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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长夜萤灯 俞观南 4069 2024-11-20 18:18

  砰。

  门被一脚踹开,瞿子钰倒在地上,痛的蜷缩成一团。她只看到于蔚跑了进来,径直奔向她,小心翼翼的把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向担架。

  瞿子钰再次醒来已经在医院里。眼前一片洁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她有些困难地动了动手指,只看到面前的输液架。病房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伤处仍然隐隐作痛,她每一次呼吸都抽动着肋骨的伤痕,多半是骨裂了。

  她缓了口气,挣扎着想坐起来,门忽然开了,护士像一只洁白的大鸟飞进来,身后跟着于蔚,护士一看她就开口道:“别乱动,你现在骨折了,必须好好养着。”

  “徐磊呢?”

  “你放心,他已经被依法拘留了。”于蔚走到她身边,露出宽慰的笑容,瞿子钰问道:“他能被判多久?”

  于蔚脸上的笑容一僵,她使了个眼色,护士便识趣地离开了病房。她走到瞿子钰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说道:“如果你要起诉离婚的话,我会尽力帮助你。”

  “他能被判多久?”瞿子钰固执地问道。于蔚只得解释道:“你身上的伤势只是轻微伤,他没有触犯刑法,家暴治安拘留期限最长只有十五天。”

  “十五天?”瞿子钰难以置信地问道,一不留神被呛到了,她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由于牵动肋骨处的伤痕,她疼得脸色惨白。于蔚看得心中不忍,本想伸手安慰她,却犹疑着缩回了手,瞿子钰抓着床单,唇畔浮现了一个讥诮的笑容:“他都把我打成这样了,才被拘留十五天?”

  于蔚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垂下眼眸说道:“我可以帮助你向法院申请保护令,防止他再来报复你。”

  “既然明知道他会来报复,为什么不能把他抓进监狱?”瞿子钰抬起头,近乎绝望地问道,“难道非要我被活活打死,他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吗?”

  “……抱歉。”

  寂静如刀落下,两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瞿子钰终于平静下来,神情木然地看着地面,于蔚看着她嶙峋的脊背和瘦的凸起的锁骨,心有不忍却无能为力,只得说道:“如果他出来后再对你动手,就打我的电话,无论什么时候,我一定会立刻赶过来帮助你。”

  瞿子钰没有出声,于蔚叹了口气,只得离开了病房。许鹏在门外等着她,两人走了一段路,于蔚才苦笑道:“畜生是不会悔改的,男的出来后肯定会报复,但只靠一纸保护令,在实践中又起的了多大用处呢?”

  “你对我抱怨也无济于事。”许鹏说,“如果你不满,可以写信给全国人大法工委。”

  于蔚愣了片刻,笑得有些僵硬:“抱歉,是我话太多了。”

  “不想面对的话下次就别来了。”许鹏说。于蔚小声道:“畜生都披着人皮,万一我今后遇人不淑怎么办?”

  “你一个跆拳道冠军还需要担心这些吗?”许鹏半开玩笑地问道,于蔚却说:“如果他要报复我的父母和孩子,我该怎么办?你又不是女人。”

  “越说越离谱了,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是人吗?”

  “你不懂。”于蔚摇了摇头,“你没有当过弱者,不会明白这种恐惧。”

  许鹏迟疑了片刻,想起之前跳楼自杀的李颖,一时也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才说道:“但愿离婚后她能摆脱这个男人,重新开始新生活吧。”

  瞿子钰站在镜子前,用遮瑕膏遮住了眼下的淤青和黑眼圈,徐磊打伤的部位已经消肿了,但仍然透出淤青,她只上了一层粉霜,确保自己的状态不吓到观众,但又能看出她前不久才遭到过暴力对待。她故意打散了头发,只涂了薄薄一层裸色唇膏,配上肉粉色的套裙,显得优雅又有些柔弱,正好符合观众对家暴受害人的刻板印象。

  她在徐磊殴打她之前就开了直播,虽然徐磊临时掐断了直播,但已经引发了群情激奋,那个时候正好是周六早上十点,昏昏欲睡的大众太需要一个劲爆的八卦来提神了,当天“知名作家当众殴打前妻”就上了微博热搜,尽管徐磊的公司公关部急忙采取措施想撤下热搜,但如今这一套已经无法让观众闭嘴了,各大博主纷纷下场讨论,连法院官博都出来普及家暴的保护措施。

  如今的作家和演员一样,也是需要经营自己的公众形象,就算深陷抄袭丑闻也有机会翻盘,但只要涉嫌家暴,他的名声就掉进了黄浦江里打捞不上来了。但舆论的热度持续时间通常不会太长,瞿子钰决定再给发酵的舆论添一把火,不给他翻身的可能性,才会答应电视台的采访。她整理好仪表,一个助理走过来敲了敲门:“瞿女士,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她起身跟着助理走进演播室,主持是一个年长的女性,也是这个电视台的资深记者。在看到现场的镜头灯光时,瞿子钰感到有些恍惚,她已经多久没有坐在镜头前了呢?一切仿佛当年事的重演,只是如今她不再是举着话筒,站在镁光灯前的人,变成了被采访的一方。

  “瞿女士好,谢谢您接受我们今天的采访。”主持人朝前侧了侧身,笑容满面地问道,“听说您以前也是同行,还是很有名的电视台特约记者。”

  “不,这只是传言,我婚前也只是一个小记者而已。”瞿子钰微微苦笑,“我结婚以后就辞职了,也没有做出值得称赞的事业。”

  “他是什么时候对您进行家暴的?持续多长时间了?”

  “坦白的说,他最开始并没有对我动手。”瞿子钰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回忆着,“他一开始只是用甜言蜜语哄骗我,离间我的朋友,那时候我刚怀上孩子,他就找各种借口,打着对我好的名义不允许我出门。”

  “你怀孕后就辞职了吗?”

  “我当时在一个大电视台当记者,工作非常忙碌,根本不允许我长期休产假,再加上我领导当时对我怀孕十分不满,徐磊又给我扇枕头风,我一时脑热就辞职了,等我生完孩子出来后才发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我也生了两个孩子呀。”主持人颇为不以为然地笑笑,“平衡职场和家庭不是当代职场女性的必修课吗?”

  “那这门必修课我确实完成得不及格。”瞿子钰闭了闭眼睛,“我失去了经济来源,徐磊进一步把握住了我的命脉,他开始不允许我出门,禁止我和陌生人,甚至我的男性亲属说话,我每次打电话都会被他盘问,他还在家里装了监控,就算他在家里也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一旦我不服从,他就……就扒光我的衣服,把照片拍下来羞辱我,威胁我要发到网上,还把我关进厕所里不给饭吃,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只能以马桶里的水为生。”

  主持人倒抽了一口冷气,看了一眼镜头,眼神里充满好奇和怜悯:“那他不打你吗?”

  “他一直很小心,从不在我身上留下任何伤痕,因为没有肉体上的损伤作为证据,我也很难报警。”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离婚呢?”女主持说,“听说你娘家条件不错,既然他这么对待你,你为什么一直忍气吞声呢?”

  “我没有钱,何况我还有孩子——”

  “你觉得有这样的父亲,你的孩子能在正常的环境中长大吗?你为什么不逃走,为什么不报警?”

  瞿子钰紧紧伸手抓住身上的衣服,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仿佛周围的氧气在被她吸走。她的质问仿佛一声声急促的鼓点,密集地敲打在她的心头。

  你为什么不逃?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一直忍受着他的侮辱和精神虐待?虽说是为了孩子,难道不是为自己的懦弱找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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