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空荡荡的原野,一如我们空荡荡的心灵。
刚刚面对庞大的强敌时那股子精气神儿,此刻已经消失无踪,大家都有些无精打采,拖拖拉拉地走在通往汉朝的路上。
晏七行忽地止步,回望匈奴王庭的方向出神。
我拍拍马颈,马儿乖乖停了下来,我问他:“怎么了?”
晏七行的下巴紧绷着,两颊的肌肉僵硬,一字一句地说:“我忽然明白了陛下誓灭匈奴的决心。”
泱泱大汉,保护不了一个柔弱的女子。
我说:“放心吧,他日平定匈奴,我们来亲自迎接公主回国。”
我肯定地点点头喃喃地说:“一定会有那一天: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这说的是薜仁贵平西的事迹,但我此刻想到的却是小霍。不久的将来,他会带领大汉铁骑,踏破被匈奴称为“天山”的祈连山缺,驱逐胡虏,封狼居胥,一雪前耻。
晏七行望着我,似乎有许多话要说,最终却没有开口,默默地与我并辔而行。
前面有人忽地惊呼起来,晏七行脸色大变,越过部众冲到前头,我紧随其后。
越过一个小山包,呈现在眼前的是大队的匈奴铁骑,轻骑重装,盔甲森森面对着我们列阵,弓上弦刀出鞘一派杀气,看情形似乎等我们好久了。
伊稚斜!王八蛋!!!
难怪他那么轻易放走自己的敌人,原来早就安排了后手。
来不及应变,箭雨已由敌阵中射出,我方措手不及立刻有人中箭而死,我跟晏七行拼力抵挡着疾飞而至的利箭,晏七行叫道:“退,后退!保护单于。”
这时他的座骑忽地嘶鸣一声倒了下去,竟是身中数箭而死,晏七行俐落地跳下马,我向他伸手叫道:“上来。”他拉住我手,一使力飞身上马,我在前他在后,一马双骑,迅速后撤。
敌方的先头铁骑很快追了上来,现在看到以逸待劳的好处,以疲惫之众对抗精锐之师,根本就是在以卵击石,这个时候就算有绝世的谋略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舍此无它。
但很显然我方士兵的勇力已所剩无几,追逐战中晏七行杀了一名敌人,直接从我马上跃到失去主人的马背上,冲着我叫:“我带人断后,你保护于单速奔云中郡。”
一名敌兵冲到我的身侧举刀狠狠地砍过来,我挥刀格挡,扯着喉咙叫道:“死要同死,生要同生,做兄弟的理当共进退。”
就在我豪言壮语的当口,“砰”不知打哪儿飞来一箭射中我右臂,突来的冲击力登时带着我翻身落马。晏七行大吼一声冲上前来,击杀了两个欲置我于死地的士兵,立刻有其它的战士围上来,护在我们周围与涌上来的敌人拼命。
我痛得呲牙咧嘴,晏七行跳下马来拿过我的右臂,右手握住箭杆叫道:“忍住!”手起箭出,痛得我大叫一声,立刻右臂上血流如注。
晏七行撕下块衣襟,包扎在伤口上使劲肋紧。忽地眼睛睁大,大手一把扯过我的身体,自己挡在我的身前,然而几乎是闪电间的功夫,我灵巧地扭身、旋转,反挡在他身前,用身体挡住斜刺里敌方的落马士兵刺来的一剑。
从他看见敌人的偷袭到为我挡剑,到我立刻意识到他的意图,反身为他挡剑,这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转瞬呵成,总共用不上三秒的时间,敌剑刺中了我的胸膛。
感觉到一阵痛楚,我低头看自己的胸口,血应该流出来了吧,还会象上次那么幸运,心口中箭都不死吗?
咦?!怎么没血?我顾不得手臂疼痛,双手齐上摸自己的身体,哪里都没受伤,忽地想起一事,顿时惊叫起来。
晏七行早用脚踢起地上的弃剑,利剑如飞射出,那家伙声也没吭倒地就死。转身扶我急赤白咧地问:“你怎样?”同时伸手去摸我的胸口。我打掉他的手,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和、田、玉!!!
我的大不幸!
比我中一剑挨一刀更加不幸。
和田玉替我挡了一剑,自己却……粉身碎骨!!!
“啊!”我叫得惊天动地,劈手把碎成数段的玉往地上一丢,疯了似的抢过一把刀,跳上汗血宝马就冲向敌群。
“还我和田玉!”我嚎叫着,势如野狼。
想想不久前我还在想着,如果找不到和田玉回不了家也好,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留在汉朝。真是现世报,立马玉就碎了,这下可称了我的心了,岂知一颗心却如被油浇,焦痛无比,愤怒又象火熊熊燃起,烧得我理智尽失,逮谁捅谁,逮谁砍谁。
你不能回家了,你永远回不了家了……
一个声音在我心底迥旋着,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目标跟梦想瞬息破灭,使人陷入绝望和疯狂,我觉得头重脚轻,匈奴轻骑兵凶神恶煞似的扑过来,他们的身后,大批的重装骑兵即将涌到,我挥动着大刀不断地横劈斜挑。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刘丹!”晏七行大叫着我的名字,冲在我身侧,二马平行之间抬手拉住马缰绳,同时挑飞向我砍来的一把弯刀,马儿前蹄扬起,再度把我掀翻在地,我全无防范,登时跌了个发昏章十一,刚爬起来,那个失了刀的轻骑兵拿起沉重的硬弩,狠狠砸向我的头部,顿时眼前发黑……
“刘丹!”晏七行在呼喊,感觉象是从时空的彼端传来,好遥远。
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不能晕倒!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趴在马背上,闭上眼睛再睁开,没有战场,没有杀伐,马蹄晃悠悠踏在裸露出地表的草地上,慢条斯理地向前移动着。
我跳下马叫道:“晏七行?”
向前看,向后看,有于单,有他随身的十几名匈奴亲兵,但是没有那五千余骑,也没有晏七行。而前方,就是云中郡。
于单和随从们纷纷跳下马,我跑过去问道:“我们怎么在这里?晏七行呢?”
于单低下头,沉声说:“他带领所有人马牵制住追兵,我们才得以平安脱身。”
我听见有东西坍塌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五千残兵,数万铁骑,什么结局?
我的呼吸停顿,脚发软头发沉,耳朵在轰鸣着,浑身的血液迅速从身上裉去,一直裉到脚底下,想抬脚的时候才发现根本动不了。
“刘大人,你怎么样?”于单单手扶住我。
“我没事。”我强自镇静,深吸气,一滴水从额头流下,是我的冷汗。
不会,他不会死,谁死也轮不到他死!
这个信念使得所有的力量在刹那间重回我的身体。
我白着脸赤着目,急促地说:“快马加鞭,我们去云中。”
跟李广将军一见面,我急匆匆地说:“现在没时间跟你讲太多,给我一支人马,我要去找晏七行。”
结果李广亲自带了三千人马跟我一起用了两个小时狂奔到刚才的战场。
地上有战斗过的痕迹,有尸体,零星的不是全部,显然这里不是最后的战场。
他们去了哪里?
李广将军沉吟着说:“北方为匈奴地界,东面有单于王庭,若为引开敌人追击,不会南下必定西向,我们向西搜寻。”
我早就心乱如麻,无法思想,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三千军队纵马向西追了过去。
下午三点,我们穿越最后一点绿色,进入沙漠,同时也找到了最后的战场。
满地的尸体,死状各异;濒死的战马,无力悲嘶。浮云悠悠,黄沙漫漫,这里是五千个生命的葬身之地。
我的心“通通”地跳着,恐惧着却又期待着,晏七行,是兄弟的话,千万不要让我在这里看见你的脸。
李广将军令下,三千汉军跳下马,在死人堆中寻找着晏七行,他们根本不知道晏七行的样子,完全是凭着我的描述,盲目地寻找着酷似的人。每一次叫我过去辩认,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每一次发现不是他,心又再度落到肚子里。我的神经绷得象拉开的弓,只要再多加一点压力,就会折断。
整个下午,我们找了整个下午,来回搜索了三遍,没有晏七行。
我松了口气,只是一口气而已,转眼心又悬了起来。
晏七行到底去了哪里?
我对李广说:“李将军,云中是大汉的门户,你身负重任不能离开太久。这样,你先回云中,给我留一千人以及足够的给养,我一定要找到晏七行。”顿了顿,我咬着牙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广望着我关切地说:“你的脸色很差,保重身体。”
当下也不多说,径直带了两千人马回云中去。
夜色降临,找了一天的我们人困马乏,于是在沙漠中生火造饭。
有汉军送来食物,我根本难以下咽,但想到体力消耗太大,这样下去不等找到晏七行只怕自己先撑不下去,于是强逼着自己吃了点东西。
按照我的心意,本想连夜不停地寻找,但夜深难测而沙漠广大,难以辩明方向,只好原地扎下营来,休息一夜。
第二天凌晨天不亮,我们立刻出发,再度踏上寻找晏七行的路程。
大漠风景如画,天空万里无云,蓝得清澈透明,好象大块的蓝水晶,金黄色的沙漠一眼望不到头,直上青天。如此壮观的景色,若以旅游者的身份来看必会流连忘返,但我没这个心情。
我痛恨沙漠,痛恨它的连绵不绝,痛恨它的奇谲广大,痛恨它金黄的沙粒,甚至痛恨它头上的太阳。
沙漠的温差很大,晚上冷得要死,白天热得要命,头上顶着火辣辣的日头,脚下踩着滚烫烫的黄沙,虽然是骑着马,但热浪依旧冲击着感官,我们就象是饼干蛋糕,不停地这样被上火下火地烤着,从汗流夹背到无汗可出,直到整个人在冒烟。
但是我们不能放肆地随意喝水,因为不知道还得找多久。在沙漠中断水,就跟人断了空气一样,所以非到渴得不行,没人去喝水。
又是一个白天,又是一个晚上,我心力交瘁,绝望的阴云开始弥漫着我的思绪。
可是我怎能放弃?
第三天,我决定沿着沙漠南下,晏七行不可能向西深入太远,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折向南方,南方,是大汉的地界。把一千人分成十个小队,每队百人,扩大搜索面,且约好不论找不找得到,至离我们最近的雁门关集结。
我带着百人的队伍,除了吃饭喝水,中途从不休息,但是依旧没有晏七行的踪影。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象我们这样漫无目的在茫茫大漠中找一个人,祈求上天,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有士兵指着前方叫道:“看,胡杨树。”
茫茫的沙漠中,一棵枯干的孤树!
我蓦地瞪大了眼睛,树下,树下是什么?双腿一夹,纵马飞驰过去。
树下果然有东西,是匹死去的战马,我认得它,是晏七行的马。
“晏七行!晏七行!”
我转身大叫,四处奔走,连跌了几个跟斗,激动得难以自持。
我估计得没错,晏七行一定就在附近。
奔出去十几米远,前方沙漠里躺着一个人。我扑上前去抱起他,当他被翻过身来的那一刻,眼泪“刷”地从我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晏七行!
满身满脸是血的晏七行,连腮的大胡子早已不见,又血又灰遮盖了他的本来面目,他的全身上下不知有多少伤口,血渍在他身上已经凝固成为黑色。
我忽然冷静下来,伸手控他鼻息,竟是气息全无,听听心跳,没有动静,当下毫不迟疑,立刻捏紧他的鼻孔,深吸口气给他作人工呼吸,然后解开上衣露出胸膛,按分钟60下的频率为他作心脏按压术,二者交替进行,两分钟,不见动静。
“你过来。”我满头大汗,指着一名士兵叫道。“按我刚才的方式给他作人工呼吸。我按压五次,你吹一次气。”
那个士兵很是机灵,什么都不问立刻照我的指示去做,吹一次气,按压五次,交替进行绝不间断,而且配合得相当默契。
三分钟,五分钟,我重复着这个动作,我不要放弃,不能放弃!晏七行绝对不能死,他若死了,我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七分钟,他的身子忽地一动,我大喜,立刻检查他的指甲颜色,原本的青紫渐渐转红,检查心跳,心跳从若有若无到开始有规律地跳动,鼻孔中也有了气息。
他活过来了,他活过来了……
一屁股坐到地上,长吁一声闭上眼睛。其实我很想哭,想笑,想叫,但是没有力气这么做,浑身已被汗水湿透。
叫人拿过水来,用水浸湿他脸部的皮肤,沾他的嘴唇,然后,轻轻地,缓缓地喂到他的口中。气息有了,心跳有了,但他还是处于昏迷中。叫人在胡杨树旁搭了帐篷,把所有的水都拿来,我开始为他清洗伤口,天气如此炎热,若伤势感染照样可以要他的命。
没有消炎药,没关系,我的血就是最好的药品。
摒退众人,拿出小刀在手臂上放血喂给他喝,再拿些涂抹在他的伤口上,没有针管输液器,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希望有用。
当一切都做尽了,我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守着他。
昏迷中的晏七行双眉紧锁,嘴唇固执地抿得紧紧的,下巴上,青色的短胡子儿渣长了出来,给他被烈日晒成古铜色的脸凭添了一抹风霜之色。我盯着他看,忍了很久的眼泪这才汹涌而出,一股脑地掉在他的脸上。
“对不起。”我喃喃地说。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将右谷蠡王与伊稚斜勾结的事告诉他。如果当初我不是因为熟知历史的缘故自以为是刚愎自用,晏七行就不会遭遇如此大难。
其实谁做匈奴的单于还不是一样,干嘛非得固执得非让历史归位?于单就算想杀我们他也得杀得了算,凭我跟晏七行的功夫,完全有能力保全性命。说到底是我的自负和骄傲,以为历史可以在我掌握之中的想法害了他。还好天可怜见,晏七行侥幸不死,否则我有何面目活在天地之间?
我越想越后怕,眼泪有点决堤的架势,怎么擦也擦不尽。
躺在毛毡上的晏七行忽然动了一下,我猛地抬头,碰上两道无神的目光,晏七行醒了……
来到雁门关时,已是第二天中午,新任守将程不识将军亲自将仍处于虚弱状态的晏七行接进自己府里,找来医生好好的诊治,那一千士兵休息片刻,便即刻返回云中。
过了两天,晏七行的精神好了许多,体力也在逐渐恢复中,我几乎每天都陪在他身边,好象这样才能弥补我的过错。
同时,另一个严重的问题开始纠缠我————和田玉!
我的情绪变得极其消沉,每次跟晏七行在一起时还没怎么样,一个人独处时就心灰意冷长吁短叹。
就这样,不知不觉我们在雁门关住了七天,晏七行的身体恢复得七七八八,伤势也好了泰半。
那天下午我又去探望晏七行,发现他在庭院中央的树底下,倚在塌上,手里拿了把小刀就着段木头刻着什么。
“是什么?”有点好奇地凑过头去。
晏七行把东西递给我,是块木雕的圆环,一端系了短短的红丝绦,打着漂亮的结,这形状有点眼熟,仔细看了看,居然是木制的和田玉环。
“送你。”晏七行轻声说。
我握着那块木“玉环”,眼眶一热,心口却一痛,说不出话。
晏七行说:“还记得那棵胡杨树么?”
我点头。自然忘不了那棵破破烂烂的枯树,若不是它,我们找不到晏七行,犹记离开那片沙漠时,苏醒了的晏七行指着那棵树,一定要捡块它的断木回来,弄得大家全都莫名其妙,不晓得那破树有什么重要。
晏七行凝视着我,郑重地、缓缓地说道:“胡杨树是极其珍贵的树木,它可以在无水无雨的沙漠中坚强的生长,且有美丽的树影。据说它长成后,可以一千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下后一千年不朽。世间若有何物可比拟永恒,则非它莫属。”
我呆呆地回望他,因胡杨树震憾着,因他所说的话震憾着。
“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朽。”世间有什么可以永恒?世间还有什么可比拟永恒?
这个胡杨木环,岂不是他的心吗?
抚摸着那个木环,忍不住又想掉眼泪,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这么脆弱,这不是我的风格。
晏七行起身站到我面前说:“你可知当我苏醒后,最高兴的是何事?”
“什么事?”我不好意思地擦掉眼泪,为自己的软弱感觉羞愧。
“看见你在哭。”晏七行微笑。“聪明而坚强的刘丹在为我流泪,我很高兴。”
我微笑,低头沉默地摆弄着那只木环,不知道该说什么。
晏七行看着我手中的木环,叹息一声说:“虽然永恒,但是此环并非彼环,你我始终无法向陛下交待。”
他这一提,我想起碎掉的和田玉,心中大为黯然,苦笑道:“你不必向陛下交待,那块玉是我的,损失的不会是陛下,是我。”
如果不是我任意妄为,晏七行不会差点送命,和田玉也不会就此香消玉殒。我这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晏七行说:“我心中有许多疑问,诸如那个被烧死献祭的女子,你为她改变心意,导致军臣单于被杀;中行说,从见到他起,你就起了杀机;于单,仅为他所说的话,你就不惜将他置诸死地。我感觉你所做的这些决定,其中有极大的玄机。”
我“哼”地苦笑:“玄机?不是玄机,只是历史在作怪。我不明白我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是来帮助还是破坏?是来改变历史,还是创造历史?是被历史玩弄,还是在玩弄历史?我真的不明白。”
坐到塌上,心情沉重无比。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开始是我想改变历史,所以希望于单做这个大单于;后来我想归位历史,于是变相帮助伊稚斜。”
晏七行问了我一句话:“你所说的历史究竟是什么?”
啊?我扭头张大了口瞪着他,历史是什么?这也算是个问题?
本来郁闷之极的我霎时有点啼笑皆非。想了想这也怪不得他,这个时代,“历史”这个词还真没出现,难怪他不懂。
“若我领悟不错,历史莫非是指过去发生之事?”
我闭上口,默认。
晏七行的神情更加狐疑:“军臣新死,于单登基,伊稚斜夺位,是数日前发生之事……”
我接过话来说:“所以我才说是历史嘛。”
晏七行怔怔地望着我,脸色变得很古怪,沉吟许久才说:“你我是兄弟之谊?”
我点头。
“是生死之交?”
我再点头。
“可以互相信任、互相依靠、休戚与共福祸同当?”
我点头如捣蒜。
“告诉我真相。”他重重地说。
和田玉没了,家也回不去了,秘密还算是秘密吗?
三年了,一个人承担着这个大秘密不能跟人说,而且为了掩饰秘密编造了一个又一个谎言,好累,好辛苦,这下好了,从此之后不用撒谎,不用为了回家而费尽心机,也不用为此而受诸多的辖制;从此之后,我就是我,想在朝就在朝,想在野就在野,翻云覆雨也好,野鹤闲云也罢,总之我自由了。
我决定把所有的一切都合盘托出:“好,我告诉你。不过在此之前你也回答我几个问题?”
有些问题我也早想问他了,比如他为什么拐弯抹角地着人盗走和田玉,他跟郭解有什么关系?还有扶雍,我还记得扶雍从他府中出来那件事,他们又是什么关系等等。从前是上司下属关系,彼此又深怀戒心,不能问;现在总算是同生死共患难过,是兄弟知己了,应该可以问了吧。
晏七行想了想说:“只要非关朝中机密要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痛快!那我可要问了。”我摆出预备长谈的姿势。“第一个问题,当日在靠山村……”
刚开了个头,“晏大人,刘大人。”突然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来者竟是卢光。
“你怎么来了?”看见是他我跟晏七行都有些发懵,这卢光不在皇帝身边伺候着,跑到这边关之地干什么?
卢光无可奈何地说:“你们当卑职想来呀?这不陛下逼的吗?”说着将一卷锦帛往我怀里一丢。“给你的。”
打开锦帛一看,上面简简单单写了四个字:见字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