眼紧闭的衣柜,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合时宜的笑容。
还好…
随即,他和地上的血人一起,被骨刺倒钩住拖在地上离去,两行血印触目惊心。
“桀桀……”
浓重的血色渲染了整个世界。
他依稀看见,不远处的天空中有个焕发着光芒的人影从天而降。
失去意识前,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已故的妻子来接他,想起了他初为人父的那一天。
“舒月,就叫叶舒月吧,云卷云舒,花好月圆。”
……
各地各城都在发生同样凄惨的事。
这个世界现在犹如一座炼狱,修罗的炼狱场。
废墟中不断传来广播和电台的滋啦声。
“请广大人民紧锁房门做好防护准备,切勿外出,不要打电话,尽量不要发出多余的声音,等待军队的救援……”
这个时候,道观和佛寺中,却汇集了大量的人,不过等人群打破头挤进去后才发现,里面的道士和尚都已消失不见。
这,也为怪物提供了便利,不用再费力地去“觅食”,只管来此享受现成的盛宴即可。
很快,黑色怪物如潮涌至,大部分的聚集地都不能幸免于难,平白多添了座座尸海,只有少数几座清气缭缭,佛光普照,阻碍了怪物的进入,留下无可奈何的黑色怪物不甘的在外嘶吼。
后世统计,存活的最多的,是那些听了政府的话待在家中的人。
……
统一广场。
这个地方如同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骸骨遍地,碎尸成堆,旁边废墟塌陷构成的一处很小的空间里,一个女生瘫坐在地,男性枕在大长腿上,腹部被捅穿了一个窟窿,不知生死。
女生脸色尽显苍白,毫无血色,两道泪痕挂在姣好的脸上,泫然欲泣。
她没有了刚才的那番慌乱与绝望,紧紧抱着他,希望能多给一丝温暖。
这两人自然就是李安和和姜想容二人。
她看见李安和在被阴影里的怪物偷袭后倒下了尸堆,感觉心冒到了嗓子眼,整个人都绝望了,有了一种未曾感受过的慌乱和心痛。
姜想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她不敢爬上那座由碎骨堆积成的小山,她怕自己看到想到的那一幕。
再坚强的人,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吧…
绝望后又有了希望,看到了光,却不曾想这缕光也幻灭了,刚树立起的信心再次破灭。
终于。
掩面而泣。
“别哭了…”
一道虚弱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女生都这么喜欢哭的吗…”
姜想容猛然回头。
李安和半蹲在骨堆上,居高临下看着她,手中提着一块绿色的头骨。
姜想容努力挤了挤笑容。
又哭又笑,在李安和眼中比哭还难看。
这就是喜极而泣吗?
“找个安全的地方…我睡一会…”
李安和另一只手指微动,远处玉戟踏着金色的光奔射而来,落在姜想容身旁,微微颤鸣。
最后一丝灵力也耗尽了,浓重的困意再也阻挡不住,倒了下来,顺着骨堆滑了下去。
耳边回荡着姜想容的哭喊声。
这姑娘似乎理解错了意。
我只想休息会……
别喊了……
算了,还是大意了。
…
梦中的枕头,特别的柔软。
暴雨袭来,仿佛想洗刷干净这座如战后废墟般矗立在大地上的城市,。
乌云散去,繁星点点,肮脏的泥泞里折射出的点点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