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寿坐在床边,与自己的父亲说道:“怎么了,爹?”
床上躺着的老汉在范寿的搀扶下坐了起来,他靠在枕头上,好半天才止住咳嗽,接过自己儿子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后才开口说道:“儿啊,咱家那个大恩人是醒过来了吧?”
范寿点了点头。
老汉继续说道:“快扶我起来,我得好好感受一下大恩人。你也得记住了儿啊,咱家穷则穷矣,但人却是不逊色于别家半分的。你可千万不要等到以后飞黄腾达之后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情,不然的话到时候我要是死了的话也不会瞑目,就算没死也觉得比死了要好!”
范寿哭笑不得道:“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放心好了,公子是咱家恩人这点,我自当永生不忘。”
就在此时,诸葛尘走上前来,笑着与老汉说道:“老爷子你就放心吧,范寿他什么样的脾性我清楚,不然的话我又怎会让他呆在我身边。您也千万得等到亲眼看着他飞黄腾达的那一天,辛苦了大半辈子,还不容易见到自己的儿子成为了人上人,岂能不享受些年岁呢?”
老汉当即就要起身跪在床上,诸葛尘连忙将他托起说道:“这可使不得,您岁数已经这么大了,我可万万受不起。”
也许是年龄大了,简单几句话,便让老汉声泪俱下,他紧握着诸葛尘的手,神色激动道:“都多亏了恩人的福啊,要是没有您的话,我们一家指不定会落到什么田地呢?如今的世道,尤其是在京城当中,遍地走的都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却一个个都不将我们这些人当人看。您更比他们富贵,却如此温和,注定是要比他们走的更远啊!”
诸葛尘笑着说道:“借您吉言。”
范寿在一旁听的心惊胆战,有好几次都想要拦住自己的父亲。毕竟要是某一句话将白衣给惹怒的话,自己一家都会跟着荡然无存。可没想到醒来之后的诸葛尘就好像是变个人一样,没了流露而出的嚣狂霸气,反而显得十分内敛。但他毫不怀疑,若是真的有人欺负到他头上的话,等待着对方的同样也只有死亡。
说着诸葛尘便从芥子当中取出一颗莲子大药,交到了范寿手中,他开口说道:“将这颗莲子泡在水中,每日给老爷子喝上一杯,再活一个甲子没问题。”
范寿难掩激动,连声说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我范寿何德何能,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遇到了公子您。您尽管放心,范寿日后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诸葛尘只是笑了笑,并未言语。留在房间里呆了一会,诸葛尘便离去了。他没有让范寿跟着自己,而是让他多陪陪自己的父亲,不然要是日后真有需要他的地方,父子相见的机会可就少了。临走之前,他还在外面的桌子上放上了一枚沉疴币,让范寿好好收拾一下屋子,不然实在寒酸了些。
走在街上,虽然还未饥肠辘辘的诸葛尘还是买了不少吃食提在手中,他径直去往王府,推门走入便见到管家坐在院子当中的一把椅子上晒阳,他的身边便是从城外回来有些日子的王大雪。白衣笑着走上前去说道:“还没吃饭那吧,正巧我买回来不少东西,晚上就不用做了,这些足够了。”
管家瞧见诸葛尘,起身接过吃食,开口问道:“这些日子都去哪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是不知道大雪有多着急,差点将整座京城找遍。若不是我一个劲的劝说诸葛公子都那么大了,晓得做事的分寸,他不一定能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诸葛尘瞧着王大雪,后者有些难为情,却仍旧嘴硬道:“尘哥你别听管家胡说,我那是去城里快活去了,哪有什么可着急的。你做事比我稳重多了,再如何也应该是你担心我才对。不过这一段时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我找谁都没打探到你的消息。本来还以为你是独自返回书院了,接过我给言老写了一封书信,仍旧没能得知你的去向。”
诸葛尘笑言道:“城中歇了几天,又出城转转,没什么事情。而且如今的我已经跻身天命,臻道不出奈何不了我。”
王大雪有些憧憬的说道:“什么时候我能跟尘哥你一样?境界虽低,杀力却高,这才几年,已经快能够跟家主平起平坐了。算了,我也不想这么多了,随遇而安,这辈子能够跻身臻道,就很足够了。对了尘哥,你是从城外回来的,知道如今在京城当中最热闹的事情是什么吗?”
诸葛尘摇了摇头道:“不知,你跟我说说。让我听听,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咱们王家大公子都说是热闹?”
“你就别打趣我了。”王大雪无奈道:“前些日子京城当中来了一伙苦行僧,大肆宣扬要有一场大劫要降临在城中。唯有先一步将劫难阻拦在外,才能避免惨案发生。碰巧当今皇帝又是个信佛的,信以为真不说,如今正在招纳修行人要出城解决这场劫难呢!这也就是那位供奉老祖不能走出城中,不然的话,哪有这么麻烦。”
诸葛尘眯起眼睛,坐在管家走去厨房空出来的那把椅子上。他喝着才沏好的茶,有些疑惑这则传闻的真假。按常理来说要是真有劫难降临的话,也不会选择天下四大王朝当中的其中一座的京城。按照阴阳家的说法那便是国祚绵长,定然无忧。天灾避之而行,人祸也只得另寻它路。除非是有心人想要借此为由,在大衍京城当中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哪怕威胁不到有臻道境界修行人坐镇的皇宫,可让百姓民不聊生,也足够让那位皇帝焦头烂额。
顺此继续想下去的话,能够如此处心积虑的,似乎就只有即将于大衍开战的大商了。
诸葛尘咽下茶水,开口说道:“那你怎么没去?”
“我可没兴趣。”王大雪撇嘴说道:“留在王府多好,白天晒晒太阳,晚上出门逛逛,回来之后吃饭喝酒,安稳入睡。等到明天起来,又是这样的一天。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忙里偷闲的机会,哪能浪费掉?等回到书院之后,又得日日练刀,多疲惫啊?”
“你这懒货,生平最开心的事也就剩下吃吃喝喝了。赶紧起来,随我去城中走走,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伙居心叵测的苦行僧。。”诸葛尘笑骂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想要搅动京城风云。”
管家瞧着两人就要出门,连忙走出厨房说道:“别忘了晚上回来吃饭,不然偌大一个宅子,我呆着也无趣得很。”
诸葛尘笑着点头道:“一定。”
……
按照王大雪的指引,不费吹灰之力,两人便来到了那伙苦行僧下榻的客栈楼下。
诸葛尘向里面望去,啧啧两声开口说道:“这伙苦行僧住的地方还不错,这要还算是苦的话,多少市井百姓都是活得不如人了。”哈哈文学网
王大雪为诸葛尘解释道:“倒也不是,起初这伙苦行僧晚上一直坐在街边,也不入睡,就一直念着佛经,让临近百姓烦不胜烦。直到被皇帝知道之后,才特意安排人腾出一间客栈来。”
诸葛尘笑容玩味道:“看来咱们这位皇帝还真是礼贤贤才的典范,连一伙苦行僧的日子也要管。”
说着他便走入客栈当中,不出意外的自然被人给拦了下来。王大雪走上前去,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侍卫自然不敢继续拦在前方,乖乖放行了。但仍旧叮嘱两人千万不要做些出格的事情惹恼了那伙苦行僧,不然对方一怒之下离去的话,等到劫难将领可就没办法收场了。
诸葛尘答应下来,推开房门,瞧见了端坐在床上,被褥整齐似乎一夜未眠的一众苦行僧。他盯着最前方的一位衣着最为讲究的僧人,走上前去,轻声说道:“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你就是他们的佛头吧?”
那位佛头睁开眼睛,颂唱一声佛号,开口说道:“施主既然知道何为佛头,自然是颇有慧根的。只是不知道今日前来,而且身上带着些许杀气所求为何?”
诸葛尘挠了挠头,坐在佛头面前,摊开手掌,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佛头只管放心,我这人从小到大就一直在厮杀当中度过,身上带着杀气再正常不过。只要我不是针对佛头的,不就好了?”
两人交谈的时候王大雪就在房中胡乱看看,他可不想与这伙半点风情也不解的苦行僧打交道。虽然他也不是多么高雅的人,情急之下从嘴里说出的也尽事粗鄙之语,可好歹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自己更轻松。总之在他眼中,苦行僧三个所代表的意义,就是自讨苦吃。反倒是他瞧着与那位佛头颇为聊的来的诸葛尘心中感到疑惑,怎么尘哥也是适合剃度出家的小和尚?光是想想成了和尚仍旧一袭白衣的诸葛尘,他就不禁笑出声来。直到引来苦行僧的视线,他才悻悻然走出了屋子,去客栈当中的其它地方了。
佛头手中捻动佛珠,开口说道:“施主前来此地,不会只是想要与我们见上一面这么简单吧?要是心中有疑惑的话但说无妨,我等会倾尽全力为您解惑的。”
“不愧是佛头,倒是轻松猜出了我的想法。”诸葛尘说道:“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事不解。苦行僧周游各国,为的不是自身如何,这没错吧?”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唯独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才是人生正道。我等苦行与天下,不求富贵,不为名声,不就是希望死后成佛,脱离这个疾苦的世界吗?”佛头开口回答道,在他身边,那些同样光是看样貌便饱经风霜的苦行僧同样点头。
诸葛尘眯起眼睛,取下腰间悬挂着的酒壶,放在手中。他旋下壶盖,仰头喝了一口后嘟囔道:“可是成佛……不就是为了自己吗?”
“施主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我等成佛,为的可并非是我等啊,而是这个疾苦的世道能够焕然一新。修行人境界越高,越是不会理睬人间,自然看不见种种民不聊生。容老衲说句题外话,若是仅我一人想要离苦得乐的话,又有何难?”佛头又颂唱佛号,等待着诸葛尘接着发问。
没想到白衣不再步步紧逼,而是问起了苦行僧的来历。
“剃度出家后,从前来历便不重要了。我等现在只知从东方而来,要到西方而去。”
“听说前些日子大衍东边有几座城池遭受到了修行人的袭击,城中百姓无一幸免,总不会这么巧吧?”诸葛尘垂下眼帘,却始终瞧着佛头。这则消息,还是在他离开范寿家中的时候,范寿亲口告诉他的。两人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不曾想诸葛尘竟然有着一丝微妙感觉,这伙苦行僧与几座城池化为废墟摆脱不了干系。
佛头有些生气的问道:“施主这是什么意思?!我等是佛门中人,虽然身不在寺庙当中,但也谨记戒律,怎能杀生?”
“那你们口中的京城劫难,又该怎么解释呢?”诸葛尘突然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要是我的猜测错误的话,我自然会为佛头道歉,甚至任你处置。但要是正确的话,劫难之说自然会不攻自破!虽然我不是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正人君子,可身为不是你口中不理人间的修行人,这件事我还一定要出手干预了!”
一众苦行僧站起身来,林立在诸葛尘的周围。他们瞪眼握拳,堪称金刚怒目。唯独佛头仍旧端坐不动,轻声说道:“施主为何执迷不悟?”
诸葛尘笑着说道:“并非如此!”
胶柱剑应声出鞘,他手持剑锋,一袭如雪白衣随着剑气飘荡在空。他在苦行僧中步步向前,毫无惧色。
见到势头不对的苦行僧聚集在一起,凝聚出一尊庄严佛像。佛像虽然不高,却通体黄金,他的大手压下,恍若高峰悬于头顶,为白衣带去不小的压迫。你有佛像,我有山峰。诸葛尘一剑之威,便是昆仑、泰山,这两座在天上天极富盛名的雄起山峰已经经受日月精华千万年,即便是面对佛门真佛尚且不落下风,何况是佛像而已?
小楼天地剑阵被诸葛尘以剑气勾勒于这间屋子当中,摧枯拉朽,将佛像金身摧毁。一众苦行僧闷哼咳血,但仍旧挡在诸葛尘的面前。白衣没有选择留手,握紧双拳,背负破碎苍天图便是一拳递出,直教山崩地裂江也断!
佛头随之起身,示意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的苦行僧退下,由他亲自出手镇压诸葛尘。到了如今,他仍旧“苦口婆心”的劝说诸葛尘:“施主何必苦苦相逼?苦海无涯,施主应该做的是回头是岸才对,难不成放下手中剑锋,就真的这么难吗?施主若是继续执迷不悟的话,休怪我动手度化你了。”
“冠冕堂皇。”诸葛尘冷哼一声道:“我也不是没与佛门打过交道,早年也曾经听闻佛法,觉得确实字字皆是道理。但对于你这么一位打着普渡众生旗号的妖僧,不斩杀你,难不成还能容得你继续做乱不成?”
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他的心中一直在想王大雪这是跑去了哪里。如此激烈的战斗按理来说应该早就能将他吸引来,怎么到了如今仍旧没见到他的身影?
似乎看出了诸葛尘心中所想,佛头缓缓说道:“施主就不要想着会有援手来帮助你了,这间屋子当中早就被我以自身法宝包围,算是脱离了客栈当中,自成一方世界。既然施主心中杂念太多,我便代佛出手,帮你将其净化!”
能有此手段,诸葛尘并非没有想过。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倒是能够作证得出这伙苦行僧的目的绝不单纯。若是仅为了普渡众生而来到这座大衍京城的话,为何会对他出手?纵然他无理取闹在先,可真正的佛门僧侣,不仅不会动手,反而会刻意躲避他进攻的手段。关于这一点,诸葛尘亲身经历过,自然再清楚不过。
当初去往西天的时候,诸葛尘便于佛门年轻僧侣发生了摩擦,结果那些和尚不仅被自己的师傅训斥一番,反而让他们与诸葛尘道歉。这正是在那时候,诸葛尘认识了小和尚,因此他也对佛门观感极好。不似南州儒家,恨不得人人将他挫骨扬灰。虽说夸张了点,但总归也相差不多。
诸葛尘以气机牵引出袖中的那把过隙飞剑,又以孤雁为辅,环绕在它的周围道:“既然如此,希望佛头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这一次,轮到佛头笑了起来,他脱掉了身上的袈裟,自言自语道:“不杀了你,这一趟京城之行,可就得无功而返了。这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