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受伤了。他被震出南山。
以无言的身手,被震出山林,多少有些让人咋舌。
这魔的法力得多高才能如此将无言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震出来。
好在伤的不重。
“你遇到了什么?”寒潭将无言带回衙署问道。
“什么也没看到,就被撞飞了。”无言道。
红曲来了,她来想给无言包扎伤口,可是无言拒绝了她。“衙署的侍卫已经帮我包扎好了,不必劳烦了。”
红曲一时语噎。无言似乎从来不给她靠近他的机会。
她还是不动声色地笑笑,道:“无言大人注意休息,有事随时传唤在下。”
无言没有搭她的话,倒是在她临走的时候叫住了她,“今日不要靠近南山。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不要管我和寒潭,去找夷白。”
红曲心中有些惊愕,但是还是不动声色点点头,“好。”
待红曲出门,寒潭问道:“你已经打算好了吗?”
“还没有。还在观望。”无言道。
夷白带着又遇很快见到了绛纱。
绛纱魁梧英俊,桀骜不驯。
据说遇到仙就得仙娥们爱慕,遇到魔就得到女魔的喜爱,遇到妖就能迷倒一众女妖,到了冥府,连孟婆都要带笑看他。
绛纱就那么迷人。
所以夷白将他派去巡查四海,让他少与那些能化形有情的生灵接触。省的绛纱总被追逐,弄的衙署乱糟糟的都是人。
可是据说水里也有倾慕绛纱的精怪。弄的绛纱很是头疼。
经常要带着面纱出门。但是他身形和气度仍然给他引来不少倾慕。
可是据说至今绛纱还是天生的雏凤,从未有过私情。这在整个摄魂殿都是让他们惊奇不已。
夷白和又遇找到绛纱的时候,是在一处海边的山上。
山间清溪竹林,花木葱茏,鸟雀清鸣,干净又幽深,是个绝好的地方。
又遇还以为夷白所谓的极域是个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极寒之地。不曾想竟是如此美妙的地方。
想来水穷之地在夷白看来就是极域。
水的尽头是大海,大海边上就是极域。
绛纱见到他们说不出的欢喜。忙让侍卫们盛宴相待。
可是盛宴过后,又遇就见识到了水怪的庞然和可怖。
绛纱带着他们站在高高的山巅上,看着水中翻滚的浪花。
海面上浮起一个庞然大物,如同山一般大。
庞然大物张开巨大的嘴巴,感觉能把他们所站立的山包整个吞进嘴里。
绛纱巍然不动。
他的兵器是离魂刺。
很难想象面对如此无边无际的水域,面对如此庞大无比的怪物,绛纱的兵器竟只是两枚分水刺。
当绛纱飞向水中的庞然大物时,看上去就像是一粒芝麻和一个大西瓜那样的差距。
可是他手中的分水刺突然变长,发出了一道闪电般的光芒。
变成了真的电光。
水中的怪物翻滚了一下,激起无比大的浪花,似乎是默默地沉下去了。
绛纱在激起的巨大水花中冲了出来,回到山顶上,衣衫已经湿透。
幸亏绛纱的衣衫是特别的材质,如同鱼皮一般耐水。
又遇问绛纱道:“除了你的分水刺上的离魂电,对付这种怪物还有什么招?”
“无言的离魂锏,你的离魂剑,寒潭的离魂枪,留醉的离魂棍,都有离魂电。什么招最有效,要因情形而定。”绛纱道。
要是无言在,他手中的离魂锏此时可能是当头拍下,也可能会刺穿怪物的眼睛。
又遇在考虑自己的离魂剑怎么对付这样的水妖最有效。
他会刺破水怪的外皮,划开他的肉。如果这怪不该绝命的话,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夷白突然剧烈地咳嗽。
又遇忙上前查看,道:“是不是要让红曲来给你看看?”
夷白摆了摆手,道:“小毛病。”
绛纱却淡定道:“大人是不是该升天阶了?”
夷白又一阵咳嗽,道:“我早就该带又遇四处走走了。”
“又遇大人是个很好的接任者。”
两人的对话让又遇心中有些苦笑,原来是夷白的任期要到了,准备让他接任。现在是带他八荒六合地到处走走。熟悉摄魂殿的地盘。
“我们这些人,又遇受过太多苦,受苦多的人总要尊贵些。”夷白说着又咳嗽。
又遇听着只好往边上的岩石后面靠了靠。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懂的太多的疾苦。”海风里绛纱的声音有些飘忽。
“虽然只是小小的摄魂殿,也要有天印的封绶。”夷白道。
“封绶天印,那么又遇大人还要受一番苦楚了。”
“希望他的功力能有精进。”
又遇默默地坐着,心里想:为什么是我?应该是无言更为合适吧?
果然绛纱问道:“为什么不是无言大人?”
“阿言的承受远不如阿遇多。他的遭遇也没有阿遇多。他的经历和阿遇比,还差了五百年。”
绛纱点点头。
就算是小小的摄魂殿主,如果天印封绶不能通过的话,就要白白受一遭苦楚。
上一任殿主还要再重新物色新的殿主。
所以每次上一任的殿主在挑选下一任的时候,是万分小心。还要秉承天意,徇私不得。
因为徇私根本得不到天印。反而是白白受苦。
“希望又遇大人能顺利通关受印。”
“我也这么想。”
又遇就缩在边上,不知道说什么好。
难道天印的封绶在海上?
又遇此时瑟缩了起来。感觉自己像个待宰的羔羊。
“为何不把无言大人带来同来?”
“南山最近有异动。”夷白道。
绛纱吃了一惊,“我是不是要调转回去协助他?”
“我突然接到冥府的遣派令,让我择日就去天阶候命。你暂时还不能离开我和又遇。”
“为何如此突然?无言可能撑住?”他知道,魔界有事,必然搅动三界不得安生。
“两项事情凑到一起,完全没有办法。”夷白长出了口气道。
又遇对无言的担心慢慢在心里扩大。
他离开他并不久,可是他真的很想他。想得自己突然又瑟缩了几分。
夷白要升阶而去,难道是要像自然老去一般,羸弱然后消失吗?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夷白上一任的殿主是如何离去的。
总之不久后,夷白的身体就每况愈下。
绛纱甚至怀疑夷白是生了病。他用自己仅有的一点医术给夷白看来看去,确实没看出夷白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又遇自然也没看出来。
两人一致认为要发签簿给红曲,让红曲来给夷白诊断一下。
但是夷白断然阻止了他们。他说他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急得又遇和绛纱不知如何是好。
夷白笑了笑道:“我等今天等了很久了。”
可是他的眼神看向又遇的时候无比缱绻。
趁着绛纱出去的空档,夷白看向又遇的眼神毫无保留。
那溢出眼底的爱意连又遇都看出来了。
“阿遇,我曾经有过一个爱人。”
又遇点点头。给他拉了拉薄衾的一角。
“我似乎又见到她了。”
又遇又点点头。
“可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那一年,是我辜负了她。她转世的时候用一丝残存的神识选择了不再做自己。她改了性别。”
又遇点点头,轻柔地看着眼前的夷白。
“其实她就是不做自己,也不该忘了我的。可是我怕她会恨我,会伤心难过,所以我动用了神念抹去了她那一世的记忆。”夷白眼睛里充满了柔情。
他看着又遇,“我想让他活的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可是他还是那么重情义,还是在我眼前受了很多很多次伤,他每一次受伤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生灵皆有命,你又何必自责。”
“若是我没有做错事,她就不必那样选择,她就不必受那么多苦。”
“你已经抹去了她的记忆,受苦的只有你自己吧。”
夷白的眼圈红了,他叫了声“阿遇…”轻声又道,“我真的好喜欢他啊……”眼睛里都是迷人的柔光。
“还能前缘再续吗?”又遇低声问道。
“不会了,是我对不起她,就让我生生世世孤独吧。”夷白的声音说不出的平和。
“下一世你将要何去何从?”
“一切皆有天意。下一世,我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了,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好。”
这也许是夷白最后的表白,也许是他最后的心愿。
又遇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他在那么一瞬间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一个红衣女子的影子,似乎看到一个白衣少年的笑脸。
但是转瞬即逝。
最终又遇还是平静地看着夷白。
纵然夷白有千般的不舍和缱绻,又遇似乎并不能感同身受。
夷白一掌打晕了又遇。时辰到了,他该走了。
他一直都认为对那一世的往事,他已经平静了。
那一世,又遇是个善良的女子,他们本就是恩爱夫妻。
可是他没能经受住引诱,负了她。
活该余下的生生世世承受孤独,看着心爱的人在身边却不再能够相爱。
夷白用锋利的匕首剖开了自己的胸膛,用疼痛到颤抖的手取出自己的心,将一掬心头血滴入又遇口中。
摄魂人的心头血能救命一次。
他希望又遇再危急时候,还能自救一次。这个他曾经深爱的人,为他好好活着。
等绛纱回来的时候,又遇躺在床边上,嘴上还有血渍。
夷白已经魂魄离散,了无声息。可是他那双清冷又有些温婉的双眼侧头紧紧盯着又遇。
绛纱落下泪来,这个他认识五百年的男人,斯文又霸气的男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在他的临时居所里,静静离去。
绛纱有些懊恼。他不该离去。
又遇醒来时,绛纱正默默坐着。
又遇问道:“夷白大人呢?”
“他升阶了。”
“是谁渡走了他?”又遇突然一阵昏旋。
“白无常还有一名仙娥。”
又遇飞身起来,那一刻又遇一定是有一丝不舍,他想要冲出去。
绛纱一把抓住他,道:“无言出事了。”
“无言?”又遇竟愣了一下。
绛纱大吃一惊,上前扶住又遇道:“你没事吧?”
又遇竟对无言的消息如此反应,似乎一时间想不起无言是谁。
“我没事。”又遇道,看上去有些不清醒。
“夷白把金带和印章留给你,你现在是衙主大人了。”
又遇还没有缓过来,他似乎梦里还未清醒,半晌气息微弱道,“我知道了。”
此时的绛纱心中着急。
按又遇平时的样子,听说无言出事不该是立刻动身吗?
可是此时又遇无比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