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阿爹。”
“见过甘伯伯。”
金玉堂好奇的打量着甘信,满头白发也藏不去他有神的容颜,知天命的年岁仿佛沉淀了许多沧桑在他眼中。他一身青衣不像是北楚王爷,倒像极了儒士,透着风雅之姿。
甘信慈爱一笑移步向前,道,“快回里屋坐着吧。”
三三两两笑着回应后这才紧跟其后,等大家全部落座,甘信又看了一眼甘青司,道,“我有说你可以坐着吗?”
甘青司一听急忙起身看着甘信不敢动作,饶是他平日里再散漫,但在甘信面前还是很收敛的,随即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茶杯放在木桌得一声响,甘信敛去笑转而严肃地看向他,“我问你,为何会传出你身死之事?”在听闻此事时甘信几乎承受不住脑海晕眩,甘青司是兄嫂唯一留在人世的孩子,在北楚之时就是甘青司四处封尸他也必定在身边,就是怕出什么岔子。十年前之事未明,敌人的目的不知,他唯恐对方盯上甘青司,所以就是他提出前往三国的时候他也极力反对,莫说是甘青司遇难,就是当初鲜于一族污蔑他时自己也发了狠心,对于甘青司他只怕他受了委屈。他再也不想遭受那般打击,又怎不会担心。
“我当时遇到了十年前的黑衣人,一时情急大意了。”甘青司道,眼中也省不去愧色。
长叹一声,甘信轻问道,“你说要去三国之时是如何答应我的?”
“不惹是生非,不掉以轻心,不许查十年前之事。”
“不自量力!”甘信愠怒道,“你是甘氏唯一血脉,若是你出了事,你让我如何对兄长和兄嫂交代!”
“叔……我知错了。”
甘信深深望着他,“你是错了。”他顿了半晌,视线直入甘青司眼眸,他道,“你告诉我,席若白又是你的谁?”
见甘信眼中失望,甘青司心中不由得沉闷,他答道,“叔,他是我命定之人。”
并不讶异于甘青司的回答,但他还是开口问道,“这话你可想清楚了?”
“是,唯有这件事我想得很清楚。”甘青司道。
甘青司双目坚定,甘信看了只是摇头便不再言。
他知道甘信的遗憾,甘信对于甘家家训一向遵守严苛,他终身未娶而亲儿下落不明,这职责落到自己身上,“叔,我担不起。对不起。”
“傻孩子,这本就是我的过错。”甘信看他问道,“他可有随你来?”他未曾亲眼见过席若白,便把视线落到甘云归身上,使得甘云归一脸堂皇也是失落。
“过几日他来了我就带他来见您,不过我要先带他去见阿爹阿娘,我们说好了的。”甘青司笑道。
甘信见他满脸欣喜也是低叹,“傻小子,那你便带他去吧。”
“叔,就像您每日等着玉兰一样,我也等他好久好久了。”
愣愣地听着甘青司的话,甘信终是展颜,“那不是很好吗?你们赶路辛苦,赶紧回房整顿整顿,后日四将就会到齐。”
“叔,四国府之人可会亲自到访?”
甘信颔首道,“我已接到消息,他们明日便能到通都,到时你同我一起去便好。”
“是。”
甘信特意在府中甘青司对面的住处收拾出了几间房,以便他的友人居住,这也使得金玉堂异常安心,早前他还有些忌惮活尸,可一路下来与他行礼的不少,就是害怕也被对方的亲切模样给扫没了。
“大哥,为什么这王府没几个活人啊?”说来奇怪,按理说侍卫家仆应该遍布的王府,可转了一大圈竟未发现除他们之外的人,难不成大家都出去整拾了?那王府怎么办?
“本就是自家人在此,我们家没几个人,远亲也少联系,这地方就我叔和几个小子在这住。”
“不用侍卫?”
“这些活尸有的受控于暗卫,若是有情况其他人也会有所察觉,而且这里的活尸绝大部分是宫泠和小久所作的高阶活尸,比起一般鬼师也厉害许多,所以这里还是挺安全的。”
“仆人呢?”
“我们家是没仆人的,这里面虽然大是因为后边有不少地,全是我叔一个人在打理,偶尔白家小子回来也会搭把手。可洗衣做饭生活劈柴这等事我们从小就要学,都是亲自上阵自在惯了。”
“白家小子?”
“我叔膝下无人,在北楚四处封尸收留了很多孤儿,就取姓为白,教他们做人做事,很多人都在北楚的几大城中,得闲了也会来看我叔。”
“那白瞳哥、白苏姐和白久哥也是吗?”
“不是,他们三人拜了叔作义子和义女,所以常年在三国很少回来。”
金玉堂躺在藤椅上望着天空,“大哥,北楚真的很有趣。”
甘青司仍然在一旁打坐,笑道,“嗯。”
一个下午甘云归在房中休养生息,而金玉堂也在院子的藤椅上入眠,唯有甘青司合眼打坐了几个时辰。暮色将至时,白瞳悄声来到庭院,见甘青司修筑也并未打扰。
早已察觉的甘青司开口道,“叔做饭可真是越来越早了。”
“还不是怕你饿吗?阿爹多没让我们帮忙,自个儿准备了一下午。”
“待会我刷碗。”
白瞳笑道,“我怕阿爹都不会同意。对了,身体恢复得如何?”
“快了,回到北楚鬼力也愈加回复得快当。”
“你其实并不只是为了四国府之人回来的吧。”白瞳问道。
“嗯,若是一直待在三国,我回复得就越慢,我想早些养好身子,这十日该够了。”
“就是离开席七公子这般久也非回来不可?”
甘青司一下张开眼,笑道,“是啊,小瞳,你不知道小别胜新婚吗?”
白瞳没好气白他一眼,“你哪是冲着这个,我看你们天天腻在一起还不是那样,你还想骗我不成?”
“的确是骗不过,其实四国府之人会到此是我来的主要原因,再者四更天在即,我不能拖着受伤的身子应对。”
“你指的是……,”
“四更天赢了,我便能见到路北,十年前之事靳谌不给我解释,但他定是知晓些的。还有,宫泠的提醒也是我此行的目的。”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召集四将的原因。”
“是。”
“啊……,”金玉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四处打转就见两人盯着自己看。“怎么了白瞳哥、大哥?”
“你醒得真是时候。”甘青司道。
“为什么?”
“给你个机会,去叫云归哥起床吃饭。”
金玉堂一听就像鬼上身吓得直摇脑袋,“不去不去,打死不去。”
“不用怕,比起睡觉他更喜欢吃的,所以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
深知自己逃不过,他还是悲壮的朝着甘云归的房间走,足足花了一刻钟金玉堂才彻底把人给叫出来,等四个人来到厨房,方桌已经摆满了各色的菜式。几个人也顾不上礼节,屁股一坐就拿起筷子准备夹菜,全部被白苏手中的汤勺拦截。
“洗手!”白苏一声令下大家又窜得没了影,看得甘信无奈。
一切准备就绪后,大家全部在饭桌坐下,甘信也不管几个小辈咋呼抢菜,看着几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他倒是体验了一把久违的团圆饭。
酒香菜满,洗去风尘,又醉年华。
长夜拉开了昏后,零星夜光下,人影逐渐散去。
甘青司回房呆坐在内许久,未几一道影子逐渐成型,甘愿几步走到他身边坐下,道,“好久没回来了,阿哥。”
看着屋内熟悉的物品甘青司笑着点了点头,自从十年前出事后甘信就离开了原先的住处,把甘良辛苦建成的家再修补了一遍,他们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从幼时的布偶到少时的木剑,两张床还是原本的模样。挂在床顶的护身符已经泛了黄,就是床对于现在的甘青司都有些短,可是他们不舍得换其间的任何一样东西,因为这些全是甘良和商曲留给他们的最好的纪念。
“阿哥,你是不是在担心?”
“有一点吧。”
“阿哥,你骗不了我。”
甘青司在甘愿面前从来是无所遁形的,他也索性不掩饰道,“阿愿,我怕极了。十年前我眼睁睁看着你们离开,我实在没办法安心。”
看着甘青司哀切的面容,甘愿启唇道,“阿哥,我们从未离开。”
听了他的话,甘青司笑道,“阿愿,我知道。”
“还有上次泠哥提起的事……,”
“嗯?阿愿听到了?”
“嗯。”
“我的确一直犹豫不决,阿愿,我没办法送你走。”
“阿哥,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甘愿极少对他说过什么要求,就是愿望都没有,甘青司点头道,“好。”
“我还没说呢,你答应得这么快当就不怕吃亏?”甘愿见他情绪低落也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无论什么,我都答应,只要是阿愿说的。”
甘愿长长呼了一口气,真挚地看向甘青司,他道,“阿哥,下辈子还让我做你兄弟可好?”
灵鬼无泪,面对同样伤感的甘愿,甘青司一时泪意翻涌,他看着面前和自己一般的容貌,道,“阿愿,这辈子哥没能好好保护你,下辈子我们人间再聚。”
“好。”
因为甘愿的出现,甘青司紧绷的情绪有所缓和,没过多久他便沉睡,而甘愿一直待在他身边,看着熟悉的房间直到天明。
次日白瞳来叫甘青司起身时就见甘愿坐在床边发呆,“阿愿?”
“小瞳。”
“他还在睡吗?”
“嗯,好像很累了。”
白瞳看向他问道,“那你呢?”
甘愿接过他伸出的手放到自己脸侧道,“我不累。”
“你是不是要走了?”
“我不会走。”
“不骗我?”
“不骗你。”
“那便这样说定了。”
“好。”
“睡得跟猪似的,把他叫起来吧,四国府来人了。”
谁知人冷不丁回道,“我起了,只是怕打扰你们两个,猪可没这种自觉。”见两人沉默不语,甘青司识趣的爬下床,“你们两个慢慢来,在北楚你们干什么我都扛得住,就不打扰你们啦,先走了。”
后知后觉的甘愿一下更是不知所措,而白瞳直截了当的把枕头摔了过去。
门外甘青司大喊道,“小瞳!下次换个大件的!使劲摔!”
白瞳听了更是气恼,正要冲出去时就被甘愿截了下来。
“你还帮着他?你不知道他有多嚣张!”
“知道。”
“那你拦着我干什么?”
“小瞳,你把阿哥打坏了,我就见不着你了,那可不成。”
你们两兄弟还真是很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