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压低了声音:“是刘夫人包了,她今日里宴请从京城里来的娘家人,来了好一歇了。”
他们都是生意人,知道东家再尊贵,也得让着客人,况且还有先来后到了。
“刘夫人?可是刘员外家的那位?”那不正是刘洪生的嫡母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华灼看了一眼牡丹亭,指了指它旁边一间小点的桂花阁道:
“我们人少,就这一间吧,那里也靠窗。”
离得近也好随机应变。
沈华灼没有掩饰她眼里的算计,傅青渊人精儿似的,一下便看出来了,只她不说他也不问。
几人互相招呼着进了桂花阁。
二楼的视野很广,能将镇子里最繁华的街道尽收眼底。
沈华灼的位置靠窗,时不时的盯着楼下瞅。
那里三五孩童拍着手追着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跑,她微微笑着,还不等笑意敛去,突然眼眸微紧。
众人看去,却是刘洪生带着一群人正在街上到处乱蹿。
“是他?”傅青渊思及其中的牵连顿时明白了,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云娘子,见她神情微显紧张,轻声道:“他嫡母在这里用饭,他不敢上来。”
沈华灼松了口气,就算不怕他,但是大庭广众之下,闹起来也失颜面。
“他可是又做了什么事?”对于刘洪生的品行,傅青渊很了解。
他如果盯上了谁,还真是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沈华灼沉默,那事儿怎么好说出口?
云小妹却没有思想包袱,嘴吧一张娓娓道来。
“他以前欺负过我大姐,还想……还想欺负我大嫂,被我大哥打了。”云小妹接收到云胡子的眼神,不再开说了。
傅青渊有意忽视了云胡子的阻拦,眼眸凌厉的射向窗台。
“他敢……”
回过头来再看着云娘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马上变得温柔:“云娘子有什么用得着我们兄弟的地方,别客气!”
以前还是陌生人,可如今既是合作对象,也有傅青源一直赖在云家不走的情分,沈华灼也待他们不一样了。
至少是朋友,便没有什么顾忌的将之前的事情说了。
“他的胆子真大。”他看上的女人,他居然也敢伸手,还一伸再伸。
“那怎么办?”刘洪生的无耻云小妹是见识过的,欺负了大姐,差点没害得她跳崖自杀,想着云小妹很是害怕。
“听说刘家夫人很厉害!”刘家的生意大多数都是归刘夫人打理。
傅青渊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
“何止做生意厉害,她最出名的是容不下庶子。”
据说要分家出去的时候,刘家的庶子只能得到一两间并不怎么赚钱的铺子。
所以刘家的庶子在还没有被分出去的时候,就在到处找门路了。
“零陵郡里刘洪生开的铺子刘夫人大概还不知道。”
“不止零陵郡那一间,就前面那条街好几间都是他的!”傅青渊对同为珠山镇数一数二的刘家之事很了解,只是之前没有矛盾不想对付他罢了。
意外之喜,本来还想着要费些心思去查他的事情,没想到出来吃顿饭的功夫就解决了。
看沈华灼高兴了,他连忙多点了几个菜。
“手艺比不上云娘子,也还能勉强入口。”他将最好吃的菜尽数摆在沈华灼面前。
要不是碍着云胡子在场,他就要给她夹菜了。
云胡子一直没有插上话憋了一肚子的气,偏偏人家也没有对他媳妇怎么样,都是朋友间的关怀。
他想撒气都没处撒。
况且,他若是当着小娘子的面表现得那么小气的话,只怕要惹得她不快,在心里有了对比,更是落了下乘。
心里揣着事儿,沈华灼吃得很不安心,一个劲儿的往旁边看。
好不容易把一顿饭吃完了,她立马亲自书写了一封信让人往隔间送了过去。
“这信……”
云胡子不太赞同她露出她的笔迹。
“无妨,这字迹就是我的诚意。”
他们一离开,小二就在上菜的时候将纸条呈上去了。
刘夫人坐在最中间,她长相普通,眉目间带着一股凌厉,身上穿着一袭大红的绸缎裙,尽管入夏了,天气炎热,她也依然穿着高领衫,将脖颈捂得严严实实的。
她三两下扫了一眼,气恨难平立马发作道:“野种的心思就是多!”今日列席的全是她的娘家人和儿女,没有什么外人,她说起话来就没有任何顾忌。
“他名下的铺子竟然有这么多,娘,你不是说他们的月例银子都是有数的吗?”刘采薇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不由皱眉。
“肯定是他那**姨娘在你爹那里抠下来的。”
她气到不行,胸脯不停的起伏,手指紧紧抠住雪青色的桌布,差点没把一桌子菜拉扯下去。
“娘,你别激动。”刘采薇赶紧靠近她坐着,抚着她的胸口。
她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染上了一个咳嗽的毛病。
“可不能让他得了好去。”黄氏的亲戚你一言我一语地道。
黄氏越发气闷了,一掌拍在圆桌上,惊得一桌子的菜跳了好几下:“看我回去收拾他的**姨娘。”
刘家老爷几乎像个废人似的整日里沉迷在那个小贱人屋里面,不务正业,说他没用吧,可把她护得紧,她想动手都没处动。
说他有用吧,他什么事情都不处理,生意上的往来全是黄氏带着儿子一手操持的。
听了小二在牡丹亭里转达出来的黄氏的反应,沈华灼等人这才满意地从渊源楼里出去。
这回有人收拾他,看他自顾不暇还怎么出来给他们添乱……
他们一路慢慢悠悠的走来,可把菜市场的王老汉急坏了。
“哎呀,幸好你们来了,还以为你走了不回来了!”他可担足了心。
枯等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个好消息,别不是拿他开涮的。
沈华灼失笑:“怎么会,只要你老的鱼好养,以后年年都买你的。”
云胡子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她居然如此自信,笃定稻田养鱼之事不会有问题?
沈华灼嫣然一笑,银白的贝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你不信我?”
“我信你。”傅青渊挑衅的看了一眼云胡子。
“我当然相信媳妇。”云胡子好像宣誓主权一般握了她的手,扶着她上了马车。
去了王老汉的村里才知道,原来他就住在沈家村隔壁的王家村。
池塘里的水略浑,长满了绿油油的水草,间或能看到几尾鱼结伴而游,时而到水面冒个泡。
“每年都卖不出去,……唉,除了送到郡里的大户家以外,只能做成干鱼还能卖点小钱,剩下的都是我们家里自已吃了的。”
“这样吧,你先捕捞,能捞出多少再说。”
数目多少不是大问题,多就平着多分一些,少就少放一些,第一年一口也吃不出一个大胖子。
“好,好,好……”王老汉激动得不行,带着老婆女儿当即就要干活。
“这是十两银子的定金。”免得他以为他们不要了,老是担着心。
“哎,这……这还没有给东西,就急着付银子。”
十两银子,他们一年也挣不回来,一辈子也存不到。
“给你的就拿着,这是我们的诚意!”
“多谢,多谢!”要不是云胡子拦着,王老汉恐怕就要跪下来道谢了。
“过两天我们就来拉。”
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王老汉满脸感慨:“这回可算是遇上好人了。”
“当家的,幸好你一直守着这鱼塘,不然咱们哪来这么多银子?”
“可不是嘛……”王月儿失神的盯着前面的身影。
他们只是顺手掏出了十两银子,却不和给了他们家多大的帮助。
他们守着它,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一回到村里,沈华灼就让云胡子把这事儿说了:“鱼苗捞出来不能久放,趁着这事儿定下来了,回去把稻田里的壕沟抽一回。”
稻田养鱼并不是可以随便乱来的。
一不小心就容易伤到刚刚扎下根系的稻苗。
沈华灼特意事先把稻田养鱼的技巧单独说给了云胡子和云小树听,让他们给聚到一起的乡亲们讲授。
还特地再三的强调:“种稻子才是重中之重,大家不要本末倒置,反而坏了稻苗的根本。”
经过沈华灼的指导,云胡子下田给他们打了个样,让村里人都跟着他们那样抽壕沟,这便有了一个好的开头。
琐事忙起来,特别费时间。
等到田里的鱼苗都放下去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旬日。
王老汉挑着用青油纸包裹的箩筐,站在岸上看着最后的一批鱼苗。
“云娘子好生厉害,这样真能行吗?”
他其实比较操心的是,他们养这么多鱼能吃得下去吗?
他卖了这么多年鱼,可生意从来都没有好过。
“当然行。”不行他的几十万根鱼苗是怎么卖出去的?
看他为人还算爽利,处事也周正,沈华灼想送他一个人情。
“我让小妹教你们一种做鱼的方法,包你的鱼以后好卖。”
村里的鱼长大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让王老汉一家人去试试水。
王老汉现在对沈华灼是言听计从,更不用说还是为他们好的,他立马招了非要跟着来的女儿。
“这是我女儿月儿。”
沈华灼这才看到他女儿。
长得居然还很好看,尤其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站在那里娇娇怯怯的,颇有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长得真俊!”她下意识赞了一句。
“多谢云娘子……”
刘月儿有些局促的缩着身子。
“别担心,只管我们当朋友就成。”看在王老汉的面子,沈华灼笑容满面,声音十分温柔。
见她这样温和刘月儿的胆子稍微大了些,也敢抬头来看她了。
云娘子说她长得俊,其实眼前的她才是真正的俊吧。
只见她一身淡蓝长裙,发黑如墨,五官清秀妍丽,清风徐徐吹过的时候,擦过她脸上闪出的温柔笑意,她看着看着便不知不觉走了神。
她长得好看,心灵手巧,还会做生意,她这么有本事……
刘月儿眼中不由得闪出了几颗红星。
她丝毫不作伪的仰慕与神往的眼神让沈华灼心神抖了抖,拍拍她:“别愣着了,我让小妹教你!”
她得去山谷里看看鱼苗的情况,这两天刚放下去,必须得时时关注它们的状况,一旦有问题得及时调整水温。
她的事儿还多着了,可没时间陪着小丫头闲话家常。
云小妹正闲无聊,很很高兴多了一个伙伴拉着她往家里跑,刘月儿的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却放在沈华灼身上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