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兴元年十一月二十九,广州城,凌震和王道夫两人在商量撤退事宜,两人在清远县阻拦李恒的五千人马,不敌,刚刚撤回到广州城,估计元军很快也会南下,照他们一贯的风格,广州城几次反复,恼羞成怒的鞑靼人多半会屠城,虽然现在广州城里人数已经不多了,但疏散还是要做的。
于是两人约定,王道夫先行撤退,去周边乡里疏散百姓,随后,凌震带着城中剩余的人撤退,大家在崖山汇合。
王道夫家就在城东二十余里的车陂乡,咸淳四年进士,随后外放程山县尉,程山地处粤北,僮、瑶、宋杂居,盗匪横向,所以王县尉的主要工作就是剿匪,这也是王道夫唯一的带兵经验。
景炎元年,端宗即位时,号召抗元勤王,王道夫调任广东转运判官,此后随张镇孙收复广州。景炎二年,塔出和吕师夔二攻广州时,王道夫和凌震分头突围,王道夫带着千余残兵退回车陂,随后又在景炎三年元军主力北撤后,和凌震一同收复广州。
广州城中人并不多,王道夫很快通知完所有人,于闰十一月初一,带着几百余兵丁和百姓出拱辰门转向东去,并在沿途不断收拢百姓,回到车陂河边自己家中时,已经是第二天,王道夫让自己家人收拢船只,准备送这些人去崖山,自己则带着人往东莞方向继续寻找愿意撤离的百姓。
十三日,凌震带着广州城中剩余的所有官员、百姓,出镇南门,登船,往番禺茭塘而去。
十四日,李恒带兵进入广州城,见到便是空空如也的广州城,让大军拆掉广州城,除了中间的子城,和东西两个雁翅城,全都拆了。
后来陈大震的《南海志》中如下描述:天兵南下,平夷城壁,楼橹雉堞,一切荡除。
实际上,除了此时的广州城外,整个南方都在拆城墙,主要是因为大宋故地,此起彼伏的反抗不断,城墙不利于鞑靼人的骑兵往来,索性一拆了之。
在东莞转了一圈回到车陂的王道夫,原本准备去茭塘和凌震汇合的,但这一圈转下来,不少人不愿意撤到崖山去,反而要当义勇抗元,事实上,回广州以来,王道夫手上就从来没有过正规军,一直都是招募的义勇,颇具反抗精神的广东人民听说元军拆掉了广州城,就觉得这时的广州城几无防御,闹着要打回广州城去,王道夫觉得军心可用,可以一试,遂派人去通知凌震,自己带着人马奔广州城去。
十二月四日,王道夫带着人马到了广州,果然只剩了子城,到了文溪桥,正面撞上李恒的步兵主力,只有满腔热血,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广东义勇很快败下阵来。
王道夫只好带着残兵往东撤,正在这时,得到通知的凌震也带着船只赶了过来,连甲都没有几幅的宋军在元军的箭雨下,死伤惨重,接应到王道夫后,凌震也下令撤退,趁着夜色退回了茭塘。
隔天午时,元军凭借之前在北江收集到的船只一路追了上来,凌震安排王道夫带着百姓顺流而下去崖山找宋廷汇合,自己则带着兵马迎战李恒,撑到天色渐晚,不敌,凭借操舟之利,躲进了对面东莞密密麻麻的水道中。
至此,广州城再次落入鞑靼手中。
十二月十四,琼州,白沙津。
马成旺面对着刺猬一样的琼州没法下口,对面没自己船多,但始终不正面对敌,就只是远远的射箭,一旦船靠近了,对方就会回撤,等自己船靠近了,架上岸上的床弩就来了,搞得自己很被动。
偏偏这个季节的琼州几乎不下雨,两个月了,眼看阿里海牙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马成旺又一直等不到城中内应的消息,只能是拿人命来堆了。
喊过自己的儿子马应麟,马成旺一番吩咐后,父子俩便带着一百余艘大小船只往对面驶去,还没看到白沙津,对面就看到了自己这边密密麻麻的船,这次连箭都没射,就掉头往回跑,气得马应麟直骂赵与珞胆小如鼠,全忘了自己父子俩当年在邕州干了啥。
一路追过去,还没见到弩的样子,先听到了呼啸而来的声音,马成旺自己的旗舰躲在后面,让前面的船去消耗,还真就不信了,小小的琼州城能有多少弩箭。
说是这么说,但亲眼看到一支弩箭钉在前面船上的桅杆上,然后看着桅杆断掉的感觉还是很吓人的,但相比而言,还是被阿里海牙砍掉脑袋更可怕,马成旺硬着头皮,继续往前,终于可以开始两边对射,自己船上的床弩虽然小一点,但靠得近了,一样威力惊人,于是就在白沙津前,从东往西排了一了一溜的元军战船,就这么和对方对射。
不对,对方还有投石机,而且还在丢火球啊,这种天气,沾到帆上就着火,虽然准头不太行,但总是有倒霉蛋的,已经有艘船着了火,上面的元军也顾不得射箭了,正手忙脚乱的救火。
马成旺眼睁睁的看着烧得没救了,上面的元军赶紧脱了甲往水里跳,至于天下落下的箭扎在没有甲的身上是什么滋味也顾不得了。
就这么对射到天色暗了下来,马应麟带三艘船悄悄的往东转向,朝着龙潭水驶去,到了河口,两艘船转向南,准备从龙潭水逆流而上,马应麟则继续往东,准备从黎母水上溯到海口浦附近再转入龙潭水。
很快到了海口浦,但马应麟却没有看到另外两艘船,趁着夜色,转入龙潭水,继续往上游去,马应麟觉得琼州城防的重兵肯定是在东门,便想绕过东门,从南门进。
刚刚从海口浦经过,这会的海口浦中竟然没人,就在马应麟纠结要不要干脆这里上岸的时候,突然看到海口浦后亮起一排火把,然后,马应麟就看到立在火把旁边的投石机,吓得亡魂大冒的马应麟大喊赶紧撤,可已经来不及了,虽然这两艘船都降了帆,但这么近距离,很快就不断有火球砸在了甲板上,马应麟赶紧躲到了船舱中,感觉到船已经在往回划了,马应麟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神仙都求了个遍。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狗日的赵与珞的兵力不都在白沙津吗?就算还剩的有兵力,不是应该在琼州城吗?放在东门外怎么回事,他怎么知道自己会来呢?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的原因,马应麟竟然没有感觉到热,直到亲兵来喊,马应麟才发现自己的船烧着了,赶紧脱了甲,跳到水中,看到离岸不远,拼了命的游过去,好不容易爬上去,发现自己是在河西岸,有一个长得黑乎乎的人正看着自己。
马成旺看到了儿子按照计划去了黎母水,就开始等,等了一夜,也没见到远远的琼州城处有任何火光,倒是有一艘船同去的船回来了,报告说,他们进入龙潭水没多久就遇到了铁链,前面的船被宋军困住了,自己趁机逃了出来,至于马少爷,他们走黎母水过去,不知道现在在哪。
一直到中午还没有音讯传来,马成旺只能撤兵。回到徐闻,满脸悲愤的向阿里海牙请罪,看在没了儿子的份上,阿里海牙也不好斥责,还温言宽慰,不要泄气,且休整两日再战。
海口浦离琼州城东门很近,马应麟被带进城时,发现城上人还不少,押着他的人也不制止他到处乱看。到了府衙,看到堂上坐着一个消瘦的文士,知道是赵与珞,也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果然对方没有杀自己,被关在牢房中的马应麟还在想,我这算投降吧?
十二月十五日,惠州,南岭。
这里是去年江西兵败后文天祥的屯兵之处。
上月伐陈懿这厮时被他给逃脱了,去了漳州张弘范处降了元,随后,此獠引着元军前锋来攻潮阳,文天祥仓促应战,不敌,遂北走南岭,隐于山中。
这天,正在营中巡视,却听见兵士来报,邹洬、刘子俊来了,两人都是文天祥的江西同乡,其中刘子俊是文天祥少年时的伙伴,德祐年勤王时,文天祥在家乡募兵,二人自那时起就追随文相公南征北战了,去年江西兵败时,二人失散,又各自在江西募兵,尝试入广与文相公汇合,几番波折后,终于在此会师。
两人的到来,给文天祥带来了两个好消息。
首先就是兵力不再捉襟见肘了,万余人马,让文天祥可以反攻潮阳;
其次,二人带来了家人的消息,空坑兵败时,文天祥的妻妾和几名子女从此失踪,后来收集散兵时,大家消息一勾兑,文相公的妻妾三人子女三人共六人被俘,后来又听说被义士救走,此后就没有消息了。
不管怎样,对于文相公这都是好消息。
家人的信息先放到一边,三人筹划起讨伐陈懿的事宜,现在陈懿在潮阳名声极臭,元军主力尚在漳州,趁此时机速下潮阳,可一战而下。
随后,三人快速整兵南下,五日后,即达潮阳城下,潮阳北为榕江,南为练江,两江之间有一河相连,潮阳城就在该河西侧。
为了防备张弘范的主力,文天祥在东南海面方向布置了大量哨探,三人分从北、西、南围攻潮阳城,激战正酣,却见到乌压压的元军从北边杀过来,却是张弘范主力渡榕江而来,腹背受敌的邹洬只能放弃攻城,往北迎敌,一边派人通知西、南两门处的文相公和刘子俊。
随后,双方主力在潮阳城西正面撞上,捉对厮杀,片刻后,文天祥见宋军不敌,遂下令撤退,邹洬申请殿后,支撑半炷香后,看到文相公的主力已经退出了战场往西南而去,邹洬则转向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