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跟什么!你外孙女投河,刚捞上来不久,正往镇上医院送呢,白老大夫让我来给你报信。”掌船之人有些着急。
“什么?”余采父亲双腿一软,若不是掌船之人眼疾手快扶着,他差点儿跪倒在地上。
“老余叔你悠着点,老大夫说还有命在,让赶紧送镇上医院里去。”掌船之人见自己的话惊吓到余采父亲,赶紧补充说。
“走!快带我去看看!”余采父亲颤抖的双手指着前方说。
掌船之人扶着余采父亲走了两步后,余采父亲停下脚步,“不行,上医院得要钱,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回去取钱。”
话音落下后,余采父亲抽离自己被扶着的胳膊,颤颤巍巍的快步折返回家中,没一会儿,掌船之人就听见院子里头骂声起,余采父亲也跟着出来。
“老余叔,这...”掌船之人看着从门口追出来的余采母亲。
“一个当娘的,心比我的更像石头!别理她!”余采父亲头也不回的离开。
掌船之人只得转身赶紧上前扶住余采父亲,带他去镇上的医院。他们的身后是余采母亲骂骂咧咧的声音,“遭天杀的!隔三差五的来要钱!这日子真心没法子过了...”
方建坐在驴车上,眼前脸色愈发苍白的方木木,让他想要狠狠的抽那头慢悠悠跑着的驴,他心中一直对自己说:我才不是担心这晦气玩意儿,我只是不想跟死人呆在一起。
“叔,你让这头驴再跑快些吧!”余采央求着赶驴的老汉,“我闺女快撑不出了。”
余采的眼泪让赶驴的老汉有些不忍心再说什么,只得又冲着驴多挥了些鞭子。
虽说驴车比牛车快,但十几里的地还是要走上一些时候。身后还能看得清楚模样的村子让余采心灰意凉,都说命悬一线,等这般晃悠到镇上的医院,就算方木木有命也早就熬没命。
“那是迎亲的车队吗?”报信之人指着前方,惊喜的问着方建和余采。
“是!那是迎亲的车!木木有救了!”余采喜出望外,赶忙喊着让赶驴的老汉停下,她跳下车,站在路中间,挡住快速移动到自己面前的汽车。
打头的汽车里坐着王三儿,王三儿见拦车的人是自己未来丈母娘,赶紧下车,“妈,你这是来做什么?”
余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三儿,木木投河了,现在就剩一口气,你能不能送她去镇上的医院,算我求求你。”
“什么?!”王三儿惊得向后退了两三步,幸好随王三儿之后下车的堂哥将他扶住,“投河?”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看好木木!在你大喜的日子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能发发善心救救我的木木。”余采跪走到王三儿的跟前,抱着王三儿的腿脚乞求。
“人在哪里?”王三儿呆滞的问,他脑海里现在是方木木一脸不屑的对他说:谁答应你,你去娶谁,反正我不嫁。看来,在自己找她的那一刻,她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人在驴车上!”余采站起身就往驴车旁跑。
方建早已在报信之人和赶驴老汉的帮助下,下车将方木木背在背上,正好迎上王三儿,方建一脸愧疚,“好女婿!我这辈子只认你这一个女婿,我们先救人。”
“等等!”王三儿身后的堂哥拉住王三儿,“意思这看起来像是死了的姑娘就是新娘子?”
“跟我来。”王三儿没有搭理问话的堂哥,而是带着方建往车跟前走。
“你是不是疯了?!”王三儿的堂哥用力的将王三儿拉回到自己面前,“大喜的日子,接不到新娘子也就算了,你还想送死人吗?”
“不不不!我的木木没有死!”余采摇着头想要解释。
“你滚开!”王三儿的堂哥一把推开余采,“都是你们管教出来的好闺女,我们王家有头有脸,若是因为今天的事情蒙了羞,我踏平你家!”
“哥!”王三儿冲着堂哥大喊,“不管怎么样,那是我要过门的媳妇儿!”
“都死了!过什么门!”王三儿的堂哥气得转身对着后面陆续下车的人说,“回家,现在马上都跟给我掉头回家!”
王三儿不理会堂哥,拽着方建往为首的汽车里走,他还没打开车门,就被堂哥拽过身冲着脸上一拳,“你他么听不懂人话吗?!”
平时痞里痞气的王三儿此刻异常冷漠的看着堂哥,“打够了吗?打够了就滚开。”
王三儿的堂哥还想说什么,最后只能随着挥落的手臂咽回肚子里。
方建把方木木放在后排座位上后,余采紧跟着进车里,将方木木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
王三儿一看情况,就让司机下来,跟着后面的车回去,他坐在驾驶位上,让方建坐在副驾驶上,快速启动倒车,然后一脚油门向着镇上的医院飞驰而去。
从天亮到天黑,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一直亮着,没有半点儿要熄灭的意思。方建和余采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方建呆滞,余采哭泣。王三儿则靠在手术室门口的墙上,一句话也不说。
余采父亲在掌船之人的带领下,终于找到镇上医院的手术室,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方建,他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揪住方建的领子,“你个畜生!她到底做错什么,需要你三番两次的把她逼上绝路?”
方建看着眼前的老丈人,脑袋慢慢反应过来,“我...我没有。”
“没有!”余采父亲冲着方建大声呵斥,“需要我给你回忆回忆吗?!”
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出来一名护士,皱着眉头对外面等待的众人说,“正在手术,请保持安静。”
余采父亲这才甩开方建的衣领,用手指指着方建,小声说,“若是我外孙女活不下去,我就是死也要你偿命。”
方建低下头,不敢再看余采父亲。
余采早在父亲冲过来抓着方建衣领时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扶着自己的父亲坐在椅子上。
余采父亲瞪了一眼余采,“你也是个没用的娘!连个孩子都守不住!怎么会去投河?!”
包括余采在内的所有人沉默了,气得想要知道事情原委的余采父亲只能闭上嘴干等待。
王三儿重新靠回墙上,他脑海里是余采父亲刚刚那句话:难道是她遭受太多,所以想不开,而不只是因为要和我结婚?想于此,他内心之中稍微好过一些。
医院外面的吵闹声渐渐安静,像是进入深夜一般,所有等待的人都换了姿势,余采跟在父亲的身后来回踱步,掌船之人、方建和王三儿三个大男人坐在椅子上。
‘啪’的一声响,手术室门口的红灯终于熄灭,等待的人都围上来,等待着手术室的门打开。
率先走出来的是大夫,“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她姥爷。”余采父亲向前一步,“大夫,我外孙女怎么样?”
大夫上下打量着余采父亲,“她的父母没来吗?”
“我是她妈妈。”余采赶紧上前说,“大夫,我的木木还好吗?”
“你觉得都那样了能好?”大夫面无表情的看着余采,“行啦,病人命算是已经保住,但是什么时候能够醒来,还得住院观察,你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好。”余采接过大夫递过来的单子。
大夫没有再作任何的停留,再次返回手术室,这时手术室的门已经完全打开,方木木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
众人围上去想要看方木木,被推车的护士阻止,“赶紧办住院手续去,还要送病房里去,等到病房你们再看。”
“我这就去。”余采拿着单子想要去办住院手续,她却站在半路不知道去哪里。
追上余采打算给钱的余采父亲,将自己拿的钱递给余采,“不够跟我说,我再回去想办法。”
余采看着手里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眼泪止不住的流,“可是,爸,我不知道哪里办住院手续。”
“你鼻子下面的那张嘴是摆设吗?”余采父亲拿回自己递出去的钱,顺道将余采手中大夫给的单子也拿过来,望着空荡荡的医院,准备去办住院手续。
王三儿上前叫住余采父亲,“还是我跟阿姨去吧。”这个时候,他是如何也叫不出昨晚那个亲切的‘妈’字的。
余采父亲看着眼前的陌生小伙儿,有些不明所以,余采上前看着自家父亲,“爸,我和三儿去,他是城里人,比我懂。”
原本余采父亲想问王三儿是谁,最后一想现在办理手续要紧,只得连忙将手里的单子和钱再次递给余采,“快去快回!”
余采点头后跟上王三儿大步向着交费窗口而去。
“一共一千七百八十五。”交费窗口的工作人员看着计算器上的数字说。
余采赶忙打开父亲递给自己的手帕,双手颤抖着拿出里面的钱开始数,数了几遍也没能数明白。
“我来。”王三儿直接从余采的手中拿过钱数,数完之后,发现只有九百七十三块八毛六分钱,距离一千七百八十五还差老多。他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里面有今天给的进门钱,一共一千块,他将所有的钱递进交费窗口,“这里是钱。”
工作人员这才注意到王三儿的行头,“今天做新郎啊?”
“够吗?”王三儿直接避开工作人员的问题。
“多了。”工作人员见王三儿不搭话,只得作罢,将开好的收据和找的钱递出窗口,“已经办好了。”
王三儿接过收据和钱都递给余采,“阿姨这些你拿着,我就先回去了。”
“三儿,你是个好孩子。”余采只接过收据,没拿钱,“新娘子你没娶到,刚还让你添钱,这剩下的钱你拿回去吧。”
“阿姨!”王三儿这一刻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悲伤,他不想再花时间在这里等待煎熬,“她需要钱。”
余采还想说什么,王三儿却已经先她说话之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