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经过康复训练，能够短时间行走，但双腿依旧是疼痛难耐。李文楠扶着栏杆，向下望去，极度的仇恨消散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后怕的情绪，双腿发软，有要向后倒的趋势。

　　一双手扶住了李文楠的双肩，她回头一看，冥无那精致的面庞映入眼帘。

　　“辛苦了。”他轻声说道。

　　冥无扶着李文楠到轮椅坐下，疼痛顿时减轻不少李文楠长舒一口气。她看了眼脚上穿着的红色高跟鞋，弯腰将它脱下，放在护栏边。

　　“唐小糖，你送的这双鞋可真硌脚。”

　　漆黑如墨的夜空上，皎洁的圆月高挂，今晚的月光格外的明亮，照亮了天台。唐文杰赶到天邑大厦后，以自己最快速度奔向通往天台的大门。越靠近天台自己的心越不安。他猛地打开，微凉的风如同猛兽一般穿过他，让他有些没站稳，本就没架稳的眼镜险些掉到地上。他努力地睁开眼，扶正眼镜，想要尽快看清眼前事物。

　　映入眼帘的，是刚结束复仇的李文楠和冥无，他们闻声望向唐文杰，男人依旧挂着平易近人的微笑，什么也没说。这幅熟悉的笑容，在如今的唐文杰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怖。

　　此刻他的目光落到了对方脚边的一双红色高跟鞋上。呆愣片刻，他猛地朝冥无冲过去，伸手一把推开冥无，唐文杰整个身体狠狠地撞在天台的护栏上，他慌忙向下望去。楼底下的路面，鲜血仿佛像一束束鲜红的玫瑰绽放，唐小糖静静的躺在地面上，不甘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一声凄厉的哀嚎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划破寂静的夜空。他猛地转头瞪李文楠和冥无，回身一把抓住冥无的领口，声嘶力竭地吼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冥无没有回答，伸手迅速敲击唐文杰的后颈，唐文杰顿时两眼一黑，栽倒下去。冥无伸手托住，转头对李文楠问道：“他需要处理吗？”

　　“不用，他跟这件事本来就没关系。”李文楠说道。冥无应了一声，将唐文杰平放在地面。李文楠问道：“你的事解决了吗？”

　　“解决了。”冥无看了眼不远处的张子国，说道。此时的张子国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像是失了魂一般，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没有任何的破损，仿佛刚才他并没有参与战斗。冥无打了个响指，张子国身下立刻出现一个黑色裂缝，将他吞噬。

　　李文楠点点头，看向远方的天边，已经有些微微亮的天空，她深呼吸，清凉的空气入肺，让她清醒不少。她淡淡的说道：“冥无，能带我去海边吗？”

　　冥无点头，伸手一挥，在他们面前，一个裂缝凭空出现，撑开两人宽的空间，裂缝内是海边的景象，是不是有凉风从里面吹来。

　　冥无推着李文楠来到海边，凌晨的沙滩上空无一人，海风徐徐，海浪声不绝于耳。李文楠静静的看着漆黑的海面，没有说话。

　　冥无开口，打破沉默：“复仇的感觉如何？”

　　李文楠转回头，身子靠在轮椅靠背上，双脚已经不怎么疼了，她轻轻抬起，又放下。她长舒一口气，回答道：“从来没这么轻松过......但是也说不上有多高兴，只感觉心里突然空了一块，积压在心里的那团火全发泄出来后，全身的力气都没了......甚至还有一些，后怕。”

　　“亲手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有后怕的情绪是正常的，说明你还存有人性。”冥无说道，“放心好了，从今天起，不会有人知道唐小糖的消息，也不会有人记得她。”

　　李文楠应了一声，眼睛依旧望向海面。回想起曾经在夕阳下，她与唐小糖两人光着脚在沙滩上行走，时不时会有清凉的海水冲刷双脚。如此惬意的时光，可惜再也没有了。

　　曾经，李文楠和唐小糖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什么都会先想着对方。至少，李文楠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大学毕业，唐小糖选择踏入了演艺圈，而李文楠选择继续自己的舞蹈生涯，在各自的领域都逐渐小有所成，但联系也越来越少。那时候的李文楠心思单纯，并没有察觉到唐小糖从何时起逐渐刻意与她疏离，只觉得也许是工作忙难以联系。

　　去年某一天，唐小糖突然告诉李文楠，说自己要出国学习一年。李文楠当时便提出送送她。唐小糖并没有答应。也没告诉李文楠什么时候走，就这么独自一人离开了。

　　“也许是那时候去学了那些本事。”冥无说道。

　　李文楠点点头，淡然说道：“今年年初她回来的消息我也是通过娱乐新闻知道的，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联系我，我当时也大概猜到她是什么意思了，也就不再主动联系她了。直到几个月前，一个圈内知名导演选角，是舞蹈老师的而戏份，她报名试镜。原本她试镜通过了，但后来，导演改变主意，亲自来邀请我演这个角色，而我后来才知道这件事。”

　　“所以，她就使手段控制了你父母，以此要挟你把名额给她，才发生了后来的事。”冥无接话道。

　　李文楠点点头，说道：“这就是我和她之间全部的故事。”

　　冥无看向前方看似平静的海面，感叹道：“人可真是个复杂的生物。”

　　“说的好像你不是人一样。”李文楠调侃道，刚说完，脑海中突然闪过冥无有时候还是猫的样子，“好吧，你好像确实不是人。”

　　冥无轻笑一声，没有反驳。

　　“一直很想问你了，你真的是那些灵异小说里写的那种......猫妖吗？”李文楠问道，“帮我只是为了修行，需要行善积德？”

　　“不是。”冥无回答，“化成猫只是我的个人爱好。”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既不为财又不为权，却只是想要听我的故事。这有什么好听的？”

　　冥无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坦诚地回答道：“帮你的原因有二，其一，我想更好的了解人性，学习人性，让自己能更好地融入人类社会；其二，我需要出面处理那些搞事的越矩者。”

　　“越矩者？”李文楠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好奇心顿起，她问道，“你要不说说你们这个圈子的事情吧？不然这些专业术语我也听不懂。”

　　“你想从哪听起？”

　　“有多少我能知道的都告诉我呗。”

　　冥无也不拒绝，答应了一声，而后耐心解释道：“我想你也大概明白这个世界除了像你一样的平凡人，还有和我一样，有着能够使用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的人群，按你们的习惯来应该会把他们称呼为，超能力者，或者修仙之人之类的，不过其实他们自己并没有什么统一的称呼。”

　　他们这些人，有的天生就拥有异能，也有的后天学习而成，就像唐小糖这般，不过后天学习也需要自身有天赋。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都需要学习如何掌控力量，这便是异术。学习异术者，身体上会有所变化，比如比普通人长寿很多，身体机能增强。术法上除了你们知道的能够操控冰水火之类的世间之物为己所用外，得道高深者甚至可以窥探命运，也有成为不死不灭的神的可能。

　　但他们每施展一次异术，即便不是直接对他人施术攻击，都会一定程度的影响周围凡人的命运，并且不可控，也许会朝好的方向发展，也许会让对方走向灭亡。所以这些人之间逐渐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能在凡人面前滥用异术。

　　“不过现在也只有老一辈人和一些名门世家会遵守的规矩，其他一些不归顺于各个派系的闲散人员可没多少管这些，没少给我添麻烦。我一般会把这些破坏规矩的人称为【越矩者】。”冥无说道。

　　随着社会发展，这些人逐渐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归隐山林，鲜少出世；一部分则融入城市，一边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一边修行。被尘世风气影响越多，也因此出现了不少越矩者。经冥无之手处理掉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直接的严重影响无辜凡人的命运，导致对方家破人亡。这种祸端心智已然不善，只能除之而后快。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命运这个东西啊......”李文楠喃喃道，“命运到底是什么？”

　　冥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没有作答，而是说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那有人成神吗？”

　　冥无摇头。

　　“你怎么这么肯定？”李文楠发出疑问。

　　“因为我知道。”

　　李文楠有些无语，不过转念一想，冥无估计也是活了千年的......老妖怪，没准他确实知道，只是不愿细说。

　　两人又静静的站在沙滩上良久，天边的太阳逐渐冒出头来，染红了半边天。温暖的阳光慢慢爬出，逐渐驱散黑夜的凄冷。黑暗即将褪去，光明即将来临，世界又将迎来新的一天。

　　良久，李文楠有气无力的说道：“复仇之后，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到现在也没有答案。”

　　要不就这样结束吧？

　　冥无思索片刻，回答道：“我不能给你一个适合你的建议。不过，曾经有个人告诉过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什么？”

　　“带着他的那一份活下去，代他继续看这个世界。”

　　李文楠转头看向冥无，冥无冲她微微一笑。

　　明亮的太阳彻底从海平面上钻出，爬上了高空。冥无也带着李文楠回到了别墅，一打开门，小虎一溜烟的从门缝里跑出，跳到李文楠的腿上，直冲她喵喵叫，像是在抱怨着什么。李文楠轻轻抚摸着小虎的身体，早已冰凉沉寂心似是被它所触动，再一次恢复应有的活力。

　　冥无帮她收拾好行李后，便带李文楠和小虎回到原来的家，李文楠推开厚重的防盗门，客厅里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味道，让她仿佛看见了父母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等着她回家。见到李文楠进屋，脸上皆是笑容。李文楠鼻子一酸，热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爸妈，楠楠给你们报仇了。”

　　她深呼吸，努力把眼泪憋回去，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冥无将手轻放在李文楠的头上，像安慰孩子一般轻抚。李文楠低着头，一边摸着怀中的小虎，一边问道：“谢谢你，冥无，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不会再见了，我们就在这道别吧。”

　　李文楠沉默片刻，正要开口挽留对方，脑海里一些记忆突然开始一个个消失。冥无的微笑，血腥的夜晚，黑猫的凝视，一阵大雨，她与他的相遇，记忆一点点的从脑海中消散。

　　她慌了神，想要阻止冥无，猛地转头喊：“等等......”

　　她的身后早已空无一人，怀里的小虎也向她的身后望去，一只黑猫站在楼梯旁，看了一眼李文楠和小虎，叫了一声，转头便下了楼。

　　李文楠心中顿生疑惑，对小虎问道：“我刚刚，想喊谁来着？刚刚身后有人吗？”

　　小虎看向李文楠，“喵”了一声。

　　太阳光透过厚重的云朵，洒在唐文杰的身上，唐文杰眼睛动了动，缓缓醒了过来。后颈一阵剧痛，他揉搓着脖颈缓解疼痛，迷茫的看向四周，大脑开始缓慢运转起来，记忆零零散散的恢复，唐文杰慢慢从地上爬起，努力回想自己是怎么来到了这里。

　　他看向前方的护栏，有几只麻雀站在栏杆上，叽叽喳喳的叫着，唐文杰感觉心里像是有什么事情指引着他，走到了护栏边，伸头往下一看。楼底下的路面除了从树上掉下的干枯叶子，再无他物。唐文杰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为什么要往下看。

　　他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此时已是早上七点多，离上班时间只有半个多小时，唐文杰顾不得其他，立刻转身跑到门口，火速离开天台。

　　好在公司离天邑大厦并不算太远，自己上班本身也不需要带什么东西，他在路上买了个早餐后，便飞奔到了公司，刚好踩点到达。打完卡来到自己的工作位上，放下热腾腾的早餐，下意识的往边上一看，他边上的座位空空的，唐文杰不由得有些奇怪，他起身问坐在对面的同事：“我边上这个伙计昨天离职了？”

　　同事一脸的诧异，说道：“你是不是睡迷糊了？你边上那个位置一直没有人啊。”

　　唐文杰一愣，他心中疑虑顿起，又接连问了其他同事，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唐文杰边上的位置一直没有人。

　　可自己明明记得是有人的，而且还跟他共事过一段时间。可又实在想不起来对方到底是谁。一整天唐文杰的心堵得慌，感觉好像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到了下午下班，唐文杰来到医院看望了许文浩，了解到对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都，再过几天估计就可以出院了，唐文杰烦闷的心情才稍微好些。

　　从医院离开，路过一座大桥，唐文杰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促使他改道走上了大桥，他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看着一旁飞速驶过的汽车，心里莫名悸动，仿佛有什么要冲破封住他的东西。

　　走了大半的路程，唐文杰余光看见桥边有个人，坐在护栏上，他的脸上不悲不喜，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的风景。唐文杰一瞬间有一种冲动，想要冲上去将他拖下来。随即一个念头又将他压了下去。他决定悄悄走到对方身边，跟他谈谈，尽量不要又连累到自己。

　　唐文杰一愣，为什么是“又”？之前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当他越来越靠近的时候，步伐也开始变缓，以免刺激到对方，在他认为能一瞬间冲上去将对方拖下来，又不会让对方应激跳下桥的位置时，停下来，鼓起勇气轻声开口：“兄弟，那上面危险，你要不下来？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

　　坐在护栏上的冥无闻声转过头，见唐文杰一脸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道：“这次倒是没这么莽撞了。”

　　唐文杰闻言，有些不明就里。冥无转身从护栏上下来，走到唐文杰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视线停止在唐文杰的胸口，那里还有一根若有若无的红绳。

　　“我们之前认识吗？”唐文杰问道，见对方如此打量自己，不免有些胆怯，朝后挪了一步。他在脑海里检索着记忆，对这个人并没有任何印象，但又莫名有着一股熟悉感。

　　“不认识，我认错人了。”冥无微微一笑，伸手向前轻轻一捏，微微往回一收，一直连接着唐文杰心口的红绳应声而断，随后消散于空气中。冥无拍了拍唐文杰的肩膀，从他的身边走过，留下一头雾水的唐文杰在原地。

　　“真是个奇怪的人。”唐文杰喃喃道，随后也转身，朝冥无的反方向离开。

　　郊外的寺庙里，不少仙风道骨打扮的人围在一起，议论声四起。这时，后方有人喊着：“让一让，师尊来了。”

　　人群纷纷向两边散开，排成一排，一个花甲老人缓缓走来，来到人群的中心，那里的地上静静的躺着一个人，双眼微睁，目中无神，若不是看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温热的体温，真的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躺在地上的，正是张子国。

　　“谁干的？”老人对着周围人群严肃地问道。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其中有一人站出来，拱手躬身说道：“师尊，我们也不知，大清早出来洒扫时就看到张师兄就这么躺在地上，叫也叫不醒。若不是探到了还有脉搏......”

　　老人俯下身子，查探张子国的情况，一旁有人注意到张子国放在胸口上的手掌下好像压着一张纸条，并出声提醒。老人拿起张子国的手，果真有一张小纸条，他取出打开，里面有一行小字。让他顿时心中一紧。

　　“师尊，怎么了？纸条上写了什么？”

　　老人没有回答，而是揉碎了纸条，起身对一旁一个人吩咐道：“把张子国带去他的房间，其他人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众人朝老人拱手行礼后，便各自离开了现场，留下了一两个与老人随行的徒弟。老人转头对一个看似15岁的小青年说道：“去帮我准备茶水，一会儿有客人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