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私人博物馆的采光设计有很大问题,除了靠近窗口的少部分位置,其他地方都雾蒙蒙的常年照不到太阳。
即便张馆长一进门就打开了全部的射灯,却依旧给人一种若有若无的阴冷感。
馆内陈列的大多数是一些带有浓郁壁画符号的文创产品和民国时期临摹的壁画。
偶尔也能见到一些现代工艺制造的刀剑与党项,西夏等古国有关的复制品铁甲等。
陈青烊知道这是博物馆的惯例。
用于展出的藏品一般都是请人做的复制品,真迹则出于保护的需求常年藏在库房之中。
“不满您说,别瞧这展厅里大多数物件都是赝品,我当初找人做的时候可花了大价钱。”
张馆长挨区介绍着馆里的藏品,在路过一面被恒温玻璃墙格挡着的,巨大的壁画时,他突然轻声岔开一句,便快步走向下一件藏品。
陈青烊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嘀咕。
“别介,这么大的壁画才应该是重中之重吧,张哥您不给我讲解一下上面的内容?”
闻言。
大热天的,一身肥膘的张胖子竟然打了个冷战。
他艰难回过头来,挤出丝讪笑:
“壁画嘛,老生常谈的东西,你们东大的教授早都讲透了,有这功夫不如多看几件西夏的步人甲。”
陈青烊乐呵呵应付一声。
这要换了别人没准就叫他糊弄了过去,可他主修的就是考古与博物馆陈列。
只瞥了数眼,陈青烊就明白过来张胖子为何单单对此讳莫如深。
这面壁画墙上绘制的内容与那些壁画中常见的异国佛陀,菩萨神灵形象等都大不相同。
反倒是极具中原文化特色,彩帛帐幔分飘左右,玉璧长龙之下儿孙祭祀。
最底层区域,则是一大群面目狰狞的鬼怪旋伺于幡幢周围。
简单来说,这分明就是一副描绘出殡场面的引魂升仙图。
再者,罩住这面壁画墙的恒温玻璃两侧分别悬挂着两柄编织好的,以朱砂浸染过的花钱小剑。
这是道士开坛做法前私铸的花钱,用处多为辟邪镇宅之类。
一个博物馆,好端端的挂这种物件作甚?
眼见陈青烊目光逗留于展柜两侧,神色也愈来愈怪异,张胖子忙出言解释:
“这两柄铜钱剑也有大几百年历史,上一任管理员没来及入库我就给挂这地方了。”
说着,张胖子掏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
“宿舍就在展厅后面,一个月食补1200,不知道陈先生在薪资方面还有没有其他要求?”
陈青烊没有立刻回答,他驻足在壁画展柜前,细细将整个博物馆扫视了一遍后咧嘴一笑。
“怪不得吓走了三任管理员,浊气这么重,普通人住进来不看到‘脏东西’才怪。”
……
“你要是没有其他的要求,现在就可以上岗了,不说其他,就我开出这工资你打听打听,在咋们这行还有第二家没?”
张胖子一边用纸巾擦去脖子上渗出的汗珠,一边暗示他尽快签署劳动合同上岗。
陈青烊也不墨迹,接过文件大手一挥,将姓名画了上去,笑呵呵道:
“就这待遇,别说您这博物馆没什么,就是真跑出来什么东西,我也非得给它按回去不成。”
“呵呵,哪里会有什么脏东西,陈先生真是豪人快语…”
张胖子只当陈青烊是上岗前同他表决心,又是一番客套奉承,殊不知陈青烊此刻的心思全然没在两人对话上。
他此刻正死死盯着恒温展柜中的那面壁画。
透过玻璃层,画面最高处的引魂幡周围,不知何时竟旋起了一道道紫青色的雾气。
细瞧之下,怕不下十余团之数。
陈青烊双眼眯成一条细缝,想来这些‘东西’应该便是吓走前几任管理员的罪魁祸首。
只不过此刻天色尚早,这些鬼物们虽然能借着展厅中的阴气搞些小动作,却没法子完全现出形来吓人。
正想着,找个什么办法先将张胖子给支开才好。
突然间‘啪’的一声脆响,控制东区射灯的总开关居然落了下去。
这下子,偌大的展厅顿时变的雾蒙蒙一片,刚刚才适应了高亮度射灯的两人再看向周围时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这么早就敢出来吓人了么!”
陈青烊眉头紧锁,唤起一丝法力,注于两目后寻声望去。
只见东侧的配电箱前,几团雾气正挤在一起来回扭动。
不多时,那片雾气中探出几双紫青色的鬼手,对着空气开关合力一拉,西区的射灯便也瞬间暗了下去。
“可能是线路老旧,配电箱跳闸了,杂草的物业,天天干吃饭不办事…”
张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虽说还在极力解释,可话音听着怎么都有些底气不足。
陈青烊有些忍俊不禁,这线路确实够老旧的,都老旧到长出鬼怪来了。
“我去重启开关一下就好。”
张胖子说着打开手电筒,摸索着向配电箱位置走去。
陈青烊苦笑一声,想了想还是将其给拦了下来。
“我要是你,我现在就绝对不去碰那箱子一下。”
眼见张胖子一头雾水,陈青烊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是拽起他拿手机的那条胳膊照向东侧。
张胖子还以为他发现了短路电路的位置,循着光线紧看过去。
可只瞧了一眼,脖颈里的汗毛便立刻根根竖起。
这家博物馆的配电箱是镶嵌进墙壁里的那种,将按压式开关锁死后若不复位,基本没有打开的可能。
张胖子明明记得自己打开射灯后将配电箱上了锁,可现在那扇薄皮铁门却在不停来回摆动,撞到内嵌的铁框上后哐哐作响。
“要…要不明天找…找个师傅修一下,这电路也…也太闹心了…”
张胖子被眼前这诡异的场景吓得不轻,一时间连舌头都不受控制变成了结巴状。
“我…我们,先出…出去找…找个地方谈吧!”
“啪。”
终于,一声脆响过后,大门口仅剩的那排射灯也在撞击声中熄灭下去,整座展厅也彻底变得黑漆漆一片。
张胖子脸色顿时白成了纸片,冷汗也不受控制渗了出来。
可常言道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就在他惊惧失色间,那几团雾气不知何时已然飘到他的了身后。
陈青烊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七手八脚。
几双鬼手捂眼的捂眼,塞鼻的塞鼻,挤嘴的挤嘴,一下子便将张胖子的出气口全给堵上了去。
“啊…”
他还想说点什么,可未及话音出口,便被两只鬼手扯住上下嘴皮一挤,最后给硬生生挤成了一声惨叫。
这下子,他身上的肥肉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起来,最后双眼一翻软倒在地,竟是给吓晕了过去。
屋外红霞散尽,夜色降临。
那一团团鬼雾似乎也感知到了阳气的消沉,开始渐渐不满足于只漏出一双手掌。
展厅中阴气鼓荡而起,紫青色的鬼雾也在翻腾涌动中不断凝实,最后露出一颗颗或狰狞,或可怖的死鬼脑袋来。
挂在射灯底座上的那位双目暴凸而出,一掌长的舌头耷拉在嘴里,估计是个吊死鬼。
贴在壁画玻璃上的那个头皮焦黑,满脸脓疮,大概是个失火鬼。
直到此刻还不依不饶飘在张胖子头顶,以手抠他鼻孔的那家伙只剩半张烂脸,鼻根到右眼除被齐齐削出一个光面,另外半拉脑袋不知跑去了哪里,约莫是个横死鬼
陈青烊看的有些稀奇,那面壁画到底是何来历,居然有如此神效。
毕竟他在古代世界都没碰到过这种十来个死鬼挤在一处,还能和和气气不咬不斗的奇景。
可这些鬼祟似乎并未发现有他这号人物能够眼通幽冥,眼见吓尿了张胖子它们便欢呼雀跃,飘来撞去的好一阵呜咽。
待到欢喜过了头消停下来,十余双半鬼眼才齐刷刷瞥向陈青烊身处的位置,摇摇晃晃飘荡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