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丽轻轻揉着握在手中的小手,曹玲花躺了半年,只能吃流食,身体几乎是皮包骨头了。这让董丽心中又忍不住有些难过,好好的一个妙龄女子,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也不知是哪路神仙干的这种好事。难道就不怕报应?
庄正德只见董丽表嫂摸了半天这只犹如枯骨,却血红血红的小手。然后捏起食指,将曹玲花的食指指甲盖掐在董丽拇指指甲和食指中间,闭上眼睛。之后又是曹玲花的拇指指甲盖,中指指甲盖,无名指指甲盖,到最后小指指甲盖,掐了个遍。嘴中念念有词,但是淅淅索索听不清楚。
董丽大概掐了有那么一炷香的功夫,突然睁开眼睛看向谢聪,“聪哥,白小花说应该是关内的小畜生干的,但是弄不太清,得来了再看,我们开始吧。”
谢聪嗯了一声,叫上庄正德一起,到门外把两个箱子抬到闺房。这时老曹的夫人也回来了,映入庄正德眼帘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多不到四十岁,保养的很好。个子比曹大郎高了一颗头,这一幕又让庄正德想起了《水浒传》。
老曹的夫人左手环抱一只红锦大公鸡,鸡尾有黑又亮,煞是好看;鸡冠鲜红,眼神锐利,咯咯咯咕叫个不停。右手边大篮子里面是满满的金色纸元宝、白色纸钱、黄纸冥钱,盈盈鼓鼓装的冒了头。
谢聪和董丽在房中收拾穿上萨满服,庄正德则帮着老曹夫人收拾大公鸡和一篮子纸活。谢聪在房门口朝着庄正德挥了挥手,“正德表弟,你把这大公鸡抱着,抱好了,面朝外站在门口,纸钱就放在院子里不用动,一会要去土地庙用。我跟你表嫂马上准备开始了。”
庄正德看了看这只不安分的大公鸡,有点不敢抱,总怕大公鸡啄他几口泄愤。但是表哥都说了,也不得不从。庄正德突然感觉自己像个护法,又像个门神。赶紧收起玩闹的心态,端端直直的搂着大公鸡站在门口。扭头看向屋里。
庄正德从未见过这样的服装,其实也就是简单制作的褂子和裙子,男女区别不大,只是头顶的冠不太一样。谢聪戴的更简单一些,一圈红红绿绿黄黄的头戴;董丽则戴着像鸡尾羽毛一样的头冠。衣服也是红黄绿蓝白五色,样式比较夸张,条条布布的。给人感觉又不像衣服。
谢聪左手拿着一面文王鼓,鼓边带着小铃铛,一摇就会叮呤咣啷的响,右手拿着一条武王鞭,也是用红黄绿蓝白五色彩带包过,尾部带着絮条。试着敲了敲,声音很是清脆。庄正德怀中的大公鸡听到鼓声后也不咯咯咕咕的叫了,安安静静的“盯”着门外。
董丽穿戴好后,理了理萨满服,双手放到膝盖上,闭着眼睛端坐在曹玲花床前。
庄正德有点激动,看到这阵仗感觉自己从脊背根到脖子窜上去一股麻麻的凉意,这也是庄正德真真正正第一次接触认知之外的东西,免不得十分好奇。听到鼓声之后,庄正德也赶紧扭头端正看向门外,满脸严肃。
老曹夫妇就站在女儿闺房对面屋檐下,两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很是紧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这么多年出于对庄老县令的信任吧。总感觉这次女儿可能会得救。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庄正德感觉自己脑门子开始冒汗,也不知道是自己吓自己还是怎的。
谢聪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了三组鼓点。开始在房内踱步,踱步的声音很大,很响,是故意踩出来的声音,像是提神提气,又像是警示他人。然后庄正德就在门外听到谢聪开始一边敲一边唱词,很有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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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呐黑了天,
龙归沧海虎归了山。
龙归沧海呐能行雨,
虎归深山得呐安眠。
大路断了呐马和车,
十家有九家把门关。
行路君子呐住旅店,
家雀卜鸽呐奔房檐。
只有咱家呐门没锁,
烧香打鼓呐请神仙。
左手拿起呐文王鼓,
右手举起呐武王鞭。
咱们先说鼓后说鞭,
起名就叫呐晃魂帆。
木匠师傅呐砍柳木,
锛子锛来呐刨子圆。
上面拴上呐八根弦,
四根朝北四根朝南。
四根朝北呐安天下,
四根朝南呐定江山。
中间是呐哪吒闹海滴金刚圈。
还有呐,
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大钱。
小小鼓鞭呐一尺三,
五彩飘带呐上边栓。
往下一住呐一个弯,
往上一指呐一个尖。
打一下呐颠三颠,
打三下呐颠九颠。
梁山一百呐单八将,
打了呐一百零八鞭。
鞭要一打呐鼓就响,
鼓要一响呐请神仙。
请神仙要先按内仙,
三道狼牙呐三道关。
头道狼牙呐头道关,
秦琼敬德呐把门看。
秦琼手拿呐熟铜锏,
敬德手使呐打将鞭。
往日闲事呐你多管,
今日闲事呐你少贪。
打开大门呐让外仙,
请你把老仙送到呐二道关。
二道狼牙呐二道关,
哪吒杨戬呐来站班。
杨戬驾着呐哮天犬,
哪吒挎着呐金刚圈。
往日闲事呐你多管,
今日闲事呐你少贪。
打开大门呐让外仙,
请你把老仙送到呐三道关。
三道狼牙呐三道关,
灶王老爷呐把门看。
灶王老爷呐本姓张,
家住上方呐张家庄。
老大本是呐张天师,
老二就是呐张玉皇。
剩下呐老三没事干,
来到呐下方当灶王。
灶王呐老爷把头低,
里神呐别把外神欺。
今天东主呐有大事,
那是帮兵呐请来地。
一请胡呐二请黄,
三请呐飞仙四请蟒长。
五请呐清风和悲王。
天上有事呐飞仙办,
地上有事呐得胡黄去商量。
阴曹地府呐要有事,
得请呐悲王去帮忙。
老仙家呐下山峰,
下山带来呐宝三宗。
捆仙索和呐捆仙绳,
马后捎带呐拘魂瓶。
捆仙索呐往上捆,
捆仙绳呐往上扔。
头上压住呐三味火,
肩胛吹灭呐两盏灯。
老仙呐捆人要捆紧,
半阴半阳呐可不中。
叫声老仙呐抬头观,
红罗宝帐呐在堂前。
刘伯温看的风水地,
诸葛亮点的老龙谭。
鲁班做的呐小板凳,
四角八扎呐在中间。
你鲤鱼打挺坐上边,
我鞍前马后侍奉当仙。
芝麻开花呐节节高,
谷子开花笑弯了腰。
茄子开花呐头朝下,
玉米开花呐一撮毛。
高粮地里呐长黄蒿,
老仙你影影超超来到了。
老仙来了呐我知道,
千万别把呐脾气暴。
房屋小柱呐边角多,
磕着碰着可不得了。
磕着呐君子还好办,
碰着呐小人了不得。
一笑公呐二笑婆,
三笑呐老仙没道和。
我拦住马头问国号,
拉住呐丝缰问家乡。
或姓张呐或姓王,
要不就姓李或姓黄。
赵钱孙李呐李存孝,
周吴郑王呐王颜章。
冯陈楚未呐未学士,
蒋沈韩杨呐杨六郎。
或住府上或住呐乡,
或住东北和呐沁黄。
大雁北飞呐白草青,
人过留名呐雁留声。
帮兵请老仙开金口,
说出呐家乡住处和姓名。
上马呐到有规格礼,
下马呐也有礼规格。
或好吃呐或好喝,
酒饭烟茶呐预备着。
弟子今天请来呐老仙家,
病人就在这床当中。
一病就是大半年,
总觉她心里有事情。
南请呐大夫不见效,
北用呐草药不见功。
万般处在呐无几奈,
才请老仙呐到军营。
或是看呐或是听,
或是诊脉看呐病情。
阴阳找呐八字瞌,
串过呐七窍十二经。
五脏六腑看个遍,
麻烦老仙仔细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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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正德一听头皮发麻,表哥谢聪敲的有节有点,这么长的唱词一句不差。听的人感觉如雷贯耳。
就是有一点弄不明白,这大清早的,咋就日落了西山黑了天?庄正德只感觉听的是一脑门子问号儿。
紧接着谢聪的鼓点速度也越来越快,就听着椅子上坐着的表嫂董丽,突然开始急速跺脚,嘴中也是得得巴巴。
庄正德不敢回头看,只能听着,应该是表嫂董丽浑身颤抖着。嘴里也咿咿呀呀听不清在说什么。像唱戏又不像,更像是喃喃细语。
大概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董丽突然开口说话了,不过声音不是董丽的声音。而是,一个小孩儿?
“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啦,真是讨厌死了。谢聪,你过来吃我一耳光谢罪!!!”
“老仙家息怒,老仙家息怒。莫非您是白小花白老仙家?”谢聪跟这帮子老仙家打过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一听是个小女孩儿的声音,便知道是调皮可爱的白小花。
“哎呀,你才老尼。跟你说多少次了,别说我老别说我老。你咋就不听呢?说吧啥事儿?赶紧处理完了我还得回家睡觉呢!做梦做了一半儿,气死个人!!!”白小花上了董丽的身,说出来话也是大概六七岁小孩儿的声音。听的庄正德是一愣一愣。这也太神奇了吧?
“唉呀妈呀,白仙家您可是不知道,我这长话短说,床上这小姑娘姓曹名玲花。年方一十七,出门逛了一圈回来就给躺倒了。这不,大半年了,再躺就没命啦。您不救她谁救她?您说是这个理儿不?您给瞅瞅,咋回事儿?”谢聪这时候说起话来,语速极快,兴许也是怕惹的白小花不高兴,可能是小仙家的脾气还是有点古怪。
“哦,这样啊。怪可怜的,刚才董丽也看过了。我来仔细瞅瞅。”白小花这会说起话来又是老气横秋,听得庄正德云山雾罩的,真有点搞不懂这些仙家的秉性了。
庄正德很想回头看看,忍不住想瞅瞅这仙家上身到底啥样。
就在庄正德准备扭头的时候,白小花突然呔了一声,“门口那个抱鸡儿的小胖砸,不许回头,你一看本仙家就得散功,还想不想让这小姑娘活啦?”
庄正德一听吓得一哆嗦,赶紧站直了,直勾勾的盯着对面房檐下的老曹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