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哪怕是伤害,也会拖着被虐待后的残缺一点儿一点儿的匍匐前行,人人只道它无情,谁可知它也曾为生存哭红了双眼。
“给我闭嘴!”方建对着方木木哇哇大哭的嘴脸丢过去一记眼神,恨不得变成妖怪把方木木吃了。
余采站在门口不敢说一句话,也不敢动一下,毕竟方建那吃人的眼神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此刻的方建,像极了宣占地方的地痞,不,是无比凶残的恶霸。
方木木在方建的话音落下去之后就立马闭上了嘴巴,坐在地上的她嘴巴紧紧抿着,被眼泪欺负红的脸颊上一双黑豆子般的眼睛使劲儿绷着,生怕一个漏气就又哭出声来。
方建轻轻哼了一声,满意的看着噤了声的方木木,在他看来,这孩子长到两岁,没有长出来别的讨喜的优点,唯一让他觉得挺好的就是能听得懂人话。即使像刚刚那样,他的脚‘不小心’将她绊了一跤,那一跤就连他这个成年人看着都疼,就算摔倒的是他,他也难免会因为疼生出泪花来,两岁的孩子哭再正常不过了。但是,他只要对方木木凶一点,那孩子还是乖乖的闭了嘴,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哄。
方木木依旧坐在地上,是的,她已经两岁了。在她单纯的世界里,她知道,比疼更让她觉得害怕的事情就是眼前这个自称之为她爸爸的人的怒气,只要他一生气,似乎世界都会跟着变得黑白无常。所以,千万不能让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脸色变得恐怖,否则她要承受的可不单单只有摔跤的疼。
方木木开始对这个世界有记忆的时候应该是在她一岁八个月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对于这个世界才懵懵懂懂的有了印象。她知道只要她放声大哭,眼前自称之为她妈妈的这个女人就会着急起来,手忙脚乱的为她准备吃的,喂她喝的,给她换尿布,还会哼唱好听的调子给她听。所以她总是开心了就逗妈妈笑,不开心了就对妈妈哭,世界简单的只有她和妈妈的存在。
可是那一天一切都变了,那一天方木木的世界里闯进了一个凶恶的人。她从沉重的梦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妈妈的身影。她盯着黑漆漆的空中感觉十分的害怕,她想要找妈妈,于是她就哭了起来。她以为,妈妈听到她的哭声就会迅速赶到她的身边来,带她脱离这巨大无比的黑暗,为她带来让她安心的光阴。
可是,方木木哭了很久发现,这一次她哭的法子失效了,妈妈并没有因为她的哭声出现。她在害怕中变得着急,她想要是自己哭得再大声点儿,妈妈就能听到了,只要妈妈听到,妈妈就一定会来的。于是,她的哭声变得撕心裂肺,像是黑暗之中连绵起伏的沉重的巨响。
在方木木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声期待里,妈妈依旧没有出现,反而出现了一张无比陌生的面孔,他也带着光阴,可是这光阴并没有让方木木觉得有半点儿的安心,反而让她觉得更加的害怕,她的哭声没有停止。
“你真的是吵死了!”方木木眼前陌生的脸孔怒吼着,表情狰狞的就像比黑暗更让她害怕的鬼魅。
方木木一心只想要妈妈,她想着只要妈妈出现了,眼前一切让她害怕的,都会被妈妈赶走。
方木木只剩下缝隙的视线里,那个陌生的人伸出了巨大的手掌,冲着她的脸而来,啪啪的响声被哭声淹没,但她感受到了让她除了害怕以外的疼,是脸上传来的疼。
那个陌生人的手从方木木的视线里消失了,似乎他放弃了用打脸的声音去震慑她嚎啕大哭的声音。方木木以为是妈妈来了,但她感觉到自己隔着衣服接收到的拍打的疼时,她知道眼前的人并没有放弃,她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要让她承受疼痛,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还没有来,她只能一直一直的哭,哭到了嗓子似乎发不出来声音了,哭到她以为就要这样哭死过去的时候,那个像救世主一样的妈妈出现了。
方木木发现,妈妈并没有把那个陌生的人从她的身边驱逐开,妈妈趴在了她的身上,用身体护住了她,任由那个人用他的拳脚踢打着自己。
“以后再让我听到她鬼哭狼嚎,我绝对不止今天这么轻的就饶了她!晦气的东西!”方建撂下狠话之后就离开了侧屋,毕竟动手打人是体力活,哪怕被打的只是妇孺孩童。他今日刚与陈少东喝完酒,听着陈少东吹嘘了半天自己的儿子怎么怎么样,他心里原本就一肚子火。谁知道,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了方木木的哭声,到处还找寻不到余采的身影,他就冲进侧屋里,对方木木用言语警告她不听,就只能上拳脚了。在他看来,果然还是拳脚比较管用。
方木木依旧噎着半口气哭着,她身上的妈妈一直一动不动的护着她,直到她哭到没有意识昏睡过去了,妈妈也没有用她那关怀的声音问候一句。
自此,方木木知道了,自己的世界不再简单的只有她和妈妈,还有一个会打人的凶恶的人。
在方木木小小的脑容量里快要遗忘掉这个凶恶的人的时候,这个人又出现了。那是一个她睡着很久的夜晚,在她熟睡的梦中,她听到了妈妈的哀嚎声。她像是被惊吓过度了一般,猛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昏黄的光阴,到处寻找妈妈的身影。
方木木很快就看到了在炕上被人踩在脚下的妈妈,她将自己的小身板翻滚着爬了起来,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妈妈的身边爬去,她想给妈妈擦擦眼泪,她想要哄一哄妈妈,让她不要哭,就像妈妈哄她一样。
方木木还没有走到妈妈的跟前就感觉到了一股力量将她往后踢,她的身体随着那股力量往后倒去,疼痛让她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她一双泪眼看向那个踢她的人,她的记忆像是遭受了暴风雪的袭击一般迅速袭来,她哭的声音更大了。
“让你那晦气的祖宗闭嘴!”摇摇晃晃的方建又是一脚踢在了余采的身上,整个人癫狂的咆哮着。
余采已经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她看着被方建一脚踢开的方木木,心就像是被撕裂开了一样,听着方建的咒骂,她只能满脸泪痕的微笑着对方木木说,“木木乖,木木不哭,妈妈没事儿。”
方木木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就像找到了回家的港湾,小小的身体又爬了起来,向着余采爬去,还不会说话的她嘴里哇哇的音调像极了喊妈妈。
方建抬起脚又是一脚把方木木踹开,“滚开!”
方木木小小的身体差点儿被踹到炕下去了,余采见方建抬起脚了,忍着痛,立马爬了起来冲向了方木木,用身体抱住了方木木。她的怀里是方木木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的身上是方建拳打脚踢的咒骂声,她唯一能够忍受这一切的理由就是:必须要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不然,方木木会连同原本该她承受的那一部分一起承受!
夤夜,皎月星辰都已经听累了凄惨,它们原本就冷血,此刻也冷血的闭上耳目,任由那院子里的哭声听起来惨绝人寰。
那一夜,方木木知道了,这个世界原来根本就不单纯,除了她和妈妈,除了那个陌生的凶恶的人,还有一切莫名其妙的疼痛要默默的承受,不能哭一下,不然那疼痛只会来得更凶。
一个午后,方木木刚进入梦乡,就被人大力的摇醒,她难过的大哭着。
“闭嘴。”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孔,让方木木立马哭得更厉害了,她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出现就代表着自己要经受一番毒打的疼痛,这个时候只有妈妈能救她,她要用哭声叫来妈妈。
“我让你闭嘴!”
方木木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上被狠狠的拍了好几巴掌,她便哭得更加厉害了,生怕自己没哭来妈妈,先被眼前的人给拍死。
“当家的!”
方木木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她看见眼前的人站了起来,背对着她,他的背影都像是长着獠牙和血盆大口的怪物。
“我是她爸爸,教育两下怎么了?教育不得了?”方建说得理直气壮,像是自己真的尽到了一个当父亲的责任了一样。
余采阴知道哪怕是此刻清醒的没有沾一滴酒的方建,根本就不配称之为一个父亲,但她也不敢说什么,因为她依旧害怕他的拳头。她默默的走了过去,抱起了方木木走出了侧屋。
自此,方木木知道了,除了妈妈这个词以外,还有一个词叫做爸爸,爸爸是负责混蛋的。
在方木木两岁的年纪里,这样的记忆出现的次数已经不是她能用两只手能数得过来的。所以,她一直都在努力让自己不哭,努力让她和妈妈不会因为她的哭而遭受这个自称之为她爸爸的人的毒打。可是,她的思想还是会因为偶尔的疼而煽动眼泪和哭声。
方木木唯一能做得改变就是,在方建的恐吓声里,立马闭紧嘴巴,就想刚刚一样。
余采见方建要起的火气被平息了,再看看方木木,她冲过去将方木木抱出了侧屋。以前,或许侧屋还是她能逃避方建的地方,但现在侧屋似乎成了方建行凶施暴的地方。
余采看着怀中依旧绷着眼睛、闭紧嘴巴的方木木,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她在想,方木木到现在不会说话,是不是就是因为方木木所遭受的一切。这样的遭遇,会不会让方木木一辈子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