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向来性子比较懒散,每日一盘点心,一盏好茶,随手翻看几本书,又或者描摹画像,如此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偶尔会上天外天守着,只为了等师父回来,师父宠爱我,我以为我只不过是他的徒弟罢了,可总归来说,我不能在自欺欺人了。
天门这几日很忙,偶尔才会过来看我几眼,送些上好的药材,或是送我几盒精致的糕点。
这糕点不是他亲手做的,想来是神农氏的公主做的吧,天门终于要大婚了,还有三日,天门的心里除我之外便多了一个人。
今夜我摸到了往生殿,依旧只有天门一人。
从人界回来,天门便同我讲的话少了许多,我晓得他是生我的气了,可我却不知如何同他讲。
我刚踏进殿中,天门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天门?”我轻轻碰了碰他,没敢大动作。
我瞧上他刻着的木匣子,还有那卷起来的几副画像,心里一阵不舒服。
这画是天门为我画的,这木匣子是他亲手刻给我的,专门用来装这些画。
眼眶不自觉的开始打转,我挨着他坐了下去,“天门,你不是说还要等我长大吗?”
“如今你要大婚,你同姒锦都不要我了。”我嘴角微微勾起,然后又强压了下去,“也好,这样就可以不连累你们了。”
我将两枚双生玉佩放到了桌子上,这玉佩是师父送我的那玉石刻成的,一枚阴一枚阳,送于天门当真合适。
这半年我去了好些地方,可我依旧没敢去人间,我怕我想留在哪里,从此再也不问归路。
原本以为,人间那不过几个月相处的时间可以瞒下去。
如今藏了半年的事,最后还是被父君知晓了。
天门跪在云霄殿上,求父君开恩,姒锦也匆匆赶来,压着自己的身份妄图让父君退一步。
可父君瞧上我,却嗤笑了起来,“桃夭,你可知罪?”
我跪在下面,瞧着父君投过来的目光,点了点头,“知罪。”
“你可知你罪在何处?”父君继续问道。
我抬头瞧着他,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所有人听到的声音说道,“不该留恋凡间,不该同凡人成亲,不该同凡人在一起。”
“的确不该,”父君继续说道,“你可知留恋凡尘会受何罪?”
“剃除情丝罢了,”我说的简单,可那疼痛却是难忍。
“既然如此,司命带你入轮回便可。”父君说完转身便要离开了大殿。
“父君,你明知晓桃夭入人间不过一场意外,一场意外而已,又作何处罚?”天门直直的跪在地上,像极了以前他替我受罚的样子。
“还请天君收回成命。”姒锦同久歌一道为我求情,我心底倒很是难为情。
“来人,带大殿下下去,往生殿严加看管,至于凤族,如今帝姬嫁入妖界,怕是没有权利同本君求情了吧。”看惯了父君无喜怒的样子,今日瞧见他生气的样子,倒是叫我心下一惊。
“桃夭……我帮不了你,我……”姒锦低垂着眉眼,如今的她变得愈发的漂亮了起来,我伸手别过她的发丝,“姒锦,我从来没恨过你,生死由命,当真不得。”
姒锦眼眶却开始泛红,我连忙背过身去,随着司命离开,甚至连天门看都不敢看一眼。
2
剔除情丝大概便是要了我一条命罢了。
无非是死在这轮回罢了。
司命引着我下了九重天,“我不知如何同小殿下讲,今日这遭是我对不起殿下,若不是天书被太白捞走,这事便可瞒过天君,我……”
“司命,无碍的,本来这便是我要受过的。”留恋人间的是我,同安逸成亲的又是我,自然错在我这里,与旁人有何干系。
“不过那人寿命虽尽,可气数却还在,若是有缘也还会在见的。”司命同我讲的,不能全信,我自然是懂的。
“那便多谢司命了。”轮回在七重天昆仑山上,我跪在蒲团之上,叩首,摇签得诸葛神签第一十二签,卦象极凶,签上书:遍书前后事,艰险往来难,若得清风便,扁舟过远山。
“需待天时吗?”我笑了笑,然后扭头瞧上司命,“司命,开始吧。”
我闭上眼睛,好长一会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待睁开眼睛便瞧见同安逸一样的梵淇华出现在了视线里。
他是梵淇华还是安逸?
可那眸子却是骗不了人的,那分明是安逸啊。
安逸瞧上我的眸子,嘴角微微勾起,“桃夭,我来找你了。”
我的泪水又不听使唤的流了下来。
“来人,保护好小殿下。”只见司命幻化出一柄长剑,同安逸几个回合下终于败下了阵。
“本司司的天命,不知阁下是谁,如今一遭又是为何?”司命口吐鲜血,我犹豫的不敢上前,安逸一道术法便从侍卫手中带走了我。
“本尊乃是魔族尊上,如今桃夭我带走了,若是天君想带走她,我魔界大军自是不会袖手旁观。”只听安逸如此讲道,可我心底却是一阵困惑。
“既然尊上如此说道,小殿下却有何打算?”
“我……”我支支吾吾的瞧着司命,手却紧紧的拉着安逸。
“既然殿下已经有所决断,还当真辜负了司绥公子的一番好意。”元桓?
我心下一念,留有一丝犹豫,瞧上安逸的眉眼开口道,“今日是我对不住司命,安逸回来了,便是最好的,若是父君问起,便是我辜负他的好意了。”
旁人都以为给我的都是最好的,可偏生我想要些其他的东西,比如安逸,又比如命薄如纸的一生。
“安逸……”我紧紧勾着他的衣角,声音有些颤抖,“我如今不是在做梦吧?”
他低头瞧着我,那眼神一如之前,我愣神了好长时间,伸手摸上他的脸颊,“如今桃夭还觉得这是个梦?”
“不是,是真的。”我抬头对上他的眸子,满心欢喜。
我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为何而来,我只知道他是安逸,我嫁的安逸。
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在梦里见到安逸,如今一切成真了。
3
始料未及。
安逸把我带去了魔界,饶是我想破脑筋也想不通,原来凡界的安逸便是梵淇华。
魔族的尊上。
“安……淇华,你当真是安逸吗?”我怯生生的问了出来,总归他突然告知我他是梵淇华,我心下还是有些不舒服。
“你以为我会害了你?”语气一如之前的温柔,可却让我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不,不是……”我连忙摆手,生怕他误会了我。
“你只要明白我会好好照顾你就好。”他揉上了我的脑袋,可我却躲了过去。
“你如今可是害怕我?”他低垂着眸子,墨色的瞳孔里我瞧不清楚,可却让我心生畏惧。
“不是,只是有些适应不过来。”我接过他手里的玉佩,摸着那纹路,想起了我同他的过往。
“之前借了你的玉佩,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他长舒了一口气,我浅笑着瞧上他,眼底一点点亮了起来。
“在玉佩是阿娘留给我的,若是你还有用,便留着用吧。”他没有收起,而是别到了我的腰间。
虽然说我同梵淇华在人间成了亲,可如今是在魔界,一切又要另当别论,我抿着嘴角,趴在桌子上,偶尔抬眼瞧上他,他每每都会发现我,然后挥手替我换掉一盏茶水。
虽说面前有我喜爱的棋子,可终究天界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的事。
“淇华,你不怕天门真的来寻我吗?”我脑袋一阵发疼,揉着眉心询问道。
他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折子朝我走了过来,“夭夭,你身子现在可有好转?”
冷不丁的听他谈起这事,我默默把手缩了回去,他却抢了过去,“你的手还是这么冷,从人界回来我便陷入了沉睡,这几日才恢复了过来,便去你天界寻了你,没成想还是害了你。”
“这路是我自己走下去的,如何能怪得了你,不过瞧着你如今没事,我倒是放心了许多。”我瞧着熟悉的脸颊,却不知为何总感觉他心下有事。
“可你……”我连忙制止了他的话,“不过也好至少我现在还能瞧见你。”
我这一身的病,如今只有他知晓,我勾了勾他的衣角,“淇华,我这病能不能不要告诉天门,我怕他……”
“不用担心,”他握上我的手,弯腰抱起了我,“我会救你的。”
“连师父都救不了我,你又如何能救我。”我无奈叹了口气,若是我自己都不晓得我的身子,我又如何能不懂。
“你师父?”他的声音微微一转,“可是天外天的越韫宁?”
“你识得我师父?”
“曾经碰过面的。”他之后便没有在说了,我自然也不多问。
他把我安置在他的阁中,这阁子是他之前救我醒来的地方,外面他种的桃花依旧没有盛开,“你这桃花还是没能活下来。”
“应该快了。”他瞧着我笑,可那模样却是我从未瞧见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