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是南京
一个月后,六月二十八日,赵林一行人灰头土脸的爬上了岸。
吃了大半个月臭鱼和酸腐马肉的众人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即使是往日里神采不似凡人的赵林,此时也是焉焉的模样。
当时从登州走得匆忙,淡水食物根本就没置备够,本想着途中找个小渔港补给一下,结果又在海上遇到飓风,一船人吹到海底不见三个,心惊胆战地在狂风骤雨里漂了五天,结果风一停,满目汪洋只有他们这一艘海船,连在哪里都不知道。
好在罗盘还能用,剩下的水手勉强还能操船,便借着风力和洋流一直往西南方向靠,终于在今天重又看见了海岸,也不知是否已过长江口,见大家都不愿再在海上航行,赵林就让往海边划行,并顺利搁浅在了一个滩涂上面。
包括赵林在内,大家伙儿都不想再在船上多呆哪怕一刻钟的时间,全部登上小舟又向岸边划去。
又在烈日炎炎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过大片的滩涂,已经几乎累瘫了的众人纷纷仰躺在低矮的树荫下,仍旧只觉天旋地转。
赵林此时也觉无比疲惫,但他更想早点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抬头眺望了一下这边湿地,只见芦苇丛生,白鹭纷飞,各色水鸟成群结队,就是没有一个人影。
前世看过满是礁石的海岸,也见过绵延无际的沙滩,就是这种滩涂附带湿地的海边他还从未遇到过。
他转而又看向这几日水手中表现尤为突出的一个,发问道:“戚正,能看出这是哪里吗?”
戚正闻言意犹未尽地爬起身,四处转转又看了看才摇摇头道:“回公子的话,这样的淀子南边有很多,小的实在是看不出具体是哪里,不过算算行程应该还是在南直隶。”
赵林点点头,又道:“这里会不会还有泥沼?我们要走出去需要多久?”
戚正估摸着道:“泥沼多的地方已经过去了,再往后该不会有了,这淀子虽一眼看不到头,但也没听说过南直隶这边有太大的,估计半日该就能走出去。”
赵林稍稍有些放心了,他走到一个水潭跟前,掬起一捧抿了一小口,果然是淡水。
他将手心里剩余的水洒下,站起身看了看刚上三竿的日头道:“那大家休息半个时辰再赶路。”
正躺在地上舒服休息的白忠礼闻言用腿轻轻踹了下隋昂:“曹昂你箭法最准,去射几只水鸟来烤着吃。”
“你箭法也准,咋不去?”
“没你准,快去。”
曹昂本着能者多劳的态度,抓起弓走到一处水草荡子中,“嗖嗖嗖”连射几箭,应声便有几只肥肥大大的各色水鸟殒命当场。
陈元雅在队伍里的身份还比较尴尬,按道理说,赵林身边这么二十余人除了渔民就是皂隶和奴仆,要么就是锦衣卫、东厂番子这样的武夫,王之俊是有些地位的,却是个宦官,只有自己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妥妥的安邦定国的文人士子,理应最受信重才是。
奈何他投效的最晚,还是用强俘虏过来的,在别人眼中有点阶下囚和墙头草兼而有之的感觉。他心里清楚,除了登州征用的那十个渔民之外,就连吴广德一伙的皂隶都没太把他放在眼里。
甚至方才在滩涂上跋涉的时候,他还听到吴广德偷偷跟赵林说,说什么王兆文的人头和印信都在飓风里丢失了,要请功只剩下这个活县令云云。
虽然吴广德的话因被赵林低声呵斥而作罢,陈元雅还是觉得颇有危机感。
看到蒋泰兴已经起身去收拾柴火,几个渔民也开始打水刷锅,陈元雅觉得自己也不好太摆县令的架子,休息一会儿就站起身,找了一根树杈将匕首绑在上面制成一个简易的鱼叉,就往面前的一潭水塘跟儿走去。
白忠礼盯着这个忙碌的县太爷看了好一会儿,在终于看出他的打算后便苦着脸问道:“陈大人,您这是要干嘛?”
陈元雅一边将袖子挽起一边回头笑道:“有肉有鲜才算美极,本官以往在家中偏院读书时,附近就有一个小塘,闲暇时没少跟同窗到里面捕鱼。时日一久,这手艺也练出来了,等下做给大家尝尝。”
白忠礼想起这段日子海船上臭鱼的味道,心里一阵作呕,连忙道:“陈大人,不用麻烦了!”
陈元雅笑着摆手道:“无妨无妨,本官闲着也是闲着。”
其他人也都听到动静,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异口同声大叫道:“真的不用了!”
陈元雅见状又看向赵林,赵林也缓缓摇头道:“以后再尝吧,你先歇着。”
陈元雅这才委屈地拖着鱼叉走回来,一屁股坐在树荫下面,百无聊赖。
吴广德躺在树荫下身子朝白忠礼那边挪了挪,用胳膊肘轻碰一下对方小声道:“你说这人呆吧?”
白忠礼点了点头,吴广德又道:“咱在县衙里厮混了那么许多年最是清楚,厉害的是师爷和各房的司吏,做堂尊的多数都是傻子,脑袋都被读傻了。”
“小声点儿,周先生不在,我看公子对他还是看重的。”
吴广德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除了失散在登州城外的周先生,跟在殿下身边的还有二十来人,那十个渔民不算,就算领头的那个戚正也没什么威胁。
余下的人里,王老公公算是有地位的,隋昂说是效忠太子殿下,其实看他的意思更多,殿下也对其最客气,不过他是个宦官,以后与自己争不着。
其次就是白忠礼,他平日里便吹嘘自己跟随殿下最早,投效的时候形势最险,且确实也有本事,自己一时争他不过便不予他争。不过自己带来七个兄弟,海里淹死三个,加自己还剩五个,算是最能给殿下出力气活的一方,以后时间久了,殿下肯定更信重自己。
至于这个陈元雅,出身太高,要是有本事还好,没本事也压自己一头的话,可不好受。
要是他不受重用的话,自己以后就是妥妥的外廷第一人啊。
吴广德正暗自想着小心思,隋昂已经一手提着一只又肥又大的水鸟,过来径直踢他一脚道:“躺够了没有,滚去把毛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