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南乔是又遇从陵墓里抱出来的。
西岚吓傻了。
在老侯爷和夫人合葬的时候,他们打开夫人的棺椁,夫人的尸体栩栩如生。
这确实不可思议。夫人已经死了十年了。
西岚吓得两腿一软,噗通倒地,再也起不来了。
南乔看到自己的母亲时,拉着棺椁死活不放手。他眼神涣散,神色痴迷。
那一刻,南乔看到了自己幼时情形,他看到母亲在蔷薇花下呼唤他,对他微笑。给他拿爱吃的糕点。
母亲裙裾的颜色是他喜欢的莲红色。
而他的父亲南侯爷在书房,手中握笔,透过窗棂向他微笑。
那是南乔印象里最美好的一幕。
又遇正在吃惊时,白无常突然来了,他突然降临到了墓穴之中。他白袖一展,拟了口诀瞬间破了诸人的幻象。
“为何又回来?”又遇问道。
“有人布了阴魂幻境的阵法。这种阵法会将亲人拖入阵中,用幻象迷惑,致人虚耗而亡。擅自用这阵法是地府的大忌。”
“什么人屡次三番为难南乔,因为我吗?”
白无常笑了笑,他笑起来竟有些明媚。完全不像是传说中的阴冷模样。
“是不是因为你,你不知道吗?”
“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你没数吗?”
又遇想要再说话,白无常已经不在了。
看来是因为他,半魔和半妖才设了幻境迷惑南乔。
他只好将南乔抱出来。
很快墓穴合上了。
南乔半晌回过神来,问道:“都安顿好了吗?”
“好了,侯爷和夫人合棺了。”
“我们回去吧。”南乔把头一歪,靠在又遇肩上,闭上了眼睛。
回到侯府的时候,天就晴了。
过午时分,天色晴好,可是南乔就一直睡着。
又遇寸步不敢离开。因为南乔的气息很微弱。
所幸西岚没什么大碍,已经开始操持南府的后事。
整个下午又遇都在南乔的床前看着他。
听着西岚忙里忙外的动静。
天刚刚黑透的时候,在南乔的房间里又遇看到了寒潭。
是屠魔七煞之一,寒潭。
又遇瞬间整个血都凉了。
摄魂殿有七大高手,称为七煞。
摄魂殿殿主夷白就是老大。老二是当年的无言。
虽说他们的排名不分先后,但是资历还是有讲究的。
不得不说,这个排行高低不好说,但能分出点先后。
这也是他们遇险后拼命的先后顺序。
寒潭排名第三,是验封衙署的衙主。
而他,又遇排行是老五。
为他挡过紫电雷劫灰飞烟灭的留醉是老六。他们两人的排名都在无言之后。
无言是仅次于摄魂殿主的老二。是屠魔衙署的衙主。
他们一般不以摄魂七煞的身份不出现,只要以七煞的身份出现就一定有大事。
他此时突然出现,还未开口,又遇整个人都凉了半截。
不是害怕有事,是害怕不得不离开南乔。
这个时候他不能离开南乔。
因为他已经将南乔带入了危险之地,他如果不在身边,他不知道南乔会发生什么事情。
寒潭根本不会与他寒暄,只面无表情道:“孟婆被打伤了。”
“什么?”又遇几乎要跳起来。
孟婆被打伤了,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的惊天之事。
这地府不老的女神,被打伤了!
“是谁?”又遇冷声问道。
“还未查实。”
是啊,验封衙署是专门负责查实这样的案件。查证妖魔两界对三界的伤害。
寒潭说未查实,事实上一定是有眉目了,不然他不会来找他。
又遇回头看着床上的南乔,眼睛里有一丝温情。
“这是无言?”
“是。”又遇道。
他们的对话就像他们的招式一样,少,但是直接明确。
“你不放手,他可能一直是南乔,永远成不了无言。”
又遇的心抽动了一下,就算他永远是南乔,他也不舍得他受到伤害。
可是此时由不得他了。
“我想带走他。”又遇低下头道。
寒潭笑了笑,简直比哭都难看。默默地看着又遇,什么话也没说。
没说带,也没说不带。
又遇也笑了笑,笑的也是比哭都难看。
带着南乔的话,说不定第一个灰飞烟灭的就是南乔。
“走吧。”又遇看了床上的南乔一眼,闪身出了门。
没有商量余地的话,一句也不用多说。
片刻也不必久留。
又遇飞扬的白色衣袂栩栩如仙。
寒潭知道他干脆。
这种时候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必须干脆利落,不能有一点牵挂。不然会害死他们同行的人。
“就我们两人吗?”又遇目不斜视问道。
“足够了。”寒潭道。他一边走一边整理了自己的行头。
“老大不去吗?”
“他就在奈河边上,日夜对着河水里的妖孽大眼瞪小眼。”
“到底是什么邪祟出来打伤了孟婆?”
“太岁……”
又遇一个趔趄。
太岁!这东西不死不灭,虽然邪性,但戾气不大,怎么可能伤害孟婆。
“他掉进了奈何桥下的奈河里,受了虫蚁毒蛇咬噬,浸染了河中毒血,爬出来后成了妖邪。”寒潭道。
又遇一时无语,是谁疏忽放了太岁这个邪性的家伙进了奈河这样恶灵无数的地方。
见又遇的神态,寒潭舒了口气道:“那位太岁大人,吸足八百年月华,浸染八百年若水,早成了精魂,黄泉路上的小鬼差们怎么看得住他。据说因为他肉身不死不灭,自己活够了,想要变成亡魂。一失足掉下奈河。”
“他失足,千古恨成了孟婆。谁种的因果?”
“这不死不灭的精魂,因果有时都是自己种,地府无法把控。”
又遇有爆粗口的冲动。
为何是太岁这样的精魂?
不死不灭,遇水而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尽。
太岁,从不惹事,就算是惹事谁又敢惹他?
可是现在孟婆出事了。
此时在孟婆的大殿里,孟婆躺在殿内一角的榻上。
脸色惨白,嘴角还有些嫣红,可能是吐血的残留。
屏风外是夷白坐在台阶上。
夷白是一身黑色锦袍,华贵又神秘。此时他的脸色明显有些阴沉。
但整个形相清绝湛然。
明显他有些疲惫。这是他一千三百次打落太岁的攻击了。
一般人真难撑住一千三百次的起起落落,蓄动内力全力一击。
可是没什么用。太岁怎么死还是个问题。
疲惫的夷白想起了无言,可是无言现在还是南乔,这个奶呼呼的少年,不堪一击。
只要无言的神识不回,他转世没有成功,那么他就是个凡人。
寒潭很快就回来,应该带着又遇。
又遇这个家伙最大的缺点就是情深。情深不寿是有道理的。
为了无言损了三百年阳寿。
这个家伙还有一点,杀魔杀妖从不手软。
自从无言离世,在他眼里,妖就是妖,魔就是魔。永远不必纠结他们需不需要杀,需不需要生。
一日为妖终生为妖,一日为魔,终生为魔。
唯有转世改过才是正道。
不过这家伙虽然嗜杀,但是绝对不鲁莽。这一点尤其重要。
三界传说无言卫道成魔,滥杀了许多无辜。
其实无言太过纠结魔和妖的留存,太过仁慈,留下了太多的祸患。
最终无法收场。
所以有时候仁慈不是好事,弄不好就成了残忍。
夷白舒了口气,往台阶上靠了靠。
屠魔的差事,阳寿多了对于屠魔人来说真不一定是好事。
若是让他再投胎转世,那他就选择成为一年一岁一枯荣的小茅草吧。
万万不要成了不死不灭的太岁。
他活的太久了,活的太久注定要孤独,注定要伤悲。
因为不停地要送别熟人,送别亲友。
夷白有些同情太岁,他活的太久了,想来是自己活够了,实在是不想再活了。一心求死,想转世投胎做个露水。
像露水那样,月出时有,日出时无。活不过半日最好。
奈何孟婆不爱搭理他。
太岁的因果循环她做不了主。
结果能化人形的太岁来来回回在奈何桥上走了九九八十一遭,每座桥都走了同样的遭数。
结果没有一点用。
不曾想某一日这个家伙孤独地恸哭流涕时,刚好喝多了酒,一不留神滑进了奈河。
谁都知道奈河里的血水养着不能投胎转世的恶魂,日日受水中毒蚁虫蛇的折磨。
奈河里到处充满了怨念和恶毒。
无论修为怎么高深的精怪,进了奈河都要成为被毒化的恶魔。
这下好了,这个孤独的太岁成了孤独的恶魔,心里有无限死的执念。日日纠缠孟婆。
恶念一起,便要嗜血伤人。
若是可以杀头或者刺胸杀死的话,驱魔殿的人一定不会费太多的波折,定能将他斩杀。
毕竟驱魔殿的人都是三界的弑杀半神,有无限的杀戮能力。
可是太岁,用剑刺破,他瞬间愈合。将他斩杀两节,他便化身为二,成了两个精魂太岁。
所以对付太岁不能不万分小心。
他现在希望寒潭和又遇能小心谨慎,前万不要拔剑就将太岁斩杀成两节。
特别是又遇的离魂剑,可千万别轻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