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华灼侧了脸假装看不到,云大梅竟然敢那样算计她,就得承担责任。
“杀千刀的自打一进门,云家就家宅不宁。这都是做了什么孽呀……”许氏指桑骂槐,她捶胸顿足地在院子撒泼打滚。
“住嘴,你是不是要将那事嚷嚷得全县的人都知道。”自家闺女做了那样的事情不嫌丢人吗?
“你也是个杀千刀的,老娘自从跟了你,就没有过过好日子,天天吃苦受累就算了,一嫁给你就要给你养别人的儿子,还骗我说捡的,我看就是你跟别的贱女人生下的……野种。”整天只知道护着他。
“啪……啪。”一巴掌不够,云成中居然接连甩了许氏两巴掌。
所有的人愣了,云小妹更是吓坏了,捂着嘴大哭起来。
“啊……姓云的,老娘不跟你过了。”
许氏顺势躺在地上,跟蠕虫一样左右翻滚,弄了一身的灰,头上如草的发乱七八糟的撩在额前,挡住半边高肿的脸。
“野种,野种,不让老娘说,老娘就要说。”许氏疯魔了,她忍了快二十年了,这口气一直没下去过。
“爹,娘,别闹了。”云小树和云小妹连忙上前拦住他们。
“不想过是吧,那就滚回你娘家去。”云成中看了一眼眼神幽冷,一言不发的云胡子,突然挥手拖了许氏往板车上赶。
云小树和云小妹连忙要去拦,可他们兄妹二人完全不是云成中的对手,反应过来许氏已被架上了板车。
“你们送他回去……”兄妹二人只好一边抹着泪,一边推了板车出了门。
看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云胡子突然幽幽开口:“你不必如此。”
云成中老脸一脸,双眸微定,进房时留下一句话:“这是原则问题,婆娘就要听话。”说的是许氏,暗指的却是沈华灼。
她蒙了,她受伤受累还要被他们一家人指责,她到底招谁惹谁了?
云胡子身子僵住,身上的气息如地底的冰泉一般寒冷,他强行克制住缓缓转身:“媳妇,我与爹有话要说,你去歇着。”把她送进房里,他径直去了云成中的正房。
“快来人啦,不好了,有人上崖山了。”围墙外有人边跑边喊。
崖山?沈华灼眉眼一紧,想到云大梅飞跑出去的方向,心思流转,想去叫云胡子出来,可他们关门闭户的在里面,一定有要事说,她不好打扰,想着先追上去看看。
崖山靠近石盘镇,是一座石山,不大但很陡,站在山下往上看,只觉悬崖峭壁,峰峦叠起。
零陵郡的人一直有传言,道是这座山上有妖风,曾经吹走了好几个从此过的人,等那人再找到的时候,就只余了一具枯骨。
沈华灼朝山上远远看了一眼,没看到人,本想离开却见粉红身影一闪,正是云大梅今天穿的那身裙子。
“大梅?”她试探着唤了一声。
真心不想管她,可之前在刘宅刘洪生扑倒她的最后一刻,云大梅还是良心发现抓了官窑碧水瓷器砸向他。
他晕得那么利落跟云胡子那一脚有关系,也是云大梅砸了他的原因。
就算这样,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她会心软并不表示她还会再相信她,只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做出伤害自已的事情。
“云大梅……”她卷了喇叭大叫。
“你别管我,让我死。”云大梅站得高看得远,看来看去却只看到了她的死对头追出来,她不由悲从中来。
她原本也是沈家村里一个普通的小村姑,家里父母虽不算恩爱,却也和谐相处了十来年,上有两个兄长一个妹妹,一家六口人过得虽不富足,却也能勉强糊口度日,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变质了?
是什么让她的生活里只有悲伤、指责、抱怨……
是嫉妒,是嫉妒迷住了她的心神,是攀比让她虚荣。
她后悔了,后悔与人合谋将她的大嫂送到别人的床上,后悔做错过一切的事情。
“你听我说,你不要激动。”沈华灼急了以为她只是摆个样子,可她的脚已经滑到山崖的最下面,再往前一分便有可能坠崖。
“哎呀这是哪家的姑娘啊,这么想不开。”下面围观之人议论纷纷。
“云记铺子的,我认得她。”
“是恩人家啊,咱们不能看着她死,快来个人帮着劝劝吧。”有熟悉的人提议。
接着大家便七嘴八舌的说着各种好话劝说着。
看别人都这样热情,沈华灼这个做大嫂的不好撂挑子不干,她心一横抓住乱石爬了上去。
高处不胜寒,才不到两百米的海拔,石头顶吹来的风的味道都变得不一样。
西风吹过浑身清凉,她拢了拢青布长裳,再观云大梅,她两股战战身子不停哆嗦。
“我怀疑你现在不想跳都站不稳了。”她浅浅出声嘲讽她。
在下面她看得不真切,不知道她的真实意图,可一上来,见她脚跟露在外面,可双手藏在石头缝隙里,死死抓着那棵刚长出来的小白杨,根本不想死!
她连连冷笑,她贪婪,任性,脾气大,还好强嫉妒,像她这样的人才舍不得去死。
“大嫂,我……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她的确不是真心想寻死。但是家里面的人除了她母亲,好像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原谅她。
而她失了贞洁,那个人也只是骗着她玩的,根本不想娶她。
她如果不来这样一场的话,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活路?
“在这上面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过来,我们下去好好说。”沈华灼语气生硬,她不喜欢她,更不会原谅她,只是不想眼睁睁看她去死,她虽坏但罪不至死。
“我,我……你如果原谅我,我就下来。”她以死相逼。
沈华灼转头,摇头打算说些什么,突然一阵西风咆哮,裹挟着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
“啊……”云大梅只来得及尖叫一声,被刮来的一阵强风吹了下去。
“云大梅……”
沈华灼条件反射跳过去,看到云大梅散碎的长发在风中乱舞,她朝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抓住我。”
她倒下了半边身子紧紧握住她的手,身子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直直下坠,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刺骨的凉意。
“啊,你,大嫂……”云大梅瞪大双眼,眼中热泪盈眶,她失足的那一刻,死亡似乎离她很近很近。
她以为她就要死了。
可是她曾经最讨厌的人却在最后那一刻,跳下来抓住了她。
大嫂在她心目中的身影顿时高大了起来。
“你原谅我了?”她惦记着沈华灼的态度,如果不原谅,她怎么会舍命救她?
沈华灼紧紧用力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慌乱的从怀里摸出匕首,用力荡向崖壁,匕首沿着坚硬的石头划下去,发出刺耳的“滋滋滋……”声。
匕首与石壁的摩擦并没有稳住他们,只是速度拉慢了。
沈华灼却不肯放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距离乱石堆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缝隙,她咬咬牙,有意识的往那边靠。
一直在往下掉,云大梅已经完全失去了求生意志,闭上双眼哇哇大叫着等死。
“闭嘴,烦死了。”沈华灼瞪她。
她已经到了缝隙上方,匕首一路顺着石缝滑下去,终于插到了一处崖缝,她手心用力,五指成爪,用力的把匕首插了进去。
只听“砰”的一声,两人的身形稳住了。
自上而下看去,下面的芸芸众生好似蚂蚁一般大小,两个人挂在悬崖上,随风轻轻荡着,似一块飘扬的青红相交的花布。
“哇,他们停住了。”
“有救了……”下面众人齐齐喝彩,不知道是她们运气好,还是里面真有高人?
听到如山的声音云大梅不敢相信睁开眼,便见自已挂在半空中,吓得半死又是连声尖叫。
声音一大,崖壁上的碎石被惊得落下来,尽数砸在两人的鼻脸上。
“该死,闭嘴。”沈华灼没好气的骂她。
“唔……”云大梅身形抖索,声不成声调不成调。
“我们……没……没死?”
她不敢往下看,只能仰头看上面,可上面也很高,看得肝胆俱裂,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你想死,现在就跳。”特么的,别看她个子矮小,居然那么重,她整条左胳膊快要断掉了。
“我……我不。我想活着。”
可以骂脏话吗?
沈华灼在心里暗暗问候了云大梅一家的祖宗。
“你装的够好,为什么不继续装了?”不是要死要活的吗?
云大梅闭着眼睛,眼泪徐徐流出,鼻涕也在不停的往下滴。
“我错了,大嫂,这回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作对,再也不嫉妒大哥对你好。我会像跟小妹一样尊敬你,对你好。”
把眼睛闭上,好像能将一切隔绝掉,平日里不敢说的话统统溜了出来,说完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心绪飞扬。
沈华灼默默翻着白眼,信她有鬼。
“媳妇……”悠悠荡着的脚下传来云胡子洪亮的喊声。
“云朗。”他来了。
他总是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来救她,她就知道。
心里一松,手上更加没力,沈华灼赶紧抿着嘴唇,暗吸一口气把力气集中在双手之上。
“媳妇,我在这里,你等我,我们来救你。”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的还有傅家兄弟,云家一家人。
“大哥来救我们了,我们有救了。”
云大梅兴奋得失了神,紧紧握住大嫂的手居然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