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白钰!”
“妾身薛吟霜!”
张氏打量了一下两人,只觉清新脱俗,浑然不似人间腌臜,到像是天上仙客。
儿子交到这样的朋友,她很高兴。
张氏连忙去搀扶二人。
“诶唷——两位不要客气,咱家欢儿啊以后还要靠贤——贤——贤伉俪!对,贤伉俪多照顾照顾啊!”她男人以前读过几两书,常常咀嚼些难懂的词汇。亏得她还记得!
这倒让二人闹了个大红脸。
沈悲欢连忙替他们解围。
“娘,白兄弟大病初愈,你手上力道轻些!先进屋去吧!呃——娘,咱们房子呢?”
张氏絮絮叨叨地说起了白日的情形。沈悲欢心里一阵暖流涌过。这都是他墨门的兄弟们,虽然不是知书达理之辈,但他们有自己的表达方式。
“对了,欢儿呀!那个——陆姑娘来了吗?”她压低声音,瞥了眼忙碌的车队,“这些人都是来干啥的呀?”
“夫人——还是我来讲吧!”白钰瞥见沈悲欢腼腆的神色,不由得暗笑。
“陆家家主看咱们沈大哥仪表堂堂,想招他为女婿呢!今日他千金先来拜访拜访您!您要是满意,这桩姻缘就这么定了!”
“真有姑娘来呀!”张氏连忙顺了顺耳边的头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朵精巧的花儿。
“夫人!”一个细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陆沉沉正让丫鬟搀扶着,从錾金雕花马车上下来。
她走到张氏面前行礼,张氏却不敢去扶。
陆沉沉身上的绫罗绸缎对张氏的冲击力,比白钰二人的气质要大多了。
“那个……”张氏看了看沈悲欢,沈悲欢看了看白钰。白钰轻轻扯了扯薛吟霜的衣角。薛吟霜会意,连忙将陆沉沉拉起来。
“那个——夫人,让陆姑娘先进屋吧!”白钰咳嗽了一下。
几人鱼贯而入。张氏有意落在最后,踮起脚把沈悲欢耳朵往下扯了扯,悄悄问道:“儿呀,这……这真是你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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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的气氛有些尴尬。众人大眼瞪小眼,却无人开口。
张氏躲在帘子后面悄悄打量着陆沉沉,后者正襟危坐,低眉顺眼,一眼都不敢乱看。
她脸颊红扑扑地,嫩得像能挤出水来。还有那苗条的身量、端庄的神情,还有一抹如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张氏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一想到这,就忍不住笑。
陆沉沉有些不自在。她路上已做足了心里准备,但一到地方,才发现沈家条件之差实在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路口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路不说。这暴露在外毫无雕饰的石墙、毛毛糙糙的桌椅,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刺鼻的石灰味儿……
她自幼读过的圣贤书和父亲给她的教养让她将一切都忍了下来。而且,这里可能是她要度过余生的地方。她还记得出发前父亲的话:“位面之子总有点怪脾气,得顺着他来!”
“那个——大家先喝点牛乳吧!”张氏端了一个灰扑扑的陶壶上来,给每人倒了一杯。陆沉沉那碗尤其满。方才和老刀子他们聊天的时候,她旁敲侧击得知这位陆姑娘最喜牛乳。她特意去镇上买了半罐“伊牛精制牛乳”,她平常可舍不得花钱买这玩意哩!
这是拿来洗手的么?忒小了吧?陆沉沉暗自纳罕。
“快喝吧!”张氏期待地搓手。
啊?是拿来喝的么?陆沉沉大惊,牛乳也能喝么?不是拿来洗澡的么?
她勉强朝张氏笑笑,端起粗糙的碗往唇边送去。
好腥!这牛奶委实次了些,拿给她洗澡她都要嫌弃!
她轻轻抿了一口,便把碗放下了。
“怎么?不好喝吗?”张氏一下子紧张起来。
薛吟霜将陆沉沉神色看在眼里,连忙打圆场:“陆姑娘这是舟车劳顿,吃不了太鲜的东西!这么好的牛乳,浪费了可惜!陆姑娘,给我罢!”说罢,她抢过陆沉沉面前的牛乳一饮而尽。
白钰也明白了。
“好东西哪能让你一个人占了!你这碗就给我吧!”他又抢过那碗薛吟霜那碗一口喝了。
张氏这才放下心来。
“那就好,那就好!”她又回后厨忙活去了。
“白兄弟,你身体好些了吧?那日你浑身冒黑光,可把我吓坏了!”沈悲欢见桌上又沉默下来,便找起了话头。他原本想和陆沉沉说说话,但在旁人面前他总怕羞。
白钰摇摇头:“还是那样,没什么力气!”
沈悲欢蹙眉!“一般走火入魔最多只是法力失控而已,而你的法力怎会完全变了性质,还让你迷失了心智!”
白钰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肩,失笑道:“或许是我天赋异禀吧!”
“墨门虽不入流,但也有些底蕴在。白兄弟,我一定尽力找出你异状的原因!”
“那就先谢过沈兄!”
夭夭望着愁容不展的芍药,蹙起了眉头。薛吟霜和白钰走了,她一个人有些闷儿,便来找芍药聊聊天。谁知一翻进窗户,她就见到芍药在床边嘤嘤啜泣。
案几上的香炉未合上盖。里面的香粉是个古体的“白”字。
夭夭乃西漠奇女子,爱来得快去得也快。眼见薛吟霜和白钰越走越近,她早已熄了某些心思,所以这次白钰和薛吟霜陪沈悲欢回家她也没跟着去。
可是芍药……
几日相处下来,她对这个温婉的女子颇有好感,不忍见她在情网里挣扎。
“芍药,你要是想他,我就带你去见她吧!御剑,蛮快的!”
“不用了,桃桃!罗生百戏离不开我的!”
夭夭喟然。
一弯残月从窗间攀了上来。今日是立冬,月光清冽而冷漠,如薄幸郎的目光。她也被勾起了一丝愁绪。
“桃桃,你给我讲讲西漠的事情吧!”芍药收拾收拾心情,朝夭夭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容,“老师说,我很有可能是那里来的呢!”
“嗯?”夭夭心脏突然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其实芍药当初对她说过自己的身世,只是她没有深究下去。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有些事她不敢奢求。
“你妹妹就算只有你一半聪明,也该有一些名声了,一定不难找的。”这是白钰的话。
“老师说,他买到我的时候,我身上裹着的衣服是西漠特有的一种布料。那几个人贩子的打扮也像是西漠的。”
夭夭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芍药,你胸口……”她声音有些颤抖,“可有一枚胎记?”
芍药惊奇:“你怎么知道的?老师说,总有一天我的亲人会找上来,这胎记便可当做凭据!”
“是什么样儿的?”夭夭大急,几乎忍不住要去扯芍药的衣裳,“是不是像只蝴蝶?”
“被你一说倒是有点像……啊——你!”芍药轻呼。
夭夭早已将她搂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她原本只当自己的妹妹已经死透了。这次南下也抱着权当了却因果的想法。
天见可怜!天见可怜!
芍药心头虽有疑惑,但见夭夭哭得厉害,好不容易憋住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或许,只为那一丝悲凉。
几点寒鸦被号啕惊起,凄惨的叫声悠悠回响在灯火迷离的广陵。月,也不忍卒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