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深处,秋水茫茫。
谢君和翘着二郎腿坐在寒崖之巅,倚着楚天阔的墓碑,嚼着草根,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哪里还有船影?已然追不上了。无论是晴霓还是素素,皆已消失不见了。
心也如这茫茫的衰草,枯成了尘埃。
没有酒,不能畅饮,就只有楚天阔的酒葫芦陪他。“前辈,你死也不肯回楚家,我算是明白了。”他苦涩地扬着嘴角,却止不住心累。
枕着石碑,闭目,做着和素素有关的梦。一任阴风怒号,低云飞卷。直到日渐西斜,亦不曾有人来打扰。
想来也是好笑,晴霓的不简单还用楚涛提醒他?若是她接近他本就带着更深的目的,楚涛让她走,本也无可厚非。登岸时面对汪鸿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态度,楚涛对他谢君和已是够朋友了。可他这无名火又是怎么回事呢?
或许那一瞬间,在他脑海中浮现的应是素素吧。他追不回素素了,至今,不愿信。他不希望晴霓也有这样的命运。
黎照临呵呵地笑着,大老远地摇晃着手里的酒坛子向他而来。
有酒?不都让汪鸿祭了长河了么?
“哪儿来的?”
“你那掌门真是我见过的脾气最好的掌门。要是有哪个家伙冲我发这种脾气,我非揍到他满地找牙。”照临在他身边拣了个空地坐下,“黑石崖下凝香阁的天香醉,他特地让嫣红老板娘给你捎上两坛。一坛已搁在你屋里了,一坛让我带过来。”
谢君和只觉得心里硌得慌:“他没什么事儿吧?”
“旧伤又犯了。”黎照临低声道,“你走后,一直咳血。他根本是受不起那一击的。”顺手,拆了酒坛的封,兀自饮了一口,交给君和。
君和猛灌了一口,苦笑道:“你不是对他很不屑一顾么?为了个女人,废了双手……”
黎照临呵呵地笑着,夺了酒坛又灌上一口道:“他有这魄力——我黎照临佩服这种不怕死的人。”他起身俯瞰着血气尚未退散尽的碧莲洲,烟云缭绕里,仿佛有一颗不止不息的战魂统领,依旧井然有序。“经了这一战,才知道江韶云的手段,更知道,江湖不能没有楚涛这样的人。放心吧,他这双手不难治,半个月,足以复原。”
谢君和惊奇道:“骨节尽碎的手,复原?”
黎照临哈哈大笑:“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传人。千机叟最大的本事是什么?哪怕你全身的骨节都碎了,他都有把握半年内让你健步如飞——改天要不试试?”说着分外得意地又饮了一大口。
“滚!谁想试谁试!”谢君和咒骂了一声,死命拍了他一掌。
黎照临却又阴郁道:“不过……他让我但管医治那双手,其余不必问。可……”
“你想说他的内伤吧,江韶云的梨花剑——他能活着已是运气了。”君和苦笑,“这若是你也能治好,医圣的名号非你莫属。”
“已是沉疴,不足一成。”照临叹息着,忽而醒悟过来,转向君和高声道,“你知道他有伤?还能下这么重的手!”
“打架打成习惯了。一阵怨气上来,就没想过,他已还不了手了……”谢君和痞笑一声,一口气咕咚咕咚饮了半坛子,抹着胡茬边的酒迹道,“遇到我这么个下属,算他倒了八辈子霉。揍了他,还请我喝酒……世上大概只有楚涛了。”
“这掌门当得!”照临摇头不止,“我差点儿真以为你要取他性命,就像这几日的传言。”
“什么传言?”
“楚涛下了禁言令,不过反正我也不是逐羽剑派的,无所谓啦!”黎照临嘿嘿笑着抱起酒坛,“要不你房里那坛也送了我,我便说。够兄弟吧!”
“说!”
原来,那夜白衣圣使闯入,杀得碧莲洲人声鼎沸。凌远声与好几个剑客都听得清楚,有白衣圣使道:“若不是谢君和为了那女人而卖了逐羽剑派的防守布局,弟兄们的死伤怕是更大了。”起初大家当然都不信这离间的诡计。
只是特别奇怪地,白衣圣使的行动似乎正是冲着谢君和留下的布置而来,雪海和段诗雨遭到围攻,铁尘诀险些落入敌手;凌远声被隔绝于寒崖,无法施援;汪鸿自己腹背受敌,伏击者反被伏击。幸而钱老前辈苦撑之下剑阵才未散,护住了碧莲洲。
有剑客见此便对谢君和留下的布置十分不满。更对他临战突然失踪深表怀疑。汪鸿劝不住大家越来越多的疑心,加之虎崖之会后谢君和消失数日,质问的声音几乎难以控制。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这时传来游侠的消息,说是在虎崖夜会时看到谢君和与一女子在一起。有人认出这女子偶在红霜镇一带活动。以千面妆容与绝世轻功为傲,用过许多化名,最常用的名字是白依依,专行坑蒙拐骗之术,诈人钱财。被她坑过的高手不在少数。并且此女仿佛与天越门与白衣圣使多有牵连。
消息一出,碧莲洲谣言再难禁,皆传君和已受此女子所蛊惑,投靠白衣圣使。众人对这个乖张的谢爷皆有不满,一致请楚涛主持公道。楚涛闻得此消息,一边调查了内奸,把碧莲洲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三个天越门的暗探,当着大家的面将三人处决。
但谢君和与白依依在一起,着实不能平息众怒。尤其游侠们的调查之下,发现了他们共居的山间小筑。要楚涛惩处谢君和之声不绝于耳。楚涛一怒之下,下了禁言令,堵住了那些搬弄是非的声音。另一头,以私交为名,请君和回来,至于可能与天越门相关的白依依,则另行处置。
于是才发生了码头的一幕:汪鸿真正要阻其登岸的,是那包藏祸心的白依依,甚至不惜抗了楚涛的令。
“你别怪汪叔,他是怕你受蒙蔽,万一有人对白依依不利,你再一搅和,乱上加乱了。只能把你也挡在碧莲洲外。”
谢君和哑然失笑。最冤的就是汪叔了。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便是这所谓的晴霓姑娘。或许,他真是沉浸在对素素的感情里,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