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梓秋听到这里，脚下一顿，转头看那俩在笑的姑娘，他拍拍其中一个的肩膀：“你刚说什么？”
“……”姑娘认得他，是黎靖那个长相漂亮的男助理，顿时心虚道，“啊……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就……葱混在韭菜里真的看不出。”
“……”薛梓秋气得松开他肩膀，快步往片场跑去。
黎靖已经把饭扒完了，坐哪儿玩手机休息。薛梓秋过去把他手机一拽，用难得有的急促语气道：“赶紧去医院。”
“……怎么了？”黎靖还有点奇怪。
“葱。”薛梓秋言简意赅，直接把黎靖从座位上提起来，然后还跑到导演那边说明情况。导演一愣，过来找黎靖。
“你身体要紧吗？”导演看了看，“身上现在有不舒服么？”
黎靖猜到大约是因为葱的问题，摇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我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真的混了葱。”
导演把之前订饭的两个助理姑娘喊了过来，两个人非常心虚地看了薛梓秋和黎靖一眼，连声又鞠躬又道歉：“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俩不是故意的。我们以为您只是不爱吃，想着混着韭菜里也无所谓，就没说……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您对它过敏，以为过敏就是……就是……”
说道后来眼泪都要出来了。
黎靖看着小姑娘也可怜，不想计较，现在就怕自己过敏的症状出现就比较麻烦。薛梓秋却从刚才开始就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目光灼热地要把对方盯穿一般。
黎靖看了看他，低声道：“怎么了？”
“……”薛梓秋才垂下眼，“没。”
“那行，我去拍戏了。”
“等等。”薛梓秋看着他，有点为难道，“还是先去医院吧，万一发出来都是瞬间的事情。”
“现在没事儿，等会应该也没事儿，你别操心了。”黎靖捏捏他肩膀，“这进度不能耽误，我先上戏了。”
暂时地安静下来后，大家吃完饭各就各位了。
过了一个小时后，薛梓秋发现黎靖的脖子那片开始红了。但是当时在对戏，大家也没说什么，导演的目光都在监视器上，而黎靖没有自己喊卡，就这么顺畅地演下去了。
薛梓秋在远处都能观察道，但那个机位和镜头还没给到脖子后面一片。导演喊卡之后，黎靖正好甩了甩手，薛梓秋赶忙跑了上去。
“你脖子后面红了。”薛梓秋沉声道，“你赶紧跟我去医院。”
“没事儿。”黎靖摇摇头，“不痒，这可能是捂热的。”
“这就是皮疹！”薛梓秋手摸上他的脖子，不依不饶道，“你赶紧跟我去医院。”
“薛梓秋。”黎靖说，“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不知道么？”
薛梓秋语塞。
他也只能默默退下去了。
黎靖这段广告是有台词的，要和对手戏女孩讲一句非常土味的情话。黎靖第一镜没过，第二镜的时候，黎靖连台词都没按规定说清。
导演拿着话筒喊：“再来一次！这次台词没说清！”的时候，薛梓秋已经冲到里面去了。
“哎哎哎！”周围人拦着他，“干嘛呢！里面拍摄着呢。”
说着的时候，黎靖发现自己话都没法说了，脖子上已经红了一整片，快攀到脸上了。薛梓秋现在就恨刚才自己为什么不坚持一下，抓着他的手臂道：“不能拍了，去医院吧。”
“发作了？”导演这时候连忙上来，果然看见黎靖嘴都开始发紫了，怒道，“赶紧去医院！！别耽搁了！”
薛梓秋一个人带着黎靖去医院，黎靖说话现在声调都怪怪的，大着舌头，而且呼吸都有点急促。薛梓秋赶忙查查过敏有什么急救办法，只能送医院，没别的办法。
进去帮着挂了号，赶忙找医生，黎靖还碰着个牙尖嘴利的医生，仗着黎靖大舌头说话不利索，一直在数落他：“葱花这么个过敏物你还能避不开！你这什么眼神啊！”
薛梓秋在旁边轻声道：“他是在韭菜里的，没看见。”
“韭菜里的，韭菜炒什么葱花儿啊！这厨师有毛病吧。”医生损了一句，还是快速开始开单子，然后塞到薛梓秋手上，“吊针，六瓶两天，明天还得来。”
“￥#%￥……”黎靖说了两句什么，薛梓秋附耳去听，抬眼问医生：“他这今天能好吗？能恢复么？”
“恢复个什么啊！卧床去！”医生不耐烦道。
“医生，主要是我们今天还有事儿。”薛梓秋解释道，“特别重要，不去要赔钱的，您看看能不能……”
“不能。”医生抬眼，“还有事儿么，没事儿出去打针吧。”
薛梓秋本来就不能言善辩，被这医生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拿着药单去开药。黎靖只能乖乖坐在长条凳子上等他。
薛梓秋不太熟练，一会跑错地儿，一会排错队，也不肯去问人，就这么排错了之后重新排了一遍，折腾了好两下才拿到。
而坐在长椅上目睹了全程的黎靖摇了摇头，还是觉得想笑。
看得出薛梓秋很在意他，在从他脖子开始起红疹的时候就一直盯着，而且似乎对于没有第一时间劝阻自己，就充满了愧疚。
黎靖叹了口气，薛梓秋已经跑过来了，笨拙地拿着药东张西望了一下，还扶着他去吊针。
吊针的时候，薛梓秋昨晚也没睡好，他也没睡好。两人就各自在椅子上休息，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黎靖醒的时候，薛梓秋的头就靠在他的头上，睡得很熟。
薛梓秋的睫毛很长，漂亮地搭在自己的眼前。
这种角度就会觉得这男孩真的很小，二十一岁，多可爱多年纪。
普通小孩这个年纪在干什么呢，上大学？或者，没上大学的应该已经出来工作了。
平凡地过上一辈子，赚钱，结婚，生子。
说不出到底怎样才算好。
可薛梓秋就是，好像提前过完了很多人的也做不到的一辈子，而那些应该印刻在成长中的印记，他显然已经无法去经历了。
童年只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创伤。
所以自己有个小毛小病就会这么惊吓的，真像害怕主人无故离开，又被抛弃了的小狗似的。
黎靖伸手抚了一把他的头发。薛梓秋的头发柔软蓬松，和自己常年发蜡造型抓着的硬茬背头不同，很好摸。
或许是太好摸了，薛梓秋忽然被他摸醒了。他脸上除了冷淡少有的迷糊表情，被黎靖尽数看在眼里。
等不迷糊了，他才猛地坐起来：“……”
“醒了？”黎靖笑了笑。
“嗯。”薛梓秋第一时间去看吊瓶，皱着眉道，“不好意思，怎么睡着了，吊完回血就完了。”
其实还有小半瓶。
黎靖手机响了两下，是汪泽来问情况，还发了一顿火。
“怎么有这种人啊！交代了的事儿当我开玩笑，下次特么绝不和他们合作！”
“……跟我这发什么火。”黎靖把手机拿远了些。
“我这不有火没地方发么！你好点没，你可不能有事儿啊，你是我的金砖钻石是我的房贷钱是我的爸爸啊……”
“嗯，儿子，我没事儿。”黎靖说，“我最快明天能回组，你帮我和导演打个招呼。”
“得了，这费用他敢说我们，我就敢告他。让他们助理赔去。”汪泽说完还交代，“把医药费报销单什么给留着啊，公司报销的！还能留个证据。”
黎靖“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汪泽这人常年刀子嘴豆腐心的，他已经见怪不怪了，看起来贪财贪利，手下带了一堆艺人，还经常性放养他，但他在事业上绝不含糊。
果不其然，过了两分钟，手机收到了一个转账。
汪泽给他的慰问费。
他毫不客气地收下之后，盘算着怎么给花了。
薛梓秋扬着头看吊瓶的时候，就是这么一直抬着没什么表情。
黎靖一直挺佩服他这种专注，如果换他，这会就是在玩着手机。
“你平时不爱打游戏吗？刷刷微博打发时间？”黎靖问。
“……不太看得懂。”薛梓秋摇摇头，“只知道热搜什么的，没事翻翻。”
“看你没事儿晚上也是背背单词什么的。”
“嗯。”薛梓秋还是仰着头，“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
黎靖吊完了水，这边觉得已经好些了，就是脖子上的红疹还没怎么消退。
反正和导演那边请了假，也不是他们的责任，两人都决定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晚上又接了一个汪泽的电话。
听上去非常气急败坏。
“这导演有毒啊。”他说，“前脚和我说不追究责任，后脚就有媒体曝光道网上了。我打电话给他他还特无辜，说自己根本没打算追究，没追究个鬼啊！黎靖，把证据都给我发过来。你的医药单啊收据啊什么的。”
黎靖一听，拿起了薛梓秋的手机，在微博里搜了搜，果然看见了几条营销号发的微博，类似说黎靖不敬业，一个广告拍两天拖累剧组进度。
不过转发和评论都寥寥无几。
黎靖看着这话，也有点莫名其妙。他对着电话道：“汪泽，导演那边没必要炒这件事，对他没好处。二，这事情的炒作效果不好，搜我名儿关键词都没什么水花消息。”
“那等你广告播出了，反将一军呢！我已经联系营销号说不实消息了，但他们现在都不肯删，摆名收了钱的。”
薛梓秋在旁边凑近了些看手机，手机上的微博他也看了一遍，眉头紧缩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靖还没到家，说到家了再说，薛梓秋手里看着手机，黎靖撇了他一眼，低声道：“看路。”
“好奇怪。”薛梓秋忽然抬头：“黎哥，你以前被这么说过吗？”
“经常。”黎靖不以为意，“营销号没内容写了，就喜欢瞎写。不过这事儿传播速度真快，八成是剧组里的人传的。”
薛梓秋又轻声问：“那你想怎么办？”
黎靖没有说话。
他俩回了家后，黎靖把外套脱了，扔到了沙发上。
薛梓秋从医院的塑料袋里掏了药，给他备了温水喝。
黎靖眯了眯眼忽然问：“是你你会怎么样？”
“……不知道。”薛梓秋如实回答，“以前都是经纪人处理我的事情，当然，我没什么事情要处理，我是那种，在直播里跳个脱衣舞，可能都不需要公关的人。”
黎靖靠着沙发，沉默了一会：“以前我肯定也不管，但最近吧，我心情实在是浮躁……”
他说完，就从旁边口袋里找出了病历卡和各种医药费单据，然后逐个拍了照片。
“你要直接po网上吗？”薛梓秋问。
“嗯。”
“黎哥，这不行。”薛梓秋马上阻止道，“毕竟还没拍完，导演也否认了，正面上不是很理智。”
黎靖无奈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没打算理智。”
“要不你先问问导演。”薛梓秋说，“要公关也是导演那边公关，怎么也轮不到你去惹这事儿。”
黎靖看着他，过了半晌终于勾着嘴浅笑起来：“……哎。”
“……？”薛梓秋抓着摁着他的手放开了。
“就是想看看你反应。”黎靖说，“你挺聪明的。比我想的聪明多了。”
“……”薛梓秋有点懵地看着他。
“这事儿要追究。”黎靖按开微信，给汪泽发语音，“但要导演方追究，而且要他们给我交代。如果他们不追究，我就把这些单据全部放网上，而且，我手机里还有中午吃的饭菜的照片。”
他说完一会，汪泽就给他发了微信：“行了老黎，我交代完了，等着吧。”
黎靖喝了口温水，看向薛梓秋：“国内娱乐圈挺复杂的，里面弯弯绕绕太多，但其实也挺简单的，归根结底不过是钱和利而已。”
薛梓秋认真听着。
时不时还眨眨眼，看上去过分乖顺可爱。
“你是不是刚才还想过，是因为你自己？王以纳给我们使绊子？”
“嗯。”薛梓秋点点头承认，他确实这么想过。
“有没有我们不深究。但所有事情留个心眼是对的。”黎靖说，“你刚做的挺好的。”
“。”薛梓秋没什么表示。
“不喜欢我给你上课？”黎靖问。
“没。”薛梓秋摇摇头，“我就是觉得，黎哥你最近话变多了。”
“……”黎靖咳了一声，“那你喜欢哪样的？”
薛梓秋也没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多点好，我爱听的。”
黎靖显然也只是和亲近的人话多一些。
比如林慕之，比如他们那个夕阳红旅游团。
晚上的时候，这群一般都很热闹，今天也不例外。
黎靖过敏的事儿也不知道谁忽然掰扯出来了，就在群里炸了，林慕之问了半天他没事吧。
黎靖这奇葩的过敏事情他们几个都知道，事实上，关系好的人都这样，他们中还有人酒精过敏，鸡蛋过敏，出门吃饭的时候，都不会劝酒之类的。
所以黎靖觉得和他们几个在一起很舒服。
问完之后，吴渺直接在群里问，之前那个角色考虑得怎么样了。
周围几个都顿时来了兴致。
——是那个男团的小孩儿吧！
——在微博看过和老黎的路透，张太漂亮了，和老黎站一起跟俩明星似的。
——老黎跟他爹似的。
黎靖选择性无视这句。
——老黎考虑一下，我出两倍价格挖人。出不出手。
黎靖：——滚，想得美。
吴渺发现他的话被淹没了：
——老黎我刚问你呢。
——他暂时还不想。
——他自己的意思吗？
——嗯。
——那行吧。
黎靖叹了口气，薛梓秋就坐在他旁边乖乖看手机，他探了探头，发现他在看微博。
能接受接受新鲜事物总归是好事。黎靖又想抬手撸撸流浪狗的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