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大会里,云澜正端着洒杯,面色涨红。
吴非已走,他自然就成了此处所有人眼中的大人物。
大人物,自然就有了让别人敬酒的资格。
不少人起身来给他敬酒。
富商巨贾也好,寻常百姓也好,吴非都是来者不拒。
来一杯喝一杯。
他的酒量不差,只是今天喝的实在是有些多了,所以脚步有些踉跄。
身边之人想要扶他,被他一把推开。
“难得今日能痛饮一场,不要拦我。”
众人见他平易近人,自然也是十分高兴。
平日里寻常百姓想见云澜还容易些,可那些富商巨贾想要见云澜一面就有些难了。
谁都知道,黑衣教的云澜教主对这些富商巨贾向来都是不假辞色。
没想到今日倒是给他们面子的很。
云澜脸色微红,勉力支撑,看向这些平日在山阳镇里也算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诸位在山阳镇里也算是大人物,不过咱们平日里的交集并不多,所以诸位也许对我有些不了解。市井多谬言,各位还是要体谅一二。”
“我这些日子听说外面有些谣传,说我只看重山阳镇里的寻常百姓,对这山阳镇里的富家大户不看重,自然不是如此。”
“我其实对你们看中的很,不过平日里咱们的身份不适合往来罢了。你们想想,我和你们靠拢,按着咱们县令大人的性子,怎么会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县令大人动我不容易,难道还动不得你们?”
“只不过今日之后嘛,事情也就不同了。”
这些人心中虽然还有些迟疑,可脸上却是一脸恍然。
不管他们心中如何作想,面子上也要过的去。
他们连忙起身继续给云澜敬酒,云澜自然是通通接下。
一直闹腾了一个时辰,这些人才缓缓散去,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开始吃喝。
他们平日里就勾连在一起,在商场上多多少少有些往来,所以一时之间倒也是闹腾的很。
云澜有些摇晃,差点跌倒,这次倒不是他像之前一样假意为之,而是真的有些醉了。
这么饮酒,即便是酒量再大的人,只怕也扛不住,要不是刚才他耍了些心计,只怕此时早就已经栽倒在了酒桌上。
百里玉扶助他,给他拍了拍后背,有些不满。
“这些人之前咱们从来都不搭理,如今咱们都要胜了,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再说这些人都是些利益至上的家伙,即便是拉拢过来想要他们对咱们有帮助也是痴心妄想。”
“你再看看那些寻常百姓的神情,这次你真的是错了,咱们多半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云澜摇了摇头,“百里,你不明白,打天下和守天下,从来都不是一个道理。咱们黑衣教发展之初起于微末,所以要拉拢这些寻常百姓,这不假。即便助力不大,可最少也能让咱们落个好名声。”
“可除此之外呢?那些日子咱们过的有多不容易你也是知道的,钱粮人马,哪一样不是千难万难?好在咱们都走下来了。”
百里玉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会不知,所以我才不明白为何到了如今这个关键的时候,你反倒是要像这些人妥协?”
“分明如今咱们已经用不上他们的力量了。和他们妥协,反倒是会平白失去了咱们这边已经得到手的人心。”
“民心?”云澜咳嗽一声,“民心很重要不假,可一旦能够让他们吃饱和暖之后,人心其实已经没了大用处。
你想想,一个家境安稳衣食无忧的寻常人,即便是真的在心中认可你,可那又如何?日后出了事情,他可会抛家弃子,为了你去拼命?人在光脚之时这条命不值钱,有时候为了有口饭吃,未必就不能舍出命去。可。
一旦穿上了鞋,安稳是安稳,可安稳也是枷锁。”
“他能让一个原本犹豫之人心生胆气,也能让一个原本果敢之人,心生畏惧。”
“至于这些富商大户则相反,享受了多年太平,只要咱们给他们些利益,他们自然会站在咱们这边。@”
“其实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在山阳经营多年,明里暗里盘根错节,各种利益交叉纵横,即便是咱们赢了吴非又如何?他们为何敢坐山观虎斗,一直不下场?因为他们明白一件事,不论是谁赢了,这东南都不会大变,尤其是没有法子撼动他们的利益。”
“创业之时手持利刃,看哪里不顺眼,直接劈砍过去就是了,可守业之时,如何还能够如此?世家大族啊,就是扎根在土里的毒蛇,吸尽百姓的血。”
百里玉似懂非懂,他是纯粹武夫出身,云澜这些大道理他也不懂,只知道似乎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只是此时此刻,他看着这个分明已经将所有事情都谋划得当,胜利在望的兄弟,竟然有些伤心。
云澜收拾起心情,展颜一笑,“算了,不说这些事情了,不论如何,今日都该好好庆祝才是,对山阳对咱们黑衣教来说都是个大日子,至于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百里玉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如今对付吴非才是首要的大事,如果不能顺利解决吴非,那即便如今想的再多也没有用处。
宅院之中的暗处,有人在偷偷窥伺。
“老赵,如何?如今动手有几成把握?”
暗处的两人自然是孙午与赵西。
两人这次来东南的目的就是对付云澜,旁的事情他们也不关心,什么黑衣教和吴非谁胜誰负,关他们什么事?
有人死,自然有人活。
吴非也知道他们的目的,所以也没有给他们安排其他的事情,他也清楚即便是他安排了其他的事情这些人也未必会答应下来。
所以他给两人的任务其实只有一个,丰收大会之时,取下云澜首级。
此时两人就躲在暗处,默默地寻找时机。
赵西点了点头,“如今云澜身边的守卫确实最少,而且酒宴过半,此时正是他精神最为松懈之时。”
“此时动手确实是最好的时机,不过。”
孙午挠了挠头,有些不耐烦,“不过什么不过?对付他一个区区云澜,哪里有这么麻烦?当初在西南之时,我不知道打过他多少顿,这小子还不是连句话都不敢多说,如今运气好,被他有了些权势,不过也没什么用处,我就不信如今他有了多大变化,人啊,即便穿的再华丽,可骨子里依旧也还是原来的人罢了。”
赵西目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有的人其实是会变的,又或者有的人其实是原本不是你看到的样子,你看到的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样子。”
孙午皱了皱眉头,没有把赵西的话放在心上。
“管他是什么人,今日死在这里,他就是个死人。”
此时一个仆人正从后厨端着一盘菜准备送到桌上。
两人对视一眼,隐在黑暗之中。
此人路过两人所在之地时,孙午一个手刀将此人放倒,顺手接过此人手中的盘子,然后将此人脖子上的毛巾取下,搭在自己肩膀上。
他低着头朝着云澜走去。
赵西依旧隐在黑暗里。
两人一组,一杀一隐。
一旦刺杀之人失手,埋伏之人还能援救一二。
两人是老搭档,自然是熟练的很。
前方,云澜还在饮酒,许是饮酒实在太多,平日波澜不惊的神情里,此时也带上了些轻浮。
孙午越走越近,云澜却依旧好似没有察觉。
两人相距只还剩几十步,用余光已经能够看到云澜的侧脸。
他把手中的盘子放到一个手中,另一只手。
暗暗握拳。
以他的修为,要杀没有半点武学在身的云澜,不过是一拳而已。
而在这个距离之上,只要他再向前走上几步,云澜必死无疑,即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得。
云澜忽然笑道:“我有一问想要问问坐上的诸位。如果你们是贫寒之人,突然有朝一日发家富贵,又刚好见到昔年故人,不知你们到时会是何种神情?”
众人被他问的一愣,不知他此时说出这话的用意。
云澜一笑,“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诸位可以试言之。”
他这个问题问的仓促,一时之间倒是没人开口。
同一个问题,穷苦人有穷苦人的心思,富人有富人的心思。
云澜也没有等他们的回答,他抬起头,看向端着盘子的孙午。
“多年不见,孙兄风采依旧,真是让人羡慕。”
孙午见他已经认出了自己,也不再遮掩,随手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
“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认出我了。”
孙午笑着搓了搓手,“如今你倒是富贵发达的很,不像我,还要整日打生打死,既然如今见到了,那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或者说,你又有什么遗言想说?”
云澜摇了摇头,“我早就知道咱们早晚都会再见的,只不过没想到不是在西南,而是在这里。这样倒是少了些乐趣。”
孙午没有多言,抬起手来,“不用多说了,准备好你的命就是了”。@*~~
身后的黑暗里,赵西看了两眼,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