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夫人极为热情的招待众人,一桌子酒菜堪比宫廷盛宴。
初闻莫游字时,绝大部分人认为甚是风雅,如今看来,这字取得十分阔气,确实是莫道穷啊!
“游儿跟着师傅学艺多年,甚少回家,更别提带朋友回来,还望各位小公子多照拂我家游儿,我在此谢过诸位了。”莫夫人和蔼笑着,笑得甘青司几人心里惭愧。
“莫夫人哪的话,我们才是承蒙道穷关照,我们还得多谢您款待呢。”池九霄一脸笑意,让一旁的丫鬟看呆,就连莫夫人也高兴极了,连连夸赞不止。
等厅内只剩几人,池九霄才转口,“莫师兄,你家人不知你在苏幕里吗?”
莫游点头,‘娘亲她不闻外事,只知我跟着高人学武,父亲从商,对道法之事也不甚清楚。’
“这样啊,没想到莫师兄你是金华出身,真是贵气!”
‘还全是仰仗家父与家姐,我派不上什么用场,对经商一窍不通。’
池九霄道,“对经商不通,可是这修道确是高深啊。”
‘幼时多病,多得叔父将我送去苏幕里,否则我也不会有此机缘。’
“这么说来,师兄叔父是修道之人?”
‘嗯,叔父是苏幕里客卿长老,只可惜莫家村一事让他此生再无机会探得道法奥妙。’
提到莫家村,大家沉默,甘青司随即道,“若有道缘,来世必能圆满。”
莫游点头。
茶余饭后,莫游在池九霄含糊不明间大致了解他们的窘境,又怕直言有失他们面子,便挽留几人在莫府过夜。
甘青司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偷偷摸摸爬楼翻窗。
席若白枕着脑袋,还未入眠的他睁开双眼,“夙冶,有门不走非得爬窗?”
“爬窗比较有感觉。”
“什么感觉?”
“密会的感觉。”甘青司三两步走到床边,麻利的脱了鞋袜,一边念叨,“听欢,你不知道这天有多冷,我这手脚都捂不热乎,你给我暖暖。”说着就往人被子里钻。
“你的手脚什么时候热乎过。”修鬼术的人体温常年低,而甘青司手脚更是从春夏凉到秋冬,席若白当年喜极了他这特性,溟中渊时总是拿他的手来降温,可入冬就十分难办,这人还偏偏怕冷怕得厉害,“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着你过来的。”
席若白语塞,动作倒是没停下,把他的手放在腹,再将人结结实实的环住。
“听欢,你冷不冷?”甘青司是暖和了,可他又怕席若白冻着。
“冷。”
甘青司急忙撤回手,又被席若白握住,“听欢,我没事的。”
席若白窝了过去,“夙冶,我冷。你抱紧些就好了。”
“好!”
“夙冶,我快喘不过气了。”
“彼此彼此。”
浅笑泛起,甘青司把他锁在怀里,棉被遮得严实。席若白没由来的喜欢这样的温度,就如同甘青司贪恋温暖一般,他也想把甘青司的寒凉全锁在自己怀里。
翌日一早,甘青司听见断断续续的敲打声,为了不打扰席若白好觉,他便准备出去看看。翻窗而落,刚跳到地上就见一脸错愕的莫游。
莫游比划了一下,忽地想起甘青司看不懂,又道,‘我来看你们是否起身,好吩咐人准备早膳。’
“劳烦莫公子挂心了,或许还要些时候。不必等我们的,你赶快去用早膳吧。”
莫游点头,正要转身时已不见甘青司的影儿,顺着他刚才跳下的方向看过去,他记得楼上厢房是席若白住处,微微收回视线,莫游缓步离开。
未到围墙的甘青司接下几颗石子,飞身而过时一一掷了出去,恰好每一个都打在少年身上。他龇牙咧嘴的叫着,“是你!是你!就是你!”
“小点声儿!大清早的叫嚷什么?”甘青司一拍他脑袋,今日少年洗净了脸,一张瓜子脸清秀至极,“小道士,今天不扮老道长了?”
“叫什么小道士,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东吴金华金玉堂是也!”金玉堂一擦鼻子,脸色骄傲。
“小小年纪什么小爷,怎么,金玉堂小道士,你大清早不去摆摊算命,跑来这扔石头砸邪祟不成?”
“我就是想来找你。”金玉堂晶亮的双眼一闪一闪,“你昨日说我底子好可是真的?”
“嗯,是真的,怎么了?”
“为什么?”
“你尚未开灵却可以找准每个邪祟的位置,这不是好底子是什么?”甘青司本以为他在玩糊弄人的小把戏,毕竟这孩子身上不见半点灵力,可昨日贴符之时他确是张张对准了邪祟脑门心,这绝不可能是偶然。
金玉堂笑得小虎牙都露了出来,“别人都说我是江湖骗子,你没有。”
“是差点说了,可你确实有本事。”甘青司一指他眉心,“就为这个寻我?”
“就为这个。”
“你是否真看不见半点邪灵?”
“是啊,”金玉堂老实回答,“可我知道它在哪儿,就好像你身上有多东西。”
奇了,若是他不召鬼,极少有人能在他身上差探出什么,这小道士真是不同寻常,“小子,可否给我探探脉象?”
金玉堂直直把手递了出去,不探还好,一探甘青司就变了脸色,也吓得金玉堂小脸煞白,“怎么了?莫不是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小道士,你可曾修过鬼术?”甘青司凝重的看着他。
“想修,可是无人教我。”金玉堂嘟囔道,“我打架总是输,会道法的老是欺负我,我又不会,就想着学会最厉害的鬼术打翻他们,可别说鬼术了,我书都没读过。你可会鬼术?可否教我?”
“修鬼术可不是用来打架的。”
“可别人打我!”金玉堂委屈道。
“那下次我帮你教训他们!”
“好!那你要教我练鬼气吗?”
“你不用修筑鬼气。”甘青司道。
“为什么?”
“因为你体内有鬼气。”
金玉堂瞪大了眼,“我体内有鬼气?我可以学鬼术?”
甘青司点头,“不仅如此,你还可以修灵,因为你体内也有灵气。”
“真的吗?真的吗?”金玉堂一把抱住甘青司,“太好了!”
“小道士,你当真未学过吗?”
“当然没有,我自小就在大街上讨生活,大字都不识一个,怎么学?”
甘青司揉揉他的发,“身体可会有不适?”
“每隔一月胸口会特别疼,可是疼过后一点事都没有了。”金玉堂开心的笑着,“你可以教我鬼术吗?这样我就可以去见司大人了!”
“司大人?”
金玉堂重重点着脑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一看,上面是一幅画像,长脸上浓眉大眼,眉心大痣一点,鼻子上还挂了个铁环,凶相狰狞,金玉堂兴奋道,“这就是司大人,我听别人说他可厉害了,四更天你知道吧,他战无不胜!”
四更天啊,那他应该见过,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而且啊,他还进入了惊雀战!”
哟呵,还是对手啊,那他得多留意留意。
“司大人他不仅鬼术一流,而且你看这长相,威武万分啊!”
同行啊,可这长相的话他颇有微词。
“告诉你,司大人他可是魅力万分,就连席七公子都为他着迷,梦岭席七公子你听过吗?”金玉堂一拍他胸口。
甘青司点了点头,“听过听过。”等等,听欢什么时候为谁着迷了?
“一看你这个土鳖就是不知道,告诉你,梦岭席七公子那可是公子榜上第二名的雪仙!知道吧?”
“知道知道。”
“知道我司大人的厉害了吧,还有哦,我司大人可是个大人物!”金玉堂神神秘秘的眨眼。
“哦?怎么个大人物法?”
“嘿嘿,他可是通都鬼帝之子。”
哦,鬼帝之子啊,那他熟。等一下,通都鬼帝之子?雪仙着迷?鬼术一流?战无不胜?等等,他好像知道是谁了。
“玉堂啊,你那位司大人全名叫什么?”
“江湖流传了他太多的名字,你知道嘛,高人都不会轻易透露自己姓名的,我只知道名字里有一个司字。”
甘青司不要脸的把所有形容自己的好话套了个遍后,确定这个司大人除了自己绝无别人,但唯有一点他十分不爽,“你司大人确定长这样?这么的,嗯,威武雄壮?”
金玉堂宝贝的把纸放在里衣,“那当然,我可是花了一两银子才买下来的,还不轻易给人瞧见,你可是得了便宜。”
“是吗?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亏了呢。”甘青司叹气。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甘青司。”
“真巧,你的名儿里也有司字,那我以后就叫你青司怎么样?”
“小玉儿你今年几岁?”
“小爷我今年十七。”
“叫哥哥。”
“你几岁?”
“大爷我今年二十四!”
“那好,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青司哥!”
“嗯,乖。”
金玉堂一拍脑瓜子,“糟糕,忘了去上工。大哥,明日我再来找你!”还没等甘青司回答,他就一溜烟跑了。
甘青司看着他瘦小的背影,道,“今日我就要离开了。”
码头边,金玉堂扛着最后一大袋米放到马车里,兴冲冲的向工头讨了工钱,收拾着背包准备去找甘青司。
当他换下衣服时却发现背包里的画像不见了,磨破的手胡乱翻着稻草,他心焦得眼泪都快掉出来。此时,一个石头砸过来,平时机警的他也无心情躲,额头立马破了个口。
“怎么?在找这个?”恶劣的声音传来,金玉堂看到那人手上的画像,来不及多想就冲过去。
四五个人摁住他,一边嘲笑着,“不自量力,想当大人物想疯了,从前就爱白日做梦,看来现在还是一样痴傻啊!”
哄笑过后,领头人弯下腰平视他,“老规矩,把钱交出来,省得我费力气打你一顿。”
“不给!”金玉堂死命往下一砸,整个人抱住自己靠在满是泥灰的石板。
“臭叫花子,别以为你不睡大街就不用交钱了,你难不成忘了我大哥是谁?”
金玉堂抱紧衣服,硬气道,“谁没有大哥啊!我才不怕你!”
“哟呵,说来听听,你大哥是谁?”
“甘青司!告诉你,他会飞还会鬼术!就算宋晔来了我也不怕!”
“是吗?我来了你也不怕?”声音一至,除了金玉堂所有人都恭敬的弯腰叫着大哥。
金华商家众多,鼎鼎有名的大商号一共五家,西市长州上官氏,南市尚乡云氏,北市得凤镇陈氏,东市丹宁莫氏和中市金华宋氏。宋晔便是金华宋氏二爷的幺儿,平日里横行霸道,在百姓中极爱耍威风,而碍于他的名头就连官家也不敢阻拦。
“是!我不怕!”金玉堂从来不是唯宋晔马首是瞻的小跟班,向来挨打惯了,也无所谓宋晔如何。
“你不想要命了吗?”宋晔趾高气扬的看他,满脸不屑。
“宋晔,你别以为你能胡作非为,你们宋家没什么了不起的!”
“是啊,我在金华有宋家依靠,在惊雀有玄门撑腰,你一个小叫花子有什么?”
金玉堂抡起袖子一擦满头大汗,“我金玉堂走到哪里,哪里就有金玉堂,我一个小叫花子靠着自己能活,你宋晔呢?”
宋晔阴鸷地看着他,一把夺过画像踩在脚底下,“我想你死,你现在就得死!动手!”
金玉堂握紧双拳大笑几声,“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宋晔来不及躲避,金玉堂的双手已经握紧他的脖子,打手将他一顿乱打后,把金玉堂撂倒在地。
“宋晔,做什么呢?”
宋晔一听来人,回头唤道,“表兄,这小叫花子竟想要我的命,我正打算收拾他呢。”
“哦,莫要过分。”他瞥了眼金玉堂,不甚在意的回身。
“金玉堂,你不是有大哥了吗?叫你大哥来啊,哈哈哈哈哈!莫不是他怕了宋少爷。”领头人一脚踹过去,金玉堂痛得整个人蜷在地上翻滚。
他五指紧抠着硬石,吞下血沫,隐忍道,“青司哥才不会怕你们这些人渣!”
“等等,你说谁?”宋玄易问。
“关你什么事?”
宋玄易细想后不甚在意的收回视线,“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