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烟雾萦绕,嘈杂的搓麻将声不绝于耳,不时惊起几句污言秽语,再将这满室混杂搅一搅。
真是一滩浑水。
张晓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边冲茶,一边看着面前围着麻将桌修仙的这群男人,心想着。冲好茶,依次放在茶盘上,张晓一个眼神示意,旁边坐着的女孩子便赶紧站起来端起茶盘送过去麻将桌。
李宗维在背对着张晓的位置坐着,他瘦高的后背挺得笔直,浑身的劲儿都使在了摸牌的动作上了。
奇怪,明明和任恒鸣是同龄、同行,人生轨迹大差不差,书生创业,本应该是斯文儒雅的外皮,但是李宗维身上全无这种气息。
俗套,虚荣,狡诈,看人下碟。在麻将桌上的表现,已将他的品性像解剖金枪鱼那般,细细展开了来。
如果是任恒鸣,哪里会叫一群女孩子在这里吸着二手烟、听着难入耳的男性话题、还得在一旁冲茶伺候着?眼前这群男人最大的不过35岁,却肥头大耳早就失去了身材管理,也没有半分年轻企业家的高智、意气风发的魅力。
想到这儿,张晓叹了口气,自己真是猪油蒙心,怎么会想到离开任恒鸣来跟随李宗维这种人?
“听说任恒鸣也有来,今天见到了没?”桌上突然传来的话题,让本来就在神游的张晓心中一惊。
“没有。”李宗维淡淡回答。显然并不想提到任恒鸣这个人。
“还是你厉害啊,三员大将让你得了俩。”
“人各有志嘛。”李宗维附和地笑了一声,说。
张晓看着麻将桌上的迷雾,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想在嘈杂的搓牌声里听清楚对话。
“四条腿的桌子去了两条腿,可够呛。”
“运营那个不好挖,听说是老乡加发小哦。”
“钱到位,管他什么乡,全国人民是一家。”
“什么四条腿?明明是三条腿。”李宗维拣着牌,头也不抬地说完,大家都心知肚明地哄然大笑起来。
李宗维推开面前的牌,笑着说,“清一色,请吧各位。”
“我靠怎么都在你那里。”对面的牌友站了起来,看着他的牌子大呼上当。
兵不厌诈,是李宗维的人生宗旨。
“唯一的女经理不是被你挖过来了吗?”
“可别,我是看张秘书辞职了我才敢去抛橄榄枝。”李宗维举起手否认,转头看了一眼张晓,又看回桌上那几双好奇的眼睛,说,“我这个人不喜欢强人所难。包括徐杰,也是他自己想换个赛道而已。”
“任恒鸣还有个女朋友,几年前创业的老搭档了,那个可不好挖,啧,谁能想到,他能对老搭档下手啊?”李宗维说到最后一句,伸长了脖子对各位小声地说。
又是一阵心知肚明的哄笑声。
“能力是有,就是阅历不够,小白兔一只,挖过来了也用不上,等资源能力用完了就扔,多残忍。”李宗维一边说,一边点燃了烟眯着眼睛往上吐了一口烟雾,“反正我是下不了手,得承认吧,他比我强……”
“任恒鸣他不是这种人,不是为了利用她。”张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李宗维身后,压低了声音说,听起来就好像是要威胁他把话吞进去。
“那是怎么样?”李宗维连头都没有回地说。他抱着臂,一只手夹烟举着,嘴角带着的不屑的笑。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想不到张秘书要为了任恒鸣驳自己老板面子。
李宗维在烟雾里眯起了眼睛看她。
“他从来不会利用女人来换取利益。”张晓一字一句地说完,李宗维吹了一口气把脸上的烟雾吹开,他笑了起来。
“好吧,张经理,你都离职了还这么维护他,我怎么能怀疑你的话呢?”李宗维撇嘴,假装很矛盾的样子,说:“但愿他也对得起你的这份忠心。”
张晓看着他,抿紧的唇线扭曲着,眼神里都是敌意。只不过她也不是省油的灯,辞职都提了,还怕什么得罪人的话吗?
“李总,什么时候可以改改你爱背刺的毛病?”张晓冷笑着说,太过于直接了倒是杀了李宗维个措手不及。
李宗维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不见喜怒,周围的人看着心里都发毛。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张晓看他也没有准备干仗的意思,到嘴边的国粹也发挥不了,便浅笑嫣然地说,好像刚刚怼李宗维的不是她。
真是乱七八糟的。
张晓不是能留住的人,忠心不忠心是一回事,她对任恒鸣的心思可不是上下属那么简单。既然要辞职,那就放她去搅一趟浑水好了。李宗维看着张晓推文离开的背影,心想。
任恒鸣从酒店出来散心,走到街口就遇见在酒吧门口抽烟的张晓。
冷得要命的天,她穿着风衣和铅笔裤,风卷起她的长发和衣诀,她抱着臂站在屋檐下吞云吐雾的样子颇有电影里文艺大妞的风范。
“鸣……任总。”张晓见到任恒鸣很惊讶,赶紧把烟摁在地上踩掉。
大约是通街霓虹灯的功劳,晚上的古镇比白天看着还要繁华。任恒鸣和张晓各自抱着臂,坐在街边的石墩上看人来人往。
还不如到酒吧里喝两杯深水炸弹。张晓无奈地看着任恒鸣那沉浸式观景的样子,心想,敢情拒绝去喝酒就是为了来这里闻着小吃摊油烟看人走来走去。
“徐杰那件事理完了吗?”张晓突然问。
“嗯。”任恒鸣回答得很干脆。股东们都义愤填膺要把徐杰告进去局子,但是任恒鸣除了让他补上亏损,并没有打算处理他。
张晓早就从客服部听说一二了,原以为任恒鸣要抱怨几句,结果他还是做他的闷葫芦。
“太心善可不行啊。”张晓摇摇头,苦笑着说,“这点李宗维可比你强。还在因为挖了你墙脚而洋洋得意呢。我刚刚才叼了他几句出来。”
任恒鸣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继续看着路面,苦笑着说:“你得罪他干什么?”
“我都提辞职了,无所谓了。”张晓叹了口气,说。
任恒鸣看着路面没有说话。
“当初我不该那么冲动。”张晓说完,任恒鸣就忍不住暗自舔住了门牙,静等她继续说下去。
不管是指冲动是离开自己公司,还是指去投靠李宗维公司。都不是自己容易回答的问题。
“前有豺狼后有虎……”任恒鸣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赵亦楷那句话。但是狠下心拒绝张晓回公司那种话,他还没想明白。
“意晗姐姐会介意我回公司吗?”张晓一句话,听得任恒鸣太阳穴直跳。
“你在说什么?”任恒鸣笑了,反问道,“为什么介意你?”
不等张晓开口。
任恒鸣便站了起来,指了指路对面的女装店,说:“我去买个衣服。”
这是在转移话题吗?自从上次在公司楼下车库情不自禁抱住他,任恒鸣就再也没有提过让她回公司的建议了,也没有过问她辞职的事情。
是意晗因为戒指的事,和他闹了矛盾吵到要辞职他才避嫌的吗?
张晓没有说话,也跟着任恒鸣走。女装店里浓重的香水味,让张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选一件吧。山城很冷。”任恒鸣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
张晓心里一暖,赶紧和一旁的店员对上眼神准备看外套。刚刚路上随便搭话,张晓说了一句自己没看天气预报带的风衣不够御寒……现在这是,带自己来买衣服吗?
店里都是运动风,虽然自己一般也不会买这种风格的外套,但是……现在是他带自己来买的,就算是买个麻袋都行啊。张晓心里蹦着雀跃小鹿,一边环视货架。
走来走去,张晓还是觉得进门那个石膏模特上的白色羽绒最好看,简单清爽。
显然任恒鸣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走了一圈回来,站在了石膏模特面前看。
“这个模特多高啊?”任恒鸣问一旁的店员。
“一米七,这个是XL码。”店员说完,打量了一下张晓,立马估出合适的尺寸,说,“我给您拿L码试一下,应该比较合适,穿起来好看。”
“不用了就这个,一米七一样高。”任恒鸣说完,张晓正和店员点头微笑的脸顿时就僵住了。
“一米七?”店员的笑容也僵住了,她看了一眼张晓,和自己差不多身高,怎么看最多就一米六吧。
任恒鸣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张晓,张晓和店员并肩站在一起,看着他的方向。
“你也看中这件吗?”任恒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就拿两个码数吧。”
“没事,我看别的款式。”张晓露出温和的笑容,说。
“这个是最新款的,很适合您的。既然有来,可以试试嘛。”店员很识趣,她知道张晓看了这么久眼光一直在这件外套上打转,肯定是比较喜欢这件。再给她机会选择,大概率不会买。
至于为什么男顾客为啥要买个别的尺码,那不是自己考虑的问题。
任恒鸣看着张晓那纠结的样子,知道她想要这个外套,便转头和店员说:“那有其他颜色吗?我看看。”
店员马上从一旁拿出来棕色款。任恒鸣和张晓同时露出来不满意的表情。
“意晗姐姐比较喜欢白色。”说实话,是棕色比较丑。张晓耸了耸肩,替任恒鸣感到为难,说,“可以买一样吗?”
“老板,两个打7折。”店员赶紧补充。
那还能说什么?任恒鸣点了点头,说:“那就拿两个一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