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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松多了个心眼,没有坐专车,而是打的前去赴白石光的约。赵松想这时候在白石光面前装装穷,寒酸一下不会有亏吃。
方圆公司很好找,就在南北山大街上,一幢两层高的小白楼,房产权在水务局手里,方圆公司租了整个二层楼。
赵松和白石光站着握手,坐下来寒暄。
一位小姐进来,照礼节套路给赵松沏茶敬烟,忙完后,笑盈盈退了出去。白石光把一份彩印的公司情况简介递给赵松。
等到赵松的目光从简介里弹出来,白石光又把公司里的一些新情况,用嘴补充到简介里,最后才把他这次准备上手的一龙柴油生意,叠边掖角地抛进赵松的耳朵,赵松一脸局外人的表情听着,其间呷了两口茶。
白石光睃了他一眼,站起来,走着说,当然喽,赵经理,我们多少也会对公司有所表示的。
赵松眼神凝固了一下,继而端起茶杯。
白石光所说的表示,就是到时可以给公司八万元担保答谢费,而且是现金过手,并一再暗示赵松,八万可以一次**到他手里,而且还不需要留什么字据。
赵松想,原来不是义务担保,李局长那会儿可没点出这层意思。再想白石光的那种暗示,赵松心说饶了我吧,这手鬼敢伸,伸错了地方还不给李汉一一刀砍了,再说八万元又不是多大一个数,私吞了身上也长不出几两肉。
赵松心里敞亮了一些,他认为八万元这个新情况,可以用来作篇好文章。
刚刚在来的路上,赵松细琢磨担保这件事时,总觉得自己一手包办担保,托着挺费劲,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今后万一出点事,就累人了,所以说担保这件事最好是找个什么借口,名正言顺地摆到公司领导班子会上镀镀金,把那些靠边站的人也都牵扯进来,将来就算有点啥说法,也好堵住那些人的嘴。至于说李局长那里,想必不会对自己的这一保险做法有什么异议,掖藏好他的影子,怎么运作,完全是自己的事。现在轻松了,没想到还有八万元好处费,这样一来事情就容易挑明了,担保这件事,换个说法就可以演变成一桩创收的生意来做。
赵松问,白经理,不知担保日期要多少天?
白石光说,顶多二十天。
赵松点点头说,白经理,一两天内,咱们再联系,您看怎么样?
白石光笑了一下说,赵经理,明天要是能办清担保手续,我明天就可以点出八万元现金。
赵松听出他要赶时间,便说,我会抓紧,放心吧白经理。
后来白石光又有请赵松出去坐坐的意思,赵松再次客客气气地推掉了,赵松想现在不是出去坐坐的时候。
小城的街景,总是那么没有新鲜感,在赵松的感觉里,自己的家有多大,小城似乎也就有多大。
上了人行道,赵松考虑担保之事上领导班子会的时候,自己应当注意哪些细节,重点盯看哪几个人的脸色。虽说是一家之主,但如果不加小心办事,也很容易沦落成一家之妇。他扬起头,无意之中看见了马路对面事达通礼仪信息咨询服务中心的招牌,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赵松对这家中心承办的业务并非两眼一抹黑,去年开发区里一家合资企业赖了公司一笔款,一过去讨就说没钱还,赵松愁得不行。一天他在家里诅咒那家合资公司,女儿就给他介绍了这家中心,说那家合资企业到底有没有钱,有钱都藏在哪儿了,人家事达通能给你摸个黑白分明,事达通的业务员个个不白给,比克格勃中情局的人还有能耐,手段奇特不说,国内国外跟好几千家类似机构挂钩合作。转天赵松将信将疑地前去试试,结果三天后事达通就揭开了那家合资企业的老底,钱一分不少地讨了回来,赵松当时惊叹不已!
赵松穿过马路,来到事达通门口,看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中心的业务门类不少,打探一类,分公探私探,收费标准不一样。在赵松看来,中心有些业务,明显是侵犯个人隐私权,或是在法律上站不住脚,显然这个中心有大背景,生意好也是因为能旁门左道地帮人排忧解难,而且是百分之百给客户保密。
巧了,今天接待赵松的服务生,就是上一次接待他的那个圆脸小伙子。
小伙子认出了赵松,脸上格外热情,把他招呼进了四号洽谈室。坐下后,赵松拿起圆桌上的笔和纸,把要调查的公司名称和项目一一写上去。写好后看了几遍,觉得可以了,就递给等在一旁的服务生。
随后赵松又交了两千块钱订金,换来一张收据离开这里。
按说李汉一吩咐的这件担保事,赵松似乎没必要在背后查这查那,因为担保这件事是福是祸,到头来他都无力左右,因此说他打算查方圆公司背景,以及白石光这一龙柴油生意的相关情况,完全是一种下意识防范心理在起作用。
在转天的领导班子会上,过担保扯出的八万元生意时,围坐会议桌的人,没谁站出来剥皮砸核,赵松高悬的心落下来。
工会**挺会钻空子,说正愁没钱往职工活动中心里添点东西呢,这下妥了;管后勤的副经理也趁机说幼儿园等钱干这干那。
后来谈到担保事宜具体操作时,赵松一退老远,在会上确定让财务科等相关部门手挽手去落实。
财务科是赵松的掌上明珠。
下午临近下班时,财务科科长来见赵松,说手续都办到位了,拍拍怀里的皮包道,老板,一分不少,整八万,都在这里面。
赵松盯着皮包说,那就按上午会议决定的去办吧。
科长磨磨叽叽不走,赵松就问,还有事?
科长笑道,老板,您再跟杨厂长过个话,把我媳妇那笔学费报了吧,才几个钱嘛!
科长的爱人在二局机修厂,厂长是赵松的老同学。
赵松一抬头道,这家伙,还拖呐?好吧,下来我催催他。
科长高高兴兴地走了。
赵松抻抻手指头,给李汉一打电话。那边的铃声响了半天才接起来,赵松从杂音里听出,此时李汉一办公室里有人说话,于是压低了声音说,我,李局长,担保的事,都办妥了。
李汉一说,嗯,知道了。
赵松点头哈腰地说,那您忙,李局长。
2
孙处长给袁坤传递来一个信息,说是针对明年要实行的三岗制,李汉一已经在郊外那个废弃多年的仓库里作文章了,准备建造上规模的蔬菜大棚和发展淡水养殖业。
袁坤一想到三岗制,脑仁儿都疼,虽说局里已经成立了三岗制领导小组,可是没干出多少正经事来,调研论证都是空对空。
想想离明年不远了,袁坤意识到自己也该在这方面动动心思了,整天盯着两个亿,眼睛都盯花了,一局乱七八糟的事还多着呢。
袁坤打算明天开个全局二级单位多种经营经理会,摸摸这一路家底,等到再次从主业往外分流人员时,也好心里有数。
夜里下了小雨,早上袁坤上班时,天色还阴阴的,似乎还有雨要下。
袁坤把案头上的工作布置出头绪时,已经快八点半了,他抓起桌子上的真空杯,匆忙去了会议室。
八点四十分时,开会的人还没到齐,袁坤知道这些管三产的经理们不好摆弄,谁主管他们,他们的笑脸就冲着谁,好像他们的笑都很值钱似的。
主管三产的副局长邓品,体态肥胖,此时挨袁坤坐着,时不时拿闲话填充袁坤的耳朵。
会议开始后,二十几张嘴,统一培训过似的,大谈市场疲软、产品积压和资金短缺,能捞到钱的项目,瞪着两眼上不去,央求袁局长再往他们的锅里撒几把米,水多米少,粥是熬不稠的。
袁坤本来气就不顺,听了这些怪话后,一股火就压不住了,厉声道,你们哭穷,穷哪了?你们这些人,有谁家的房子装修得比我袁坤次?一个月里,你们能在家吃几顿饭?住宾馆,没个五星六星的,你们往里迈步吗?我想你们都忘了茅台还是国货吧?宝马福特大奔驰,你们哪个屁股下,不是坐着金丘银包?同志们哪,我看是没犯事,犯了事,是死是活,你们都比我有数!
邓品见袁坤没说上几句话,就拿他主管的这路人开刀了,脸上一下子就挂不住了,猛地抬起屁股,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袁坤见状,直愣着眼,发了一阵呆傻,直到邓品走出会议室,重重地摔了一下门,他才把手里的真空杯,也重重地墩在会议桌上,四周的脸都惊吓着了,会议室里只有袁坤刚刚那一墩杯的余音在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