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的矮胖老者似乎也不心急,慢慢悠悠的在屋檐上盘腿而坐,随意的打量着雨中的朝清秋二人。
他一手怀抱婴儿,一手撑着伞,脸上带着虚假至极的笑容。
这么多年来他为吴家出生入死,早就练出了一副好心性。
越是到猎物垂死之时,越是不能放松警惕。往往猎物临死时的亡命一搏对猎人来说才是最为致命。
多少人死在功亏一篑,他这辈子实在是见的太多了。
矮胖老人自然就是吴家派来的两个高手中的赵深。
吴非这次趁着山阳社祭几面出手,那边对付范老爷子,这边对付朝清秋。
能够吞掉范老爷子,让山阳镇彻底乱起来自然最好。退而求其次,做不掉范老爷子,那剪除掉朝清秋这个范老爷子的羽翼自然也是不错。
老人看了眼手中的孩子,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下出了一记神仙手。
他原本打算是在前面不远处的山坳里直接伏杀朝清秋,只是没想到路过此处见到了这对夫妻。
他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这对夫妻是江湖退隐之人,而且在很多年前的江湖上他们还曾经见过。
那时汉子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一人双拳打的某座小国的江湖震荡不休,老人是吴家暗部,一直都在暗中行事,当年他是有些羡慕汉子的意气风发的,所以记忆尤其深刻。
如今他认得他,他却不认得他。
当年那个汉子就是武艺不在他之下的高手,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他疏于习武,可料来也差不多哪里去。
如果能与此人联手,要杀朝清秋自然添了几分把握。
他毕竟不曾见过朝清秋的武艺,出门之前吴非也只是和他说此人武道修为极高,曾经打败过剑阁的高手,至于高到什么程度,吴非却又没有和他说清。
他这个人只有一点好处,从来不会贸然冒险。
没有十成把握,绝不随意出手。
所以他之前刻意假装来这里借宿,就是想要摸清这对夫妻的真正心意,看看他们倒底是不是真的想要隐居在此。
可惜他发现两人多半是真的心灰意懒了,汉子更是没有了当年的跋扈气焰,如今安稳的像个在地里耕了半辈子田的老农。
可他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弃想要和汉子联手,只是看着这对夫妻,即便是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法子。
原本他也没法子说服此人,直到他见到了这个孩子。
于是他趁着汉子出门的机会趁机抢走了这个孩子。
不出他所料,这对夫妻只能对他言听计从。
老人笑了一声,不知是讥讽还是自嘲。
一旦为人父母,便是铁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
大雨之中的朝清秋见了老人也不慌张,而是随意抬手抹了抹嘴角上的血迹。
方才他与牛二之战虽然在拳术一途上有了不小突破,可受了内伤也是真的,加上体内龙气反噬,如今他的伤势其实远远要比表面上看上去要重一些。
只是看着盘坐在屋檐上的老人,他还是笑道:“来的好,刚好不知去何处寻你,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雨水早已经打湿他身上的青衫,只是朝清秋依旧神色从容。
赵深一愣,然后放声大笑,“如今的年轻人果然都了不得,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要不是我刚才见了你和牛二一战,就真的被你唬住了。”
方才那一战,即便是他亲自下场也未必能够讨得多少便宜,所以如今他有九成把握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在虚张声势,只是九成把握终归不是十成把握,所以他还是犹豫着没有出手。无错更新@
朝清秋在院中讥讽道:“怎么?前辈既然说我已经重伤,那为何还不出手?莫非是连我一个重伤之人都怕不成?还是怕一不小心在阴沟里翻了船?”
矮胖。
老人面色变换,阴晴不定。
片刻之后,他蓦然而笑,“差点被你饶进去了,如今我还有筹码在手,又何必与你动手?”
他提了提手中的孩子,“你们这些好人不是最喜欢作茧自缚?你忍心看着这个孩子因你而死?”
他笑道:“你们这种人老夫见的多了,满口仁义道德,可真正事到临头,我倒想看看你是否会为了所谓的江湖大义丢了性命。”
他把手中的雨伞和孩子同时向前倾了倾,“所以,如今如果你想要救这个孩子,那你可以先死了。”
朝清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人嗤笑一声,“看来满口所言的仁义在你心中果然不值钱,既然做不出舍生取义的事,那以后行走江湖就不要摆出一副大义凛然,义薄云天的样子,免的让人看了作呕。无错更新@”
朝清秋不被老人的言语所动,他知道这个是老人在逼他动手。
赵深迟迟不出手,不过是摸不清他的虚实,如今他这番言语,自然是想要逼他先出手,一旦他露出马脚,赵深必然会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
纵然不能逼他出手,这番言语也足以乱他心神,扰乱他的心境。待会儿动起手来,难免迟疑犹豫,落入下风。
分明是一石二鸟的计策,偏偏又让人无法可想。
赵深见他不为所动,竟是将手中的孩子朝着天上抛了抛,跪坐在地的妇人红了眼眶,起身想要上前抢夺,被朝清秋伸手拦了下来。
只是这一个动作,朝清秋嘴角就又流出了不少鲜血。
屋檐上,老人哈哈大笑,目光闪动,“朝公子果然是个聪明人,只不过你这苦肉计可是瞒不过我。”
朝清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目光冰冷,“老而不死是为贼也,果然是好人不长命。”
赵深笑道:“谁说不是呢?每次有人死在我手中,我总是要问上他们一句可曾后悔,有人卑躬屈膝,有人慷慨赴死,可惜在我这里,都只是一个死字。”
“所以好人坏人又有什么关系?还不是死于地上枯骨一堆?”
“朝公子,你说我说的可对?”
朝清秋点了点头,“仔细思量好像有些道理,只是你又怎么知道今时今日的他们不会是他日的你?”
赵深笑了笑,“是他日的我又如何?老夫能活到这个岁数,即便是今日就死了,也算不得亏了,那些所谓行侠仗义的豪侠们,有几人能活到老夫这个岁数?与他们相比,我这个恶人岂不是过的好了不少?”
朝清秋笑道:“你不怕一语成箴?”
老人随手将手中的孩子又抛了抛,“今日死的只会是公子,不知公子的遗言可曾想好了?”
超朝清秋摇了摇头,“多行不义必自毙,恶事做尽,天不收自有人收。”
赵深大笑,“我有筹码在手,你能奈我何?”
下一刻,在赵深身侧风声忽起。
赵深一个侧身,一把羽扇从他耳边擦过,还好他是老江湖,微微侧身躲了过去。
只是有人从他身边一掠而过,竟是直接接过了方才被他抛出,如今还在半空中的孩子。
他抢夺不及,只能一掌印在此人背后。
此人借着掌力倒是飘然而下,落入到庭院之中。
此时赵深才看清次此人的样貌,看着像个弱质书生。
那人落地后将孩子交到妇人手中,还随手撑起一把伞,为她们挡雨。
“公子,看来我来的刚好是时候。”那人笑道。
原来来人正是沈行。
当日他按着朝清秋的嘱托回到永平镇做些事情,原本与朝清秋约定的是在前面不远处的峡谷之中汇合,不想朝清秋迟迟没到,他这才寻找踪迹找到了此地。
他是聪明人,远远的就看到了对峙的双方,他没有贸然出手,而是一直潜在外面等。
待机会。
方才是赵深心神最为放松之时,也是他最好的机会,他这才趁机把孩子抢了下来。
赵深见孩子已经被人抢走,冷冷的打量了眼院中众人。
如今院中朝清秋必然已经负伤,可伤势到底有多重,却是看不起清楚。
那个妇人不是他的对手。
至于那个新来的书生样貌之人,方才被他打了一掌,如今也不知还能剩下几成功力,可即便是面对院中这些老弱残兵,赵深依旧是没有立刻动手,因为院子里的这几人实在太过震静。
他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终于不再刻意假笑,“你们真的不怕死?一群老弱病残无论如何也不是我的对手。”
朝清秋拢了拢袖子,露出双手,笑道:“尽管试试。@*~~”
下一刻,赵深飘然而动,只是他不是前扑入院中,而是一个抽身逃离而去。
因为他察觉到躺在地上的牛二微不可查的动了动,即便是以他的目力要不是在他刻意观察知之下也看不清。
远离那座宅子一段距离之后,他长出了口气。还好他一向谨慎,要是换了旁人,未必能察觉到这些人的阴谋。
院子里,牛二咳嗽着坐起身来,方才朝清秋自然没有下杀手,牛二醒来的也刚好是时候。
朝清秋猛然坐倒,挣扎不起,他受得伤其实严重的很。
“公子何必强撑,对付那种人我一人足矣。”
沈行嘲笑他一声,然后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