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更不合适。”裴如昔直白地说,“我要求你公平分配资源,你没有做到。裴莹莹,伱告诉他,他有多失职。”
“遵命!”裴莹莹拿出账册,念上面的记录。
修为一致、年龄相仿的两位族人,旁支得到比嫡系更多的资源,这让祠堂里的嫡系叫苦,旁支暗暗窥视裴如昔的脸色。
而男修得到比女修更多的资源,大家没觉得不妥。
从前就是这样分配的,他们习惯了。
再说,小祖宗强横,又不代表女修强横。小祖宗是特例,不能把她当成女修看待,该把她当成小祖宗。
“把他换了!”嫡系叫道,“他就不该管库房!”
“我觉得他挺公平的……”一位旁支男修小声嘀咕,“起码没有因为出身偏袒嫡系。”
望着换掉自己的裴如昔,裴五叔嘴唇微动,想辩解又不敢。
她不满他,很不满,他看出来了。
对抗她?
从她手里夺回宗族?
那是他的臆想。
低下头,裴五叔选择顺从:“是的,小祖宗。”
但是,裴如昔的决定不仅仅是换掉他。
她坐回宝座上,人们止住议论,便听到她说:“裴一峰,你严重失职,应当依照宗法处置。刘长老,将他带下去,暂作关押。”
“不!”裴五叔猛地抬头,“小祖宗,你、你不能……”
没有勇气直视她,他的话断在嘴里,沉默地跟着刘善秀离开。
“裴秀德。”裴如昔念出裴八叔的大名,“此前你管辖学堂,何以没有注意到裴阿四急剧消瘦,她没到学堂上学,你为何不去她家找她?”
“我、我有注意到阿四变瘦,跟她谈过,可是……”
“没有可是。”裴如昔说,“你的疏忽大意间接导致裴阿四重伤垂死,令我裴氏宗族险些损失一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修士。裴秀德,你严重失职,必须依照宗法处置。”
紧跟着裴五叔,裴八叔也被刘善秀带走。
裴金盛、裴四叔等人忐忑不安,好在裴如昔没有念他们的姓名,他们刚松了口气,就有族人上前状告他们。
容不得辩驳,他们也被带走。
状告是否属实,刘善秀会查清楚。在那之前,他们必须乖乖地住在监牢里。
裴如昔说:“谁触犯宗法,请告知刘长老,由刘长老处理。当真触犯宗法的人,将按照宗法处置;被冤枉的,宗法会还他清白,大家无需慌张。”
镇压了族人的微小异议,裴如昔继续任命:“裴东风任膳堂堂主,裴冰任器坊坊主,裴志负责鱼塘……”
宗族的管理层她没有全部换掉。
她要求裴莹莹、梁佳楠等新管理层做的第一件事,是清点库房、整理账目、核查灵田等族产、为所有没修仙的族人重测灵根……
总之就是彻底摸清宗族当前的情况。
兼任族长的裴如昔也没闲着,要查验所有修士的修为,并予以指点。
要求大家配合新管理层们,裴如昔挥了挥手,根本不讲“你们必须遵守宗法,勤勤恳恳地为宗族贡献,让发展壮大”之类的场面话:
“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小祖宗!”
人们不乐意走,兴冲冲地道:“请您检查我的修为!”
小祖宗全族最强,放眼落霞城,估计只有戚真人比她强。
谁不想得到小祖宗指点呢?
万一小祖宗高兴起来,赐下天露、法器……嘿嘿,多美的事啊!
“来我洞府。”裴如昔跃到猞猁身上,把一大群族人带到灵气浓郁的洞府。
她挨个查验族人的修为,和他们聊天,间或施展演变神术。
演变神术的提升是阶段性的,演变了一次,需要充足的时间适应,才能进行下一次演变,连续演变会伤害潜力。
此外,测灵根的人有私心,留下灵根比较差的男孩,劝灵根尚好的女孩做凡人,裴如昔当然有私心。
勤恳修仙的族人,她给予演变。
疏于修仙的,她懒得理。
看不起女修的,她这女修凭什么帮他们演变?
指点亦然,一对一指点是要动脑的,不认真修仙的人,指点他除了浪费口水有何用?
有些族人仍在修炼旧的心法,裴如昔让他们散功,改修她带回来的好心法。
如此种种不一一而谈。
……
并非所有族人都乐见裴如昔执掌宗族,离开祠堂后,人们三三两两,小声地议论裴如昔的决定,不时看一看天空。
笼罩祖宅的大阵没有打开,祖宅依然限制出入。
这是小祖宗从秘境归来的第二天,上午未过半,裴氏宗族已天翻地覆。
“怎么小祖宗突然想管宗族?”人们疑惑。
“唉,我们男修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有人忧心忡忡,“库房是莹姑管,产业是梁佳楠管,密室学堂都给四姑管了,哪有男修的出头之日?”
“都给你们男的管才合适是吧?”裴玉夏阴阳怪气,捏着嗓子说,“女的小祖宗会害了宗族,她最好是男的!”
“别乱说!”男族人慌张地四处看,没见到小祖宗才放下心,警惕地瞪着裴玉夏,“我没有不满小祖宗,你别误会我!”
裴玉夏冷笑,朝他晃了晃拳:“说话小心一点,不然我我会把你的话告诉昔昔。”
……
三天后,祖宅的防御大阵打开,宗族秩序恢复正常。
大家的生活回归平静,仿佛和过去一样。
其实不太一样。
不说刘善秀把不在祖宅做事的犯错族人抓回来,最直观的莫过于膳堂,裴东风做到她承诺的事——
饭菜更便宜实惠,菜色增加,食材更丰富,试吃新菜有折扣。
人们高兴之余,私下问裴东风:
“你能不能一直管膳堂?”
若是从前,裴东风会笑着说“我也想啊”,现在她恭敬地说:“我听从小祖宗的安排。”
问她的人顿时一哆嗦,感到害怕。
表面上没有人反对小祖宗,私底下人们说小祖宗年纪小,不能管好宗族。
看那刘善秀,裴氏的修士有一半被她抓进监牢,把监牢都塞满了!
哪有这样管宗族的?
这不是乱来吗?
贪污的裴向荣他们不指望了,他们盼着裴金伦和六叔公回来管宗族,甚至盼着老祖宗恢复修为回来取替小祖宗。
祖宅的动静瞒不过裴如昔,她听了,记住这些人。
他们不立大功,休想她对他们施展演变神术。
其实刘善秀抓的只是五分之一的修士,或多或少触犯了宗法,恰巧全是男修,就像现代监狱恰巧超过九成犯人是男性。
把原宗法改了改,裴如昔告诉刘善秀:“提审他们吧。”
……
刑堂上,刘善秀主审,裴如昔坐在旁边。
穿着囚衣的裴向荣被带上来,狱中条件差,他披头散发,胡子拉碴,人瘦了一圈,仍是颓废阴郁的美男子。
他没下跪,望向女儿:“我的心肝我的宝贝,你打算怎么惩罚可怜的阿爹?”
“斩。”裴如昔平静地说。
吓得一哆嗦,裴向荣苦笑道:“昔昔,看在我历尽千辛万苦,为你寻来符箓大全的份上,你不能……至少你不能……”
裴如昔什么都知道:“三个灵币买来的符箓大全,你绞尽脑汁地夸大得到它的过程,确实辛苦。”
谎话戳穿,裴向荣一点也不觉得难堪:“符箓大全价值连城,我不卖,不假思索地送给昔昔。当时昔昔那么高兴,我也很高兴,至今不后悔。”
这是花言巧语。
前世今生两辈子,裴如昔就没见过比裴向荣更擅长花言巧语的人。
对他心软是不行的。
苏倾容给大长老悔改的机会,结果信任被辜负,裴如昔怎能重蹈覆辙?不说苏倾容,她让裴向荣当族长是什么结果,她知道了,后悔了。
裴向荣贪污受贿,人证物证俱全,审他太简单了。
在刘善秀走完流程后,裴如昔宣布:“裴向荣,你的身家悉数充入宗族库房,死罪可免。明天我会封锁你的修为,给你戴镣铐,你得服徭役五十年。”
“不行!”
听出她的决意,裴向荣大喊道:“不行!昔昔,我只是拿了宗族的东西,我双倍,不,三倍归还!这还不行?饶了我吧,昔昔,我不会再犯!我向天发誓,再犯就修为不得寸进!”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裴如昔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带走,审下一个。”
无法接受她的判决,被拖走的裴向荣吼道:
“昔昔!
“裴如昔!
“你不能这么狠心!
“我那么疼爱你,还不知道你有没有灵根,我就把你们娘俩接进祖宅!你欺负有灵根的成烈我也护着你,结果把老子当仇人?!
“回答我,裴如昔!
“你跟阿爹开玩笑,是吗?
“阿爹的宝贝昔昔不会这么狠,我的小心肝……”
拼命地回头,他也见不到裴如昔了。
回到监牢,裴向荣失魂落魄。
指着他,裴四叔乐得不行:“哈哈哈,裴向荣被他的好女儿整傻了……”
塞满的监牢可没有单独的囚室给裴向荣,他和别的犯人共居。
此时裴四叔嘲笑自己,别人幸灾乐祸,好似看好戏,裴向荣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
捏紧拳头,他狠狠打中裴四叔的脸,将其摁倒在地上。
“敢笑我?居然敢笑我!老四,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打死你!”
“啊!啊——”
双眼被打肿,裴四叔叫得像被杀的猪:“救命!”
“砰!”
一拳砸中他的嘴,他的牙齿飞出来。
裴向荣恨恨:“让你笑我!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弄死你!”
暴力是一种情绪发泄。
拳头一次次砸中裴四叔,裴向荣充满快意,心中的愤怒、仇恨、害怕等东西仿佛被拳头打出去,他满面狰狞。
别的犯人哪里想到裴向荣会发疯?
胆小的喊救命,胆大的上前抓住他:“冷静点!别打了,你再打,人会死的!”
裴向荣压根不听,将裴四叔打得面目全非,陷入昏迷。
这时,筑基修士的威压如海啸般来袭,无论是裴向荣还是他身边的犯人,全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喧闹的监牢变得平静,唯有女子的笑声在回荡——
只有裴向荣听到。
因为笑声属于他的心魔——柳兰芝。
镇压纠纷的刘善秀站在牢房门口,看也没看笑得脑袋裂开的柳兰芝,冷冷地俯视地上的裴向荣:“小祖宗很生气。”
裴向荣耳中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掀了掀眼皮,柳兰芝在远离他。
确切地说,她在远离他面前的裴如昔。
“你不服我的判决,故意找事,索性五十年徭役改为六十年,再犯就再增加二十年。”裴如昔说着,看向裴向荣身后。
那儿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她却感觉到一道目光,心念一动:“柳兰芝?”语气肯定,“你在这里。”
“嗯,我在这里。”柳兰芝冲她笑了笑,哪怕她看不到听不到。
“啪嗒!”
这时,裴向荣的眼泪滴在地上。
他努力抵挡着威压,在地上哀伤地凝视站着的裴如昔:“昔昔,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我们始终是父女。”
“如果你和我不是父女,我岂会留你至今?”裴如昔施展法术加固他身上的修为封锁,“说到底我不如你,你只想利用我,我反而对你手下留情。何苦?”
“小祖宗,从今往后我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你……求求你宽恕阿爹!”
裴向荣是真的怕了裴如昔。
她已经脱离他的掌控,或许她从来不在他的掌控中。
法术化作根根细丝,如一张庞大的蛛网,遍布他的经脉、丹田、识海,锁住他的神识和灵力,裴向荣不曾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裴如昔的冷酷——
她铁了心对付他!
在此一瞬间,他的哀伤、花言巧语都消失了,深深的怨恨让他痛骂:“裴如昔!你这黑心肝烂肺的孽障!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
他万分后悔:“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下你!”
“爽了一下你就得到一个天才女儿,你还不满意?”裴如昔冷漠地纠正,“孕育我的是我阿娘,从来不是你!”
“啪!”她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再一巴掌,左右对称,“我很讨厌听别人骂我。”
“救我!”裴向荣咆哮,“救我!你说过你爱我,快救我啊!我再也不念经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全部给你!只要你救我!”
“嘻嘻嘻嘻嘻……”
即便裴如昔在场,柳兰芝也忍不住得意地笑了,嘲弄地瞥着裴向荣。
“我的傻夫主,你本来就是我的,还能给我什么?
“瞧瞧你哟,现在什么也没有。
“求了昔昔又求我,看看你,多可怜啊,多绝望啊,多脆弱啊!
“夫主,现在的你太让我喜欢了,我希望你永远这样绝望!永远这样脆弱!
“我会怜爱你,会疼惜你,哈哈哈哈哈哈!”
只有裴向荣看得到、听得到的世界里,柳兰芝的头颅仿佛变成一张大嘴,鲜红的喉咙喷吐出无尽的狂笑,吵得裴向荣的听觉几乎失灵。
脑海里嗡嗡的全是癫狂笑声,他说不出的绝望,禁不住泣血:
“疯了,都疯了……
“到底我造了什么孽,才会碰到这样的疯女人?
“呜呜呜呜,我情愿我这辈子是个天阉,碰不了女人,生不了女儿,呜呜呜……”
此时他的落泪真情实感。
不过,谁在意呢?
……
翌日上午,裴氏族人共聚祠堂,观看裴向荣、裴四叔、裴五叔、裴金盛、裴八叔等人一一被判刑,接着是裴大壮和李花,以及他们的两个儿子……
许多族人拍手称快。
裴如昔掌权后,所有修士皆得到她的指点,改修新心法,感觉修仙更有效率。
她为祖宅更换聚灵阵,祖宅的灵气浓度变得更高了。
每个人享有多少资源她写在布告栏,真正做到平等对待嫡系、旁支、男修、女修,按修为、潜力分配资源,不能说所有人满意,大部分人是没有异议的。
正如梁佳楠所说,族人顺从地接受裴如昔执掌宗族的事实,强即正确。
……
灯光下,裴如昔阅读李华馨的信,了解远在山脉东侧的门派战争。
此时是十二月初,年将尽。
憾山宗覆灭快一个月了,天音谷、青川派、河下宫因分账不均互相攻伐,更有几个金丹期散修觊觎憾山宗的遗产,使得本就四分五裂的原憾山宗领土更加混乱。
不知多少修士、修仙家族灭亡,相对的,也有新的修士、新的修仙家族崛起。
李华馨说,目前已有人迁往山脉西侧,有可能为西侧带去混乱。此外,西侧死了两个金丹修士,重伤一个,肯定有金丹修士来占地盘。
还有一件事,隶属憾山宗的一个修仙家族偷偷饲养了魔物,该家族被攻击,囚禁的魔物逃脱。尽管这家族距离落霞城很远,但魔物手段诡异,未必不会逃到落霞城。
来信的还有许韶、霍廷山等朋友,信上提到海盼月,说有人看到他被乔昌辰追杀,逃到山脉西侧了。
“魔物?”
裴如昔想起天神传承中的魔,神祇都觉得它们难对付。
神魔大战的结局是神祇们死伤惨重,群魔被赶回它们的老家,一小部分被封印在这片天地,还有零星弱小的魔物留下。
忽然,她感觉有东西在接近她。
神识和真水天眼都没感觉到对方的行迹,洞府的防御被对方视若无物。
简直太嚣张了!
不动声色地看着信,裴如昔以先天真水施展《上善若水》上的法术——共鸣。
此术与她常用的“暗涌”相似,威力更强,范围更大,不仅能攻击个体,还能攻击群体,甚至影响环境。
刹那间,“共鸣”生效,潜入者显露在神识和真水天眼中。
与此同时,天河净水变化的水龙猛地扑向潜入者,喷吐足以击杀金丹真人的霜雾。
“啊!”
一声熟悉的惊叫,潜入者狼狈地滚落在地上。
她身上闪烁着六阶防御符箓的灵光,免于被共鸣和水龙吐霜杀死,不是苏倾容又是谁?
前文有个漏洞,裴如昔从秘境回到祖宅时,应该是10月,作者写成11月,已发布章节改不了,就当它是11月吧。
*
接下来的两章配角视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