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学门口人头攒动,其热闹程度堪比当初科考之时。
各个乡镇村落的学子们或由各自的家人陪着,等着看着,议论着。
云小树和傅青渊已经来了很久了。
“我大哥大嫂怎么还不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傅家现在在小树眼里就是龙潭虎穴,见大哥大嫂久久不曾归来,生怕他们出点什么事。
“放心,那女人晕了,出不了幺蛾子了,我父亲顾忌着那女人的身子还没有那么大胆。”傅青渊对傅家两人的脾性最清楚不过了。
听他这样说,可云小树见不到人还是不放心,担心了那头,又担心这头,双脚不停在地上跺着。
“你在害怕?”傅青渊余光瞟到他不停的做着小动作的脚尖。
“是……是有一点点!”云小树苦着脸。
他害怕他没有考好,让一家人失望,对不起一家人为她操的心,更对不起一直为他奔波操劳的大哥大嫂。
“没事,你……想想我,想想我们!”
秦子有看他那样急躁不安,一时之间只觉得那不正是前两次他的真实写照吗?便上前安慰他。
听到他的声音云小树抬眼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清瘦的脸上笑容真诚,想到他在县衙大堂上的仗义直言,心里十分感激,多亏了他,才让他摆脱了非礼的罪名。
他静下心来由衷的道了一回谢。
秦子有一直冷眼旁观着云小树的为人处事,心里早已经觉得这个人值得相交,再说他有那样好的一对哥嫂如此费心的为他奔波筹谋,想必他的为人也的确十分不错。
此时又见他道谢的态度这般真诚,便拍拍他的肩膀,同样给出了十二分的诚意相交。
两人一番交谈,竟颇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
闲聊之际,只觉得十分投缘,不觉两人都放松了心神,一聊便聊到了放榜之时。
“肃静!”县学的院长中谷先生出来了。
他的声音不高也不急,就那样慢悠悠的一声出来,却极其有震慑力,大家一听顿时静下来了。
他身着一身灰色道袍,长身玉立,高高在上的站在台阶上只念了三个名字便进去了。
“有你,有你!”秦子有不停的拍着云小树,惊喜的提醒他。
云小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看旁人都在外面待着,他在中谷先生叫进去的人里面,他有些忐忑不安。
只是中谷的威望让他不敢停留,跟同行的几人打个招呼后便跟着前来请人的兵丁进了县学。
沈华灼和云胡子来得晚,只看到了云小树进县学的一个背影,沈华灼想着在电视里看到放榜的时候,他们都是吵哄哄的,不由震惊这里的安静,便小声的问了一声,才知刚刚中谷先生出来了。
中谷先生是零陵郡里的传奇人物,见过的人不多,听过的却如过江之鲫。
因着云小树考科举,一家子都在为他的事情操心。
对县学之中能够起到举重若轻作用的中谷先生也都做过了解。
他是零陵郡人士,风采绰约,文采出众,曾经在先帝之时连中三元,被先帝大殿之上钦点为状元。
当时便极得圣心,大赞其有经世治国之大才,摒弃世俗,委以重任,一时之间在盛京城里,风头无两。
后来不知为何于壮年之际辞官回乡,被州府长官亲自任命为县学先生,统领零陵郡的童子试。
这些年来,但凡拜在他门下的学生一路从乡试到会试都取得了不菲的成绩。
故而,他在零陵郡里的地位十分超然,但凡是谁人,都得给其几分面子。
而此时小树被他叫进去了,这意味着他有了一个机会。
沈华灼和云胡子相视而笑,都为他感到高兴。
只见县学大门再次被打开,官差把榜单贴了上去。
大家见榜单张出,便开始你挤我我挤你的拥上去。
云胡子身材高大,挤进去看了一眼,根本不需要找,便在榜首看到了云含章的名字。
“小树是第一名。”虽然早就有过这样的猜测,此时真正看到,却又有另外一番感受。
“功夫不负有心人。”沈华灼靠近他,两人双手紧紧交握,此间心情,沸腾奔涌。
好似天上地下,前一个时辰还在县衙大堂之中沉浮,而此时却又立马迎来了这样的好事。
要不是怕不合时宜,沈华灼都想一头投到男人的怀里痛快的大叫几声。
“恭喜!”傅青渊被两人如出一辙的惊喜淹没,压抑着被两人虐出的酸意大方的贺喜。
“多谢你!”
小娘子感谢他,云胡子虽然不舒服,却也知晓分寸,小树此事他的确对他们相助良多。
“都是朋友,不要这样见外。”让她叫声名字她却总是改不了口,每每都是傅大少爷的叫着,让人听着莫名的难受。
正说话间,云小树从县学里出来了。
他一身灰色儒服,头戴冠巾,满身自信,意气风发,跟之前的委靡不顿完全是两个人。
只看他的脸色,便可知有大大的好消息。
“中谷先生答应我拜倒在他门下,我……从今以后便是他的学生了!”云小树激动得胸脯上下滚动,声音嘶哑。
跟着中谷先生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好事。
人家做先生的一年会收很多学生,而只有他每年只会从一众中了秀才的人中挑选三名入他门下,但这三名并不一定会是前三名,而是根据谁也不知道的标准自由选择。
“太好了,你是第一名,以后就是廪生了,还能当中谷先生的学生,我真羡慕你!”横刺里传来秦子有羡慕的声音。
刚刚大家分头去看榜单,也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挤过来了。
此时看他耷拉着脑袋,面色难看,众人便知他大概又落榜了。
“没关系,还有机会!”云小树晓得之前的困境全仗面前之人的解困,不然,如今他的成绩考得再好,顶着那样的罪名,他也绝对讨不了好,心里自然希望他也能够得偿所愿。
可是哪知世事难料,他又没考上。
此时他的情绪如此低沉,他顿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甚至在心里隐隐希望上榜的人是他而不是他。
反正他已经等过两次,也错过两次,再来一次,依他扎实的学识也依然可以名列前茅,可是……
“没……没事,我想……我应该不会再考了。”
他已经考过三次了!
当时考这第三次的时候,他就不想考了,是他母亲劝着他好歹再考一次,左右都读了那么多年的,总不能白读。
可是……
他大概真如家里亲戚所说,不是块读书的料。
“别啊,你相信我,只要你坚持下去,你一定可以的。”云小树急了。
这滋味,他现在莫名有一种好像本应该属于秦书生东西却被他抢了似的。
“你别劝我了,当时在县衙之替你作证,是我的本分。”秦书生有些难过,他越是对他好,他越直不起腰,推开他转身便跑了。
“秦兄!”云小树抬腿就想追,却被云胡子拉住了。
“我们该回去了,爹和娘还等着你去报信了。”
云小树看看他,又看看沈华灼,见大嫂也朝他摇头,便歇了心思,只心里还是闷闷的,根本没有想象中考中的那种喜悦。
沈华灼默默摇头,这小树真真是什么都好,只是这脾气,这心性得再磨磨,不然老是一副不知道人间之事的模样,也不太好。
毕竟,谁都不可能一辈子不长大,他终究会独立,出去自已打拼。
这到了外面,要是什么都合适,却只是因为不会与人相处而失去大好的机会和前途,就太可惜了。
她朝云胡子使眼色,云胡子秒懂,然后摊手表示他也无能为力,只在转眼间却在人群中看到了几张似曾相识的脸,他双手紧紧一握,心头似被浇入了滚烫的开水一般,烧得他心慌,连忙抬眸看向小娘子。
她额前的碎发飘扬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侧了侧身子,见他张了张嘴,可离得远,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沈华灼不自觉凑上前去。
云胡子也快走一步衣袖一挥,牢牢实实的搂了她的腰,借着墙角的遮挡在她脸上印下一吻。
突如其来的香味,顿时浸染了他的心神。
他长长的呼吸一口,幽兰清香,沁人心脾,刚刚还浮躁的心顿时平静下来。
侧过脸借着拥住小娘子的腰,将那方探询的目光生生截住了。
他无意识的摸了摸下巴,似乎才想起他现在已经没有大胡子可以遮挡了。
“我们上车。”
上了马车,他缓缓将车帘掀开一角,便见身后有人直直的追了过来。
“快走!”他低低催促一声,马车便在铁柱的皮鞭下疾驰而去。
只留下几个身穿一水翠衫的女子盯着前方面面相觑。
“那应该不是他吧。”
“大概不是!”
马车跑得飞快,想要证明却也追不上了,几人郁郁而归,来到一辆奢华的马车前给了否定答案。
“主子,那不是他。”
马车中传来重重的冷哼声,车帘缓缓放下。
……
一行人回到村里,早已经有人将小树中了童子试头名的消息拿来分享了。
云家人俱都兴奋地站在村口等着他们归来。
一家人相见之下,又是一番欣喜。
尤其是许氏,大嗓门此时显得越发的突出。
“我就知道我儿小树有出息,看看吧,这一下场参考就考了个头名。”
“是啊,是啊,二哥就是厉害!”
云大梅也颇有一种出人头地之感,直觉压抑了好久,终于可以发泄一回。
“厉害是厉害,这差点就要进牢里,你们知道吗?亏你们一家人先前还稳得住。”李小芳捧了一捧瓜子过来,边吃边吐壳。
轻轻的瓜子壳被她一吐就往几个人的身上、鞋子上飞。
“你胡说什么,我家小树最是本分之人,怎么会坐牢,肯定是瞎说,指着我们好骗了!”
许氏呸了一声,搓了衣摆叉着腰,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切,爱信不信,反正我当县太爷的大哥都写信回来了,要不是我大哥看在他是同村人的份上轻饶了他,现在,哼……”李小芳仰着脖子,露着大大的鼻孔,那样儿让人看着别提有多别扭了。
“不想与你混说,小树你来说,亲口告诉我们,有没有那回事,旁人说的话,我们都不信。”许氏觉着自已被李小芳落了面子,一把拉着云小树,当即就让他跟大家解释一番。
“娘……”
这当然是事实啊,云小树脸上一片燥红,如同滴了血一般,火烧火辣的烫,之前考中的喜悦本就只剩下一半了,这样一弄点滴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