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桥上遇袭
双方既然已经谈妥,三个年轻人便由严追带着,出了三更楼。
本来按照规矩,几个人怎么进来的,还应该怎么出去。正在严追犹豫要不要重施迷烟之际,万子夜淡笑道:“不劳费心,李楼主在与阿舟交谈之时,我暗自敲过墙板,发觉墙壁极薄,想来我们所在,不是跟长乐酒楼一样的陆上屋子。”
严追闻言,笑了一笑,“万少侠可是知道身在何处了?”
万子夜用脚尖点了点地板,谦然道:“这处地板也比陆上的更轻,若我所猜不错,应是在水上吧。”
“水上?”陆诚踏了两下脚,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干脆用枪筒去戳,“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船上?”
严追连忙出声,“陆少侠,你莫要乱戳,万一灌进水来,修着可麻烦。”
此言一出,正是验证了万子夜的猜测。裴轻舟此时也琢磨过来,“难不成我们就是在宁远城的江水之中?好个三更楼,原来是随处漂泊。”
李秋月轻声笑道:“果然是裴琅教出来的,滑头得很。”
这次再说出“滑头”二字,已是戾气全无,倒是生出几分对晚辈的疼爱。严追听在耳中,悄悄地舒了口气,这别扭的楼主在十几年间积累的壁垒隔阂,看来有望彻底地消除。
打开房门,果然有江风从廊间拂过,带着潮湿的气味。等走上甲板,方可见月涌江水无穷,七八点星子在云天开外,不甚明朗。
三更楼的船正停在一座石桥旁,几人飞身上了桥,那船就顺着江流,不知下一站去往何方,不消片刻,已融进夜色当中。
“妙啊。怪不得暗语里有句‘五更不候’。要是青天白日之下,这船还不让人抓个正着。”陆诚望着大船荡开的水波,一拍万子夜的肩膀,“你说对吧?”
等了半天,没见回应,又去拍裴轻舟,“你说对吧?”
“陆少爷,把眼睛擦亮点儿,别看那船了。”裴轻舟反握住陆诚的手,引他去摸枪筒,“桥对面有人。”
陆诚回过身来,才见其余三人均是防备之色。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确有几个漆黑的影子在暗处,与岸边树影纠缠在一起,教人看不大清楚。偶尔又见银光倏忽闪过,大约是对方利刃出鞘,月色映着寒芒。
裴轻舟甩手展剑,清越的声音划破夜幕,“桥头是哪路英雄?可否行个方便?”
话音甫落,几道黑影登萍渡水而来。为首一个,黑巾遮面,目露凶光,手中拎着一柄链锤,一链三锤,落地时如虎爪破风,发出尖锐声响。
这人一抬手,身后的黑衣人尽数停住,“半夜三更,你们几人在这做什么?”
陆诚双手合枪,翻了翻眼睛,“你们又是什么人,还穿着夜行衣在这埋伏,明显比我们可疑许多吧?”
那领头人似乎没工夫拉扯,冷声道:“刚才你们从船上下来,可是三更楼的金主?”
这些人在埋伏三更楼?
严追的手悄悄抚上腰间,不动声色地说,“我们只是普通的船客,什么三更楼?一个楼怎么会在江上?”
那领头人不吃这套,抡起链锤,作威胁之状,“我们派遣弟子数百,才终于抓住三更楼的尾巴,绝不会错。你们若是金主,将那船上情况讲了,我便可放你们离去。”
瞒看来是瞒不下去了,插科打诨也未必过关,裴轻舟不明对方来意,决定先探探底,“不行啊,大侠,我们不能说,三更楼我们得罪不起。除非你们比三更楼更厉害,能保护我们安全。”
见眼前小姑娘老实认了,领头人给了个甜枣,昂首便道:“我们是秀山派弟子,前来营救掌门。三更楼罪恶滔天,先杀我派老掌门,又掳走新掌门,女侠,若你还有侠义之心,可否搭一把手?来日秀山派定会报答这份恩情。”
陆诚听罢一撇嘴,“我可以卖你们个恩情。”
领头人眉毛一挑,“少侠请讲。”
陆诚道:“那艘三更楼的船上,高手如云,就你们冲上去,怕是要被当萝卜剁了。再说,张承心已经亲口承认,是他毒杀了老掌门,我劝你们趁早回去选个新的吧,别搭理他了。”
这番话说完,本以为这些黑衣人要消化一番。没想到,领头的眼中霎时间杀气大涨,阴恻恻地道:“你们知道老掌门是怎么死的?”
裴轻舟四人谁也不傻,见领头人反应如此,方知这些人多半是张承心的走狗,是以再讲话时,谁也不再留客气。
陆诚道:“那我再告诉你个事儿。”
领头人将手背在身后,打了个按兵不动的手势,“说。”
陆诚神秘一笑,故意拉长语气,“我今天在三更楼看见张承心了,他就在——”
“在哪儿?”
“棺材板里!哈哈!”
突兀的笑声响起后,即刻又闻三声尖啸。
那领头人抡圆了链锤,飞身向陆诚杀来,“敢耍我,找死!”
陆诚仍旧在笑,从低声憋笑转而放肆大笑,人向后退了半步,嘴里根本不停,“怎么了,你不爱听实话?大伙儿都看到了,张承心就在棺材里,屁滚尿流的,像......像......对啦,像河沟里要死不活的臭鱼!”
领头人气得直骂,连连催出真气,带动链上的三枚狼牙锤,却始终锤不到这逞着嘴上功夫的男子身上。
倒不是陆诚的身法有多了得,也不是这领头人的工夫有多孬。原来,方才陆大少爷嘴角刚噙了笑意,裴轻舟和万子夜便知他没憋好话,也不阻拦,就提防着他把敌人气急的时刻。
那领头人甫一甩锤,万子夜的柳叶飞刀紧随其发,飞刀又巧又快,如同银色丝线,不待近身,就先以攻势缠住了链锤。
领头人俯身蹲马,脚向右踏,再甩出一锤,青光剑网又将他拦住。
眼下的境地,是既攻不出,又破不去招,链锤一点便宜也占不到。那领头人只能眼看着陆诚又退半步,嘲讽的音调一点儿没降,“你说,等张承心到了阴曹地府,玩不了虚的,不会被老掌门打得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吧?”
领头怒火攻心,阴狠的双目瞪得尽裂,撤回几步,咬牙切齿喊道:“都给我上!”
秀山派仗着人多,一拥而上。陆诚终于住了口,朱红的枪花挽起,横枪向左狠打,又向右疾刺,“砰砰”两声,两个黑衣人闷哼着掉进江里,激起不值得一看的水花。
其中一黑衣人看似机灵,见三位年轻人武艺了得,干脆趁乱翻过身去,预备先拿下那玄衣的中年男子。
人刚掠至严追身前,他就用性命证明了自己实则愚蠢。
这黑衣人甚至没看清严追出了什么招,便觉得脖子很痒。用手一抹,只有染了指尖的血渍,不禁哂道:“还以为多厉害,原来只是划了个血线。”
严追笑而不言,确实也没时间同这黑衣人言说什么。只见黑衣人刚抬起手再起攻势,颈上的血色细痕陡然扩大,顷刻间,血光喷出如泉。
几注向桥下洒去,被陆诚打落的那两个好不容易浮上来,便被兜了一头一脸。他二人只觉得被滚水浇了,发出了难听的鬼哭狼嚎。
使链锤的领头人总算意识到碰了硬茬子,躲在人后,猫着腰往岸边退。还没退上几步,惊觉青光划过,脑后顶上了锐利剑锋。
“女侠,女侠饶命。”领头人嘴上告饶,其实伺机抢攻。这时候,手腕一痛,麻筋吃一硬击,链锤也被白袍的男子卸了去。
裴轻舟大喝一声,“跪下,让他们停手。”
那领头人没骨气地“噗通”跪地,忙道:“都停手。”
石桥上安静了下来。
不过,说是停手,能喘气的黑衣人也只剩两三个,都在陆诚手底下过招。剩下的,不是趴在桥上,就是在江中沉浮,这会儿的工夫,已然是连成片的血色,全是严追的杰作。
严追手中仍是无剑,身上浴血,此刻没戴三更楼的修罗面具,却比那时更像修罗。
他负手踱步,每走近一步,那领头人就不由地咽一口唾沫,咽得口干舌燥了,颤抖开口,“我、我是秀山派副掌门张守义,你你你不能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