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午后若是幸得阳光明媚,穿着不那么厚重的冬衣出行,温度是最舒服的。
若是两个人的体温相触那便更舒适了。
意晗靠在任恒鸣颈窝处,从耳朵传来的温暖触觉让她舍不得坐起来,她认真地听着头顶上任恒鸣轻轻的鼾声,看着他因为呼吸而轻轻起伏的身体,因为穿着藏青色羊毛,看起来就好像微风吹拂着的海面。
有时候她也在想,如果年初的时候没有来投奔他,那么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是相亲失败了,此刻还在轮番接受家庭洗脑?
还是相亲成功了,此刻靠在另一个男人肩膀上吗?
呃……不敢想象。
她看着任恒鸣放在他腿上的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覆盖住。下一秒就被他反手覆住,修长的手指像抓娃娃的大爪一样把她的手紧紧握在手中。
嗯?意晗抬起头看他,他依旧闭着眼睛。
只不过头顶上的呼吸没有睡眠状态那种平稳了。
出差的地方有点偏远,下了动车还得坐1个小时动车,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1点多,午饭都还没来得及吃。
下了车,古朴的古镇大门赫然眼前。
“这是要在古镇里开会吗?”意晗看着阴云密布的天气,有些担心地问。任恒鸣接过她的行李,笑着说:“放心吧,不是露天的。走吧,先去酒店。”
“我自己来吧。”意晗赶紧抓住自己书包,还没说完,任恒鸣就抢过去了。
“走吧,快要下雨了。”任恒鸣大包小包地背着,不顾身后因为没有行李拿而不自在的她,说完转身就走。
走到古镇正门下,就可以看见活动签到处。
“旅游文化新媒体推广应用……”意晗看着招牌一字一字地跟着念,说实话赵亦楷通知出差通知得有些临时,加上周六比较忙,她都没怎么去了解出差活动的内容。
“您好老板,请到这边签个到。”现场志愿者看见她,赶紧迎上来说。
“啊我们老板在这。”意晗赶紧转身指向身后的任恒鸣。可以理解此刻志愿者迷惑的眼神,毕竟谁家老板要大包小包背着行李跟个番客似的。
“任总。”马上旁边就有人发现了他们,迎了上来,看着任恒鸣也是露出惊讶的表情,说,“这是准备来度假吗?”
“宝联的老板。”任恒鸣经过意晗的时候,小声地说了一声,随即他就和迎上来的那人握住了手,和他打招呼:“荆总。”
卧槽,就是那个为了一张海报喋喋不休的甲方?意晗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怎么也想不到电话那头有些难缠,声音还有点沙哑的甲方就是他。
“这位是?”荆总看着任恒鸣身后的意晗,问。
“我女朋友。”任恒鸣说完,荆总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哈地轻笑一声,说:“我还以为你换秘书了。”
谁家秘书让老板背行李啊?意晗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搬运工小任,心想。
“你记错了,我没有秘书。”任恒鸣回答。
荆总耸了耸肩,说:“开个玩笑。不过张经理可比秘书还细心。对了,怎么不见她来?”
“她离职了。”任恒鸣回答得云淡风轻。
“啊?”荆总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不是吧,你苛待她啦?她看起来可不像会从你们公司离职的人啊。”
“人各有志嘛。”任恒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晚点再见,先走了。”说完,就腾出空手牵走了身边的意晗。
人各有志。意晗上一次听任恒鸣说这句话,还是李宗维叛变的时候,这句话总让她觉得像一个不真实的理由外壳。
张晓对任恒鸣全方位的贴心是公认的,领着客服经理的工资,做着兼职秘书的工作,即使任恒鸣不说,她也会主动去做。任谁见了,心里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去了酒店放好行李,任恒鸣就直接带意晗来吃一家客菜。看样子是已经提前做了攻略。
古镇里都是古朴的青石板路,空间比较窄,本地人开着摩托单车穿行,一路上都是在躲避着车辆走。弯弯绕绕半天才走到了东门,东门外一家不太显目的小店,店不大,人很多,两个人好占位,挤在角落边等吃。
任恒鸣喜欢独处,也喜欢小众的东西,虽然身为一个日常需要各种交际的老板,但是他的灵魂就不属于群居动物。吃饭,旅游,看书,听音乐,一向都是独辟蹊径,就好像一只独行猎豹,享受着自我的生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远离了公司的纷扰,现在和任恒鸣单独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意晗只觉得有一种老夫老妻相处模式的安心感。离职、吵架什么的,此时显得有些幼稚可笑。
许是早间下过了雨,整个古城都带着木头与青苔那种古老又潮湿的气息。
任恒鸣插着兜慢悠悠地跟在意晗身后,看着她像进城一样对什么都充满新奇和热情,到处拍照,花儿也拍,狗儿也拍,屋檐也拍,窗花也拍。
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和浅色牛仔裤,扎着高颅顶丸子头,在灰暗的天空下、古朴的古城里,就像一道明媚的对比色,充满了朝气和活力。一如六年前的愣头青一样,总是满含期待,带着青春的气息。
任恒鸣正看得出神,下一秒面前那道明媚色就一个剧烈晃动,一声“啊”的失措大叫后,意晗就滑倒在地上,虽然不至于来一个狗啃屎,但是一个打滑还是膝盖先承受了一切。
“没事吧?”任恒鸣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把她搀扶起来,意晗赶紧顺势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看样子没啥伤势,就是衣服都脏了。
“我就带了一个外套。”意晗欲哭无泪地说。还特么是白色外套。
任恒鸣倒是对她的衣服不以为然,他蹲下身看着她膝盖处,皱起了眉头,说:“估计擦伤了,把裤腿挽起来看看。”
意晗这才后知后觉,膝盖处传来轻微的刺痛,她坐到一旁的台阶上,挽起来裤腿,膝盖处确实擦破了一点皮。
“不严重。”意晗看着任恒鸣那眉头紧锁的样子,赶紧安慰他。
“回去吧,清洗一下。”任恒鸣把她扶起来,说,“能走吗?”
当然。意晗拍了拍胸口,自信地踢了踢腿表示自己很OK。
回酒店洗完澡,意晗穿着睡衣坐在床上等任恒鸣翻找出碘伏棉签出来。任恒鸣坐在床旗上慢条斯理地翻出书包里的东西,衣服,电脑,充电器……呃,意晗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拿出几个避孕套,忍不住抿住了嘴。
任恒鸣抬头看了她一眼,勾起了嘴角,又继续翻找他不知道塞在哪里的碘伏棉签。
他低着头认真地给她膝盖涂碘伏,那认真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有几分动容。
温柔体贴,好看有钱。这都是每个未婚女性的梦想,自己是多不识好歹要摆脱他,意晗这时候看得一脸慈爱,倒想不起有什么理由可以批判他。
“睡一觉吧。我先去忙,晚点来叫你吃饭。”任恒鸣收好东西,看着她疲倦的眼神,说。
那可太好了。睡觉就是旅行途中最重要的一环。意晗被子一抖,毫不客气地钻进了被窝。
不知道是不是换个了环境睡觉不习惯的原因,意晗又梦到了那只猫,这次它就在古城里,在大雾里坐着摇尾巴,慢条斯理的样子看起来同样很危险。
她醒来的时候,心跳有一点急促,却很快因为浴室里传来的淋浴声而感到心安。
窗外夜幕已经落下。意晗伸手啪地打开床头的全屋灯光,骤然亮起的房间,让她心里说不清的雾霾一扫而空。
打开微信就看见赵亦楷发来的活动手册pdf,意晗坐在床上点了又点就是打不开,网速慢得离谱。
她拿着手机像看罗盘那样到处转,好像是阳台的信号好一点,她把笔记本电脑抱到阳台的休闲茶桌上,刚打开pdf看没一会,钟镇南的电话就来了。
“喂镇南。”意晗一边看电脑,一边接电话。
“有空吗?帮我把后台那几个产品下架掉,医院接待不过来。找了你们对接群,没人回我。”钟镇南在电话那头说。
“周末嘛。嗯……我很快就好,你等等吧。”意晗一边说,一边打开网页就要来操作。
“你辞职了没?”钟镇南突然问。
“我……还没。”意晗沉吟片刻,小声地说,“你辞职了?”
“是啊,我和你说完第二天就去辞职了。”
“你们领导批准啦?”意晗一边操作后台,一边漫不经心地搭着话。
“那当然。本来不同意,但是我问他能不能春节给我派个对象好回家结婚。”钟镇南一本正经地说着。
意晗被逗笑了,说:“你这是着急结婚啊。”
“你在干什么?”沉默片刻后,钟镇南突然问。
“出差啊。”意晗随口一答。
“和谁?”钟镇南的语气淡淡的,听得出他并不开心。意晗这时候也想起屋内的任恒鸣了,随意地一个转头,“老板”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看见了身后一脸阴沉的任恒鸣。
这感觉,无异于突然看见鬼,意晗呵地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没跳起来。
“怎么啦?”电话那头的钟镇南也吓了一跳。
不等意晗回答,任恒鸣就上前一步要抢夺她的手机。从她开口叫“镇南”的时候,他就已经一字不差地听完她说的话了,什么“辞职”“很快”“结婚”,每一个词都在他疲惫的大脑里点火,把他的理智瞬间烧毁。
“你疯啦?干什么?”意晗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让她抓紧了手机不让他夺走。
“你在和谁打电话?”
任恒鸣看起来有些激动,两个人抓着手机都不放手,意晗忍不住往后躲,椅腿一绊她发出啊的一声惊呼差点摔倒,幸好任恒鸣眼疾手快地抓住她,她才没摔下去。
“给我。”任恒鸣尽可能冷静地和她说,但是这么说出来,反而低沉得叫人害怕。
“你怎么了?”意晗挣开他的手,紧张得声音有些颤抖。
“是谁?”任恒鸣再次发问。
“钟医生啊。他让我帮他修改后台……”
“运营部没人对接吗?”任恒鸣步步紧逼,意晗摔坐到椅子里,看着他阴鹜的眼神,紧张得语无伦次:“不是,今天周末也没人回复他啊……你自己看,我真的是在设置后台,你都在想些什么啊?”
任恒鸣没说话,朝她摊开手心。
“干什么?你想说什么?”意晗说完,这才想起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两边都陷入沉默。
钟镇南看着被挂断了电话的手机屏幕,忍不住紧张地舔了舔下唇。听这情况估计是要吵起来啊。不会上升到动手吧?呃……
意晗在任恒鸣的凝视下紧张地坐着,一边把手机轻轻放在桌子上。
钟镇南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意晗脑袋轰然一片。这哥们是不嫌事大啊!
任恒鸣当然是手到擒来,在意晗反应过来之前,手机已经到了他手里。
“喂,你没事吧?”电话一通,钟镇南就紧张地问。
“你说呢?”任恒鸣冷笑一声,反问。
电话里陷入死一般的冷寂。
意晗紧张地看着任恒鸣,生怕他下一秒开始爆国粹语言。虽然自己心里没鬼,但是防不住任恒鸣自己画了个鬼啊,真是冤枉啊。
“任恒鸣,感情不要太勉强,没必要为难她。”钟镇南终于开口了,一句话就把任恒鸣震惊到了,不等任恒鸣反应过来,钟镇南就挂断了电话。
多么模棱两可的一句话。
看着任恒鸣那吃了苍蝇似的表情,意晗忍不住小声问道:“说啥了?我说的没错吧?”
叫你激情抢麦,这回尴尬了吧?想不到任恒鸣堂堂大老板,心眼这么小,恋爱脑那么大,平时看起来那么清心寡欲的一个人,关键时候你就掉链子。意晗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跟在任恒鸣身后进了房间。
“你还要辞职吗?”任恒鸣走到床边停下,头也不回地问。
“呃……这个……”意晗抓耳挠腮,支支吾吾。说实话,本来她还想着年会之后再作打算,今天她内心甚至还有些动摇……
任恒鸣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她一句“不辞职”的回答。他转头看了一眼她,露出无语的笑,话也不说,直接就进了厕所,没多一会他就换了衣服出门了。
空荡荡的房间。
就和她的心里一样,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