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护士长韩香月看到王婆子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视线前方不远处,她赶忙喊着,关于王婆子和萧慕柯的谈话,她还是需要和王婆子聊一聊的,毕竟就她所听到的内容,需要她去了解清楚,去确认。
可王婆子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那两条短腿不仅没有慢下来,反而好像变快了。
护士长韩香月加快步伐去追王婆子,谁知追到楼梯口时,已不见王婆子的身影,仿佛是护士长韩香月看岔了眼,王婆子根本没在她眼前出现过一般。
入冬的天越来越冷,北风呼呼地吹,它想要用春风的方式暖一暖路人,却不知是寒冬会错了意,还是北风太过用力,路人像逃一般在街上来回穿行。
王婆子缩着脖子,两条使劲儿快速绕着的腿,终于消停下来。她站在自己和方木木住的房子门口,瑟瑟发抖的双手尝试了好多次,才将钥匙捅入门锁里,将门打开。
王婆子进门、关门的速度很快,生怕那多情的北风再跟着进来,把这屋子里唯一的一点儿火气带走。
房间里的灯依旧亮着,即便天已经大亮,王婆子也没选择顺手关了灯,而是走到方木木的床前,先查看方木木的状态。
方木木的双眼依旧紧闭着,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发白的嘴唇上一道深紫色的印,王婆子以为是自己的眼花,便凑近用手指将方木木的嘴唇翻出来,瞧了瞧。不看还好,一看王婆子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眼眶里的泪水根本收不住。
方木木靠近牙齿的嘴唇上和嘴唇内侧,已经紫得发黑,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道道叠加在一起的牙齿印。
“可怜的姑娘,就快没事了。”王婆子呜咽着,小声地说,看起来像是在安慰方木木,其实她更是在安慰自己。
“嗯~”方木木轻哼了一声。
“木木?”王婆子还以为方木木听见她说的话醒来了,便趴到床边,试探性地叫着方木木的名字。
方木木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对于王婆子的叫喊声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当她意识到方木木可能只是呓语后,她垂下眸子,眼睛瞟过方木木的嘴唇。
方木木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王婆子伸手想要替方木木舒展开来,才发现方木木又开始咬着嘴唇,王婆子眼眶里的泪水流得更加凶。
“好姑娘,别再咬自己了,咬毛巾吧。”王婆子起身找了条新毛巾,卷成棍状,边流着泪,边用力掰开方木木的嘴,把毛巾塞进方木木的唇齿间。
“啊…嗯…啊…嗯..”方木木轻哼地声音再度响起,不似之前那般短暂,而是断断续续的。
王婆子以为方木木被自己折腾醒了,抬眼看过去后,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不行,得收拾一下,不能让木木这个样子见袁承乐。”王婆子自言自语地说着,伸手擦去脸上的泪痕,赶忙起身,给火炉内又添上些煤碳,将壶里的热水倒在瓷盆里,加上几舀凉水,试了试水温后,端到方木木床前。她从方木木装衣服的袋子里给方木木找到一身干净的衣服放在床边。
将一切准备停当之后,王婆子挪开给方木木准备的方便盆,将两床被子围在床靠近窗户的那一边,开始给方木木洗漱。
当王婆子褪去方木木的衣衫后,眼前的场景差点儿让她栽倒。
王婆子一直以为方木木只是昏迷,却并不知道方木木将疼都忍了下去。就如同刚那一声声轻哼,若不是她靠得近,恐怕她也不会注意到。
一般昏迷的病人大多手都是放在身体两侧,而方木木的手却放在腹部,王婆子只当是方木木这样的姿势舒服,却没有想到竟是...
方木木的腹部基本上已经看不到正常皮肤的颜色,大大小小青紫色的斑块,密密麻麻地挤在方木木的腹部皮肤上,斑块上面还有或深或浅的血痕。如果不是王婆子发现方木木指甲缝里凝结的小血块,她定然会怀疑方木木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这得有多疼啊?”王婆子弯着身体,一只手撑在床上,一只手颤抖着慢慢轻抚过方木木身上那些淤青和伤疤。
“唉~”王婆子声音颤抖着叹了一口气,再次擦去泪水,吸了吸鼻子,强撑着站起身,洗好热毛巾,一点一点慢慢地擦拭着方木木的身体。
王婆子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许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为方木木擦身子越久,那东西越沉,压得她嗓子疼,压得她喘气都开始难受。
王婆子实在喘不过气的时候,站起身,背对着方木木,闭上眼,一个劲儿地喘气,越喘越粗,越喘越颤…
直到气稍微顺一点之后,王婆子转过身,想要继续,可一看到方木木的身体,她再次背对着,仰起头,没能让眼泪流回身体,而是一滴追着一滴从脸颊流了下去,压在嗓子眼儿上的东西似乎又出现了…
来来回回挣扎了几次,王婆子终于鼓足力气继续给方木木擦拭身体。等帮方木木擦拭完身体,穿上衣服后,她跌坐在地上,头靠着床边,大口大口地喘气,呜咽声从她紧闭的唇齿间挤出来。
“嗯…咕…”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闷哼一样的声音,将王婆子从悲伤中拉出来。
王婆子迅速回转身体,半跪在床边,向方木木看去,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把方木木嘴里的毛巾拿开。
“王…姐…”方木木半阖着眼,嘴巴里的毛巾被拿开之后,她的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的王婆子喊道。
“哎,我在呢。”王婆子凑到方木木跟前回应着。
“别哭…我…没事。”方木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但说话倒是清楚,像是真的没事一般。
“嗯。”王婆子应声之后,迅速低下头,她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再次决堤,她的脑海里满是方木木带着血痕、青紫青紫的腹部。
“王姐...”方木木叫王婆子的声音稍微大了些。
“我在呢,我没哭!”王婆子悄悄用袖子擦去眼泪,抬起头来看着对自己扯着微笑的方木木,笑着回应道。
“那就好。”方木木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些。
王婆子点着头,没有再找话。
“王姐...我...想坐起来。”方木木语气中带着期望,也带着无奈,“我自己...好像...力气...不太够。”
“有我呢!”王婆子麻溜起身,因久坐而略微发麻的双腿,她已无法顾及。她慢慢把方木木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立着的枕头上。
“谢...谢谢王姐。”方木木虚弱地说着。
“你呀...”王婆子说着,哽咽起来,连忙转身,捂住嘴巴,让自己不至于哭出声来,几个喘息之后,她便又压下去情绪,转身看着方木木,“你跟我谢什么啊?这没什么可谢的。”
“那就...不谢了。”方木木气若游丝,无力地微笑着,“王姐...我...想吃你...你做的…清…清汤面了。”
“哎,我这就去做。”王婆子边应着声,边急忙转身去准备方木木想吃清汤面。
窗外,钻出层层乌云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窗内,王婆子的手不敢耽误一分钟,头也不敢回一下,她怕方木木不知什么时候又睡过去,她想让方木木吃口热乎的面。
当王婆子做完面后,才回身看了看方木木,她很欣慰方木木还醒着,并一脸微笑地与她对视。
“面好了。”王婆子高兴地喊道,然后端着面就往方木木的床边走,她刚坐到床边,打算给方木木喂饭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敲响。
“先吃了这口。”于王婆子来说,这会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一等,等方木木吃一口心心念念的面,她做的面。
“不着急。”方木木摇了摇头,说话不再断断续续,像是得了一场病,又缓过来一般,“先开门,天冷。”
“好吧。”王婆子拉过来一个凳子放在床边,然后将面放在凳子上,随即起身边问着,边去开门,“谁呀?”
王婆子的问话并没有人回答,就在王婆子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着要不要开时,敲门声再次响起,随即她打开了门。
看到门外的一群人时,王婆子先是一惊,而后快速走出房间,关上门,一只手背在身后,拉着门把手,不至于让方木木看见门外的情景,也不至于把自己锁在门外。
“你哥哥呢?”王婆子边问着,边东张西望地寻找着袁承乐的身影。
“还请你能谅解。”穿着一身黑色呢子大衣的萧又晴冲着王婆子微微鞠了一躬,满是愧疚地说道,“我哥现在还在恢复期,我们全家一致决定,还是不要让我哥再冒这样的险,所以我代表我们全家来看望方木木。”
“你们怎么能做如此不讲信用的事?”王婆子满腔的愤怒,却压低了声音,她不想让方木木听见。
“实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萧又晴不停地鞠躬道歉。
“对不起有什么用?”王婆子气得咬牙切齿,“你父亲明明答应我说,会同意让你哥哥过来!现在让你带这样一大堆人过来是做什么?是真的要来逼死木木吗?你们怎么能这么没有良心?这样是会遭到报应的!”
除了对不起,萧又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父亲急急忙忙把她从家里找来,让她出面劝说方木木来看病,还说他已经联系好了好几个专家,实在不行就先在方木木住的屋子里进行简单冶疗,然后再直接移送到医院。期间,不管王婆子说什么,让她都忍着。关键是,一定要见到方木木,直接让专家去看,不能让王婆子再因为方木木的事情去找袁承乐。
“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尔反尔的萧慕柯让王婆子再也忍受不住了,她冲着萧又晴和她身后的几个中年人低吼着。
“王姐...”方木木大声地喊着,声音很轻。
听到方木木叫喊声,王婆子先是一惊,而后收起愤怒,擦了把泪脸,转身把脑袋探进门里,冲着方木木微笑着说道,“木木,你稍微等等,这里来了几个要账的,我打发了就进来。”
“王姐,让她进来吧。”方木木此刻看上去精神状态好了很多,说话时也不再是虚弱无力、气若游丝。
“可是...”王婆子刚想解释说;一群要账的,放进来只会更加得寸进尺,不如打发了,改日再说。
“我知道那是谁,让她进来吧。”方木木打断了王婆子。。
哪怕王婆子走出门时已经非常小心,尽量不让方木木看见门外的人。可不知是王婆子太矮,还是命中注定,方木木终究还是瞥见了萧又晴的面容,那张曾经惊艳她、却也让她自卑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