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山脉经过一夜暴雨地洗礼,处处都透露着一股清新之气。
北都郡与南临郡的营地遥遥相望,淡淡的云雾萦绕,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
山中依然静谧,似乎昨晚的一场血战并没有给这里带来任何变化。
阮软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身处一辆囚车之上。
随着山路的颠簸,囚车的木轮发出咯吱吱地响声。
吴常理跟朱梓新也在囚车之上,三人身上的修为被禁锢,缚上了道道坚韧的绳索。
押解囚车的只有数十人,领头的正是魏青阳。
这个结果让阮软不由地一阵苦笑。
从数千名南临郡修士的手中,解救了魏青阳,反而被当做奸细抓了起来。
目前的形势看来,是要将三人送往北都郡的都城。
北都郡这次行动损失了不少修士,魏青阳难以弥补这次过失,只有将三人送往北都郡,显然是要当做替罪羊。
魏青阳的怀疑也不无道理。
毕竟三人来历不明,能在数千人手中安全逃脱,说不得就是南临郡的苦肉之计。
而且吴常理与朱梓新带领着魏青阳逃离,随之赶来的少年一个人,又怎能面对南临郡的数千修士,毫发无损地来到北都郡的营地。
这其中耐人寻味。
若说不是与南临郡早有通气,魏青阳打死也不相信。
所以魏青阳才布下了宴席,迷倒了阮软,发送北都郡再行定夺。
阮软三人本身的目的就是要潜入北都郡,不过这样的方式是他们预料不及。
北都郡的都城规模一点也不逊于南临郡,雄伟的城墙绵延数万里。
城门前的守卫见到魏青阳躬身行礼,也没有阻拦,就放一行人进入城中。
魏青阳率领着众人一路来到了郡主府。
“魏统领,前方可是打了胜仗,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被你俘虏。”郡主府的守卫看到魏青阳,出声询问道。
魏青阳被人戳到了痛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快去禀告郡主,有重要的军情需要汇报。”魏青阳心中焦急,连忙催促道。
守卫见他面色不善,也没有继续多言,转身进入府中。
不多时,守卫打开大门,放魏青阳一行人进去。
北都郡的格局与南临郡相若,郡主府就位于中间的一座高宅之内。
两旁的屋舍俨然呈井字形排列,处处可见手持兵刃的修士在整装待发。
北都郡的郡主徐苍烈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老者,鬓角略显斑白,一身宽大的蓝色云袍裁剪的十分合身,衬得他棱角分明的面孔格外威武。
“青阳,有何要事让你亲自前来。”徐苍烈声音不大,却透露着一股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昨晚望仙山脉中暴雨倾盆,南临郡的驻地发生了水灾。属下认为是一个难得的进攻机会,率领了三千将士,杀进了敌营之中。”魏青阳低着头,沉声说道。
“哦,结果怎么样。”徐苍烈手指在椅子的把手上轻轻敲击,面上看不出一丝情感地波动。
“我军取得了优势,乘胜追击到了一处山谷,遭到了赵及锋与刘虎猛地前后夹击。”魏青阳不敢隐瞒,将战况和盘托出。
“赵及锋不是南临郡府的管家么,他竟然亲自设局,看来一定是受到了游疯语的指使。”徐苍烈点了点头,心中明白了大半。
两郡对垒多年,彼此的实力相互都比较了解。
魏青阳现在好端端地站在眼前,想来一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属下无能,请郡主治罪。”魏青阳不惜主动承认错误,并非真地要请罪,而是为了表明态度。
徐苍烈摆了摆手,缓缓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魏统领也不必挂怀。”
北都郡与南临郡的战事旷日持久,有些损失也在所难免。
总不能因为一次失误,就怪责手下,必然会影响军心。
魏青阳感激涕零,拱手说道:“说起来属下能够逃脱一劫,也是因为有三名南临郡的修士临阵倒戈,属下才能化险为夷。”
这个消息倒是大出徐苍烈的意外,两郡之间互相渗透的情况也不少见,不过均没有取得多大的进展。
“这三人现在何处。”徐苍烈产生了好奇之心,开口问道。
“属下不敢轻易相信这三人的身份,只能先行将他们控制了起来。”魏青阳低声答道。
其实魏青阳也不是没有感激之情,只是大战之中尔虞我诈,这般的处理,也是一种谨慎地表现。
魏青阳命人将阮软三人押了上来,三个人环顾四周,倒没有显得一丝慌张。
“你们三人到底从何而来,冒死相助魏青阳,可有什么目的。”
徐苍烈手掌一拂,隔空就解除了三人的束缚。
吴常理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肩膀,气呼呼地说道:“这个魏统领不知好歹,我们三人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从南临郡的手中解救出来。他倒好,直接恩将仇报。”
魏青阳脸上一红,此番话倒也不是一派胡言。
朱梓新心直口快,随声附和道:“救人之时,也不见魏统领有所防范,真没见过这样过河拆桥之人。”
魏青阳心中大窘,连忙冲着徐苍烈说道:“属下敌我难分,一切均凭郡主定夺。”
拿下三人,也是为了战事之需,换做平常,魏青阳也不会疑心如此之重。
阮软看到面前的这位老者正是北都郡郡主,不慌不忙地说道:“魏统领有此怀疑,也是为了北都郡的安危,毕竟我们三人也是初来贵地。”
三人年纪轻轻,没有丝毫的恐慌,让徐苍烈也有些欣赏。
“魏统领行事鲁莽,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不要挂怀。说出你们的来意,本郡主自会主持公道。”徐苍烈快人快语,给人的印象不坏。
阮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几人如何来到南临郡,又如何混入了南临郡府一一道来。
就连寻找水依然的目的,也毫不隐瞒。
“你们是为了寻找一名外界的女子?”徐苍烈对于三人来自云洲之外,有些意外又有些迟疑。
“正是,不知道郡主的公子现在何处,我们所找的人与他密切相关,郡主大可一问便知。”阮软带着一丝期待,朗声说道。
提起了自己的独子,徐苍烈神情突然激动起来。
“你们从何处打听到犬子的事情,难道不知道他已经消失了多年。”
这个消息让阮软大为吃惊,郡主的独子失踪,那水依然又去了哪里。
水依然前往云洲,就是为了找寻昔日夫君的行踪,两个人如果不在云洲,那他们又处于何地。
“还望郡主据实相告,关于贵公子的具体事情,也许我们能帮上一些忙。”
阮软也没有想到事情地发展更加扑朔迷离,只有从徐苍烈这里获取更多的线索。
徐苍烈长叹了一声,神情有些憔悴,仿佛忽然之间老了几岁。
“云洲之中,北都郡与南临郡世代相邻,本来相安无事。犬子嘉言年方弱冠,我就想着能与南临郡府的千金喜结连理,自此双方成为亲家,更有利云洲的稳定。”
徐苍烈目中露出一丝温和,勾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嘉言从下就喜好研究阵法,在我眼中,这种旁门小道不足成大器。虽然多次劝阻,也拗不过他那个牛脾气。”徐苍烈不无惋惜之意,像是对徐嘉言的不服管教颇为不满。
“阵道也是天地大道,未尝就不能独树一帜。”吴常理在一旁冷哼道。
吴常理本身就专精阵法一道,见不得别人诋毁自己的擅长。
徐苍烈不以为意,继续地说道:“嘉言经常对我说起,整个云洲就是一个大阵的布局,可惜我一直听不进去。”
云洲之大,可以与苍澜大陆相比,能将这个云洲布置下阵法,那是何等惊人的手段。
别说徐苍烈不信,连阮软几人都深表怀疑。
“嘉言不同意这门婚事,还有其他什么原因。”阮软暗暗地猜测到其中必有隐情,只是一时间有些抓不到头绪。
“嘉言说望仙山脉就是这云洲大阵的阵眼,还经常进入山脉之中,一呆就是数月。”徐苍烈眼神渐渐朦胧,似乎儿子的身影清晰可见。
“是不是贵公子有所发现。”阮软不由地问道。
在仙山之中,就有人见到云洲的来客,说不定就是徐嘉言找到了离开云洲的方法。
徐苍烈看向阮软,点了点头。
“嘉言确实发现望仙山脉的天坑,就是与外界的出口,不过那里有着阵法的加持,寻常人根本感悟不到。”
这条线索与阮软几人的猜测不谋而合,也许真得如朱梓新的那句戏言说中,仙山就是从望仙山脉中脱离出来,形成了独有的地貌。
“听说要与南临郡联姻,嘉言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他说他要找出云洲的秘密,而不是困在这里。”徐苍烈带着一些失落,还有一些伤感。
徐嘉言一定是在这次离家的过程中,遇到了水依然。两个人都在阵法上有一定的造诣,情投意合之下私定了终身。
“嘉言公子再次回到云洲又是为何?”
阮软只是粗浅地知晓两人之间的过去,对于徐嘉言为何抛下云依然有些不解。
“嘉言只是说他有所发现,天坑这一处阵眼,似乎封印着什么东西。想来是他在外界接触到了一些事物,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可惜我当时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只当是他做为不愿联姻的借口。”
徐苍烈有感而发,对当年的态度有一丝后悔。
“我命人将他软禁了起来,不让他再随意外出,同时还与南临郡商议着大婚的日期。”徐苍烈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愧疚之情。
“嘉言公子可曾提起过有了心上之人。”阮软接着问道。
徐苍烈的老脸微微一红,长叹道:“嘉言确实提起与外界的一名女子,有了两情相悦之意,无奈我一心只想让他跟南临郡府联姻,根本没有将他的话当做一回事。”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这些大家族的联姻之道。
为了家族的发展和利益,谁又会在意儿女的想法。
阮软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深深为徐嘉言感到惋惜。
门当户对。
这就是一些大家族的择偶标准。
别说徐嘉言道出的云洲秘密让人无法相信,就算是要北都郡府接受一名外界的女子,都有些太不现实。
云洲处于独立的空间,这里的人世代都生活在这里。
北都郡与南临郡联姻,说起来也是一桩美事。
可惜徐嘉言不愿成为家族的工具,一心探寻外面的天地,才造成了与家族的矛盾。
“那后来呢,嘉言公子又去了哪里?”阮软即使有了一些猜测,也不由地问道。
“婚期将至,嘉言一天夜里偷偷离开了郡主府。待我有所察觉,率人追赶的时候,他已经进入了望仙山脉。”
儿子的背叛,让徐苍烈大为恼怒,关系到南北局势的发展,不惜葬送儿子的幸福。
“那天晚上,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嘉言。他就站在天坑的边缘,投身进入了云海之中。那处天坑有着特殊的禁制,不懂阵法之人,根本无法靠近。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我的眼前,心中顿时充满了失落。”
徐苍烈说道此处,目中已经隐隐有泪光闪烁。
都是因为自己一意孤行,亲手将儿子送入了不归之途。
“自此我才命人守卫在天坑之处,对外界缄口不言其中发生的事情。”
徐苍烈封锁了消息,就是不想勾起这段伤心的回忆。
“南临郡府就因为不能联姻,视同北都郡有意羞辱。加上此事不予外传,更让许多人产生了各种猜测,关于仙井之说,成为了最主要的矛盾根源。”
徐苍烈无法自圆其说,更加无法化解南临郡的猜疑。
关于云洲的秘密,他只是听徐嘉言提起,其中是否真的有什么隐情,他也不得而知。
南临郡府先是被拒婚,接着听说了望仙山脉中仙井的消息,自然认为北都郡不怀好意。
仙井关系着修士晋升的秘密,无论是谁掌握了其中的奥妙,都会成为云洲最不稳定的因素。
双方的大战因此而起,围绕着望仙山脉的争夺持续了多年。
徐嘉言也不会猜到,自己的离去,会给云洲带来了一场轩然大波。
水依然在仙山逗留了许久,进入云洲之后,应该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或许也发现了仙山的秘密。
南临郡府是水依然到达的第一站,那里的大阵应该就是水依然留下的布置。
云洲的南部和北部都没有水依然的踪影,说不定水依然也通过阵法上的造诣,感应到了徐嘉言留下的线索,还在寻找徐嘉言的下落。
问题的关键,还是要找到徐嘉言,只有他清楚望仙山脉之中到底蕴藏着什么秘密。
阮软将前前后后种种线索结合起来,脑中渐渐有了一些轮廓。
想要化解北都郡跟南临郡多年的纷争,就要揭开望仙山脉的秘密。
“徐郡主,我等从外界能够进入云洲,就是受到了阵法的指引。对于云洲是否被大阵所加持,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地验证。”
阮软想要打消徐苍烈的顾虑,就要先证明自己的能力。
望仙山脉现在是草木皆兵,只有先让双方达成共识,才能有机会前往探寻一番。
双方多年的征战,产生的隔阂并非轻易就能化解。
如何调停南北两股势力达成休战的协议,成为了首要的任务。
“就算是我愿意罢手,南临郡府那边也不会相信。”
徐苍烈深知双方的恩怨纠结过深,处于对立的局面,握手言和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仙井的诱惑实在是过于深入人心,仅凭一面之词,岂能善罢甘休。
“只要郡主无意扩大战事,南临郡府那边我自有办法。”阮软心中一动,想起了赵及锋这枚棋子。
赵及锋现在受到阮软地控制,有他里应外合,对南临郡府展开行动,应该还有机会。
“不知道阁下有何高见。”徐苍烈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面前的情况。
“既然是要停战,当然我们要表明态度。”阮软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
徐苍烈有些疑惑不解,不知道少年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首先,我们先撤去北都郡在望仙山脉中的营地。”阮软淡淡地说道。
撤去防卫,无异于将望仙山脉拱手相让。
如何保证南临郡府不趁机发起对北都郡的攻势,让徐苍烈有些不敢轻易地做出决断。
“这个方法可行?”徐苍烈对阮软的提议有些警觉。
放开门户,也许就是引狼入室。
南临郡府一直以来,就是想要突破北都郡的这道防线。
若是让对方长驱直入,免不得发生更大规模的战斗。
“南临郡府想要发动对北都郡的进攻,肯定不会只是营地的这些人,势必要动用整个南临郡府的力量。”阮软仔细地分析道。
“南临郡府的赵及锋可以做为我们的内应,一旦南临郡府有所动作,我可以知晓他们的安排。到时候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就可以将局面变为主动。”
阮软考虑到了最坏的可能。
北都郡撤去防线,本身就是一种休战的态度。
如果南临郡府还要咄咄逼人,就只有尝尝众叛亲离的后果。
必须有人先做出表率,北都郡的撤军是实现停战计划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