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的挑衅态度一览无余,大有一股一言不合就干架的意味。
杨彪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举着刀子当即便要讨说法,可下一刻他便瞥见了大汉的胸膛,他似乎注意到了某处细节,一时间面色紧蹙语调也软了几分。
“半身青兽......你是汉阳造?”
“知道爷爷名声,就别呜呜喳喳的了,不然一会儿刀子捅了自家胸口,可就不是好光景了!”
汉阳造一把拍掉杨彪手中刀,提着转了几个刀花后,利落的将刀插回杨彪腰间。
杨彪的脸色有些发黑,很显然人前吃瘪的滋味极不好受。可他却压根不敢发出一声抱怨,貌似眼前的汉阳造不是凡人,而是掌管森罗地狱的阎王一般不可僭越。
汉阳造?
张守鱼一边静静观察,一边默默嘀咕一嘴这古怪名号。
他能看到汉阳造打开的衣领,汉阳造的左侧锁骨往下有一片青色胎记,料想这便是他“半身青兽”称谓的由来。
“诸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河神龛”的汉阳造。早些年武昌新军开第一枪时,他便是打头阵的排头兵。”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能看出这汉阳造的威名的确赫赫。
“关于河神龛应该不用我多嘴了,毕竟老话说得好,北有河神震八斗,西有鬼手降阴楼。南有擎苍扶大厦,东有祖玄炼尸油!”
司徒零言罢走到汉阳造面前,摆出一副向张守鱼引荐的态势。
“小道长,汉阳造大哥算是土夫子里面的老江湖了,纵横捭阖二十余载,大大小小墓穴探过不下百个。当然最出名的还是他那身古怪的......”
“得了得了,牛皮吹差不多了,歇歇吧司徒娃子。”
还未等司徒零说全,汉阳造便大咧咧的将其打断。
张守鱼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能感觉到汉阳造在故意为之。
这汉阳造人前显得极为鲁莽,可一到这种关键地方却很懂藏拙。不过他的名气应该闻名遐迩,观四周其余人的表情也能看出,满场应该只有他张守鱼一人不知道汉阳造的神奇之处。
张守鱼倒是没在乎这些,说实话他对汉阳造的印象并不差。毕竟刚刚那番冲突本和汉阳造无关,汉阳造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已然博得了张守鱼不少好感。
当然,张守鱼不是那种自来熟络之人,人家没准就是这种看不惯的性子,张守鱼亦不会因此去给过多好脸色。
毕竟面对这种狠茬子,热脸贴了冷屁股就不好了。
汉阳造伸了个大懒腰,随后越过众人,来到司徒零的右手边坐下,那里正坐着一位身着青灰褂子的老叟。
“乾二爷,讨口旱烟抽抽。”
被称为乾二爷的老叟一直在抽旱烟,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不管是刚刚的冲突还是司徒零的引荐,他全都不闻不问,和他那满脸堆叠的褶子一样沉稳如松。
乾二爷并未拒绝汉阳造,吧嗒两下没几颗黄牙的老嘴,将旱烟袋狠狠嘬了一口后递给了他。
汉阳造拿过烟袋后也猛吸一口,下一秒便咳得七荤八素。
“他奶奶的,这关东烟儿也忒霸道!不好抽,抽不惯呐!”
“还好,还好。”
老叟笑着应承一嘴,他似乎没什么脾气,只是看起来的确风烛残年。
张守鱼盯着他的老脸看了许久,他师父张镇山也已老迈,但跟这老叟相比还是差上许多。
张守鱼从没想过一个人的褶子能多到这般地步,远远望去好似千年老树堆叠的树皮,粗糙又满是层次,随便一咧嘴都是千沟万壑。
这乾二爷也跟他一样蓄着发,不过不同于他的道簪,老爷子梳得是前清的辫子,且是极为正统的那一种。
这辫子也是有讲究的,晚清时节的男子留辫子,一般会将前额全部剃光,后脑勺部分全部保留并蓄长。而这老叟却是几乎整颗脑袋剃光,只留下脑后尾梢处小小一坨。
这种留法更显古旧,也正是根正苗红的老满洲才有的调性。以往从努尔哈赤入关一直到乾隆嘉庆一直都是这般,自道光之后才改成了剪一半留一半。
照此看来,这老人家可端的是个有故事的人呐。
“小道长,这位是河神龛的乾二爷,和你一样精通风水术数阴阳易理,在光绪年间可是有名的贡生,进士及第入过京师国子监,若非辛亥一枪改天换地,到现在最起码也得是个三省总督!”
不得不说司徒零夸人很有一套,可乾二爷很显然早过了听奉承的年岁,不光没露出笑容,反倒是一阵长吁短叹。
“司徒副官言笑了,老叟戴罪之身,哪里还但担当得起贡生二字。再者说倒斗这行一入深似海,身坠穹庐,恐难再读圣贤书啊。”
乾二爷说着说着便有了哭腔,年纪虽大倒是多愁善感。
和其同出一门的杨彪闻言撇了撇嘴。
“二爷,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少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我们听不懂,也不想听。”
“不想听就憋着!咱家也听不懂,可咱家就是得意这老贡生!”
杨彪话音刚落,便又被汉阳造硬生生怼了一记。帐篷内刚刚平息的火药味又浓烈起来。
“这乾二爷年轻时候的确风光无限,只可惜成也那张嘴败也那张嘴,在国子监当差时候卖弄文笔,结果犯了文字狱,被发配出关去往宁古塔,自此后便没再去过京城了。”
司徒零一直很照顾张守鱼,在他耳畔悄声解释着。
张守鱼缓缓点点头,司徒零笑着说了两句圆场话,随后走到帐篷里还未发言的两位女子身边。
“既然诸位因我而汇聚于此,那就都卖我司徒氏一个薄面。毕竟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若出师未捷便先起内讧,不光是诸位发不了财,就连章将军的颜面也得搭进去呀。”
短短一句话立刻令杨彪二人安静下来。
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司徒零不愧是纵横二道白河的老手,这一句借力打力可谓恰到好处。
众人对司徒零的笑里藏刀皆有领会,司徒零等了半晌,见没有异议后看向两位女子。
张守鱼此刻也瞥眼过去,说实话他很不擅长跟女子打交道,毕竟在他的成长历程中,除了一个糟老头子外,压根就没有活着的雌性动物。
两位女子一大一小,大的看起来年逾三十,小的和张守鱼一般正值十七八九。
她们二人自始至终也都不发一言,不过并非是她们不想说,而是刚刚根本就插不上话。
还未等司徒零依次引荐,年纪稍大的女子便主动站起身来。
张守鱼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种女人,该大的大该挺的挺,那种饱满到令人窒息的视觉冲击感,对他这种初出茅庐的禁欲少年郎来说实在太有劲儿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诸位安好,我是南派擎苍的步南栀,我旁边这位是我同门师妹,大家可以叫她燕子。”
一旁的燕子闻言微微一笑,抬手双手合并成三角形,两只拇指横在掌纹处,料想应当是南派擎苍的问候礼节。
张守鱼对燕子多瞧了两眼,毕竟相比于步南栀,燕子的视觉感官冲击尚在他承受范围内。
一时间,张守鱼不由得又想起幺妹来。
虽说这步南栀也算豪爽性格,可相比于抡着菜刀砍杀血尸的幺妹,还是显得太过温柔了些。
司徒零朝二女点头示意,随后继续主持大局。
“好了,既然大家都认识了,今后便是同一个战壕的伙计了。我还是那句话,这趟活儿不会那么轻松,今次也绝非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盗墓,还望诸位做任何事情时好生斟酌!”
不得不说,司徒零很适合这种场面。
“小道长,眼下万事俱备,说说你这几日的发现吧。”
张守鱼闻言亦不再耽搁,从怀中取出一只罗盘,简单推演后摆出一组天干地支方位。
“诸位,俺其实也道行浅薄,若俺找错了,大家一定得多多担待。据俺这几日推测,发现五姥阴山西北山麓以东五里,额木尔河口往西三里外有一处挖掘痕迹,观其身量应当是开掘不久的盗洞,只不过内里究竟若何,俺还没那个本事去一探究竟。”
“啥玩意,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汉阳造是急性子,闻言立刻嚷嚷起来。
“不错,据我和小道长推测,很可能有直隶军阀的势力连同土夫子展开行动,不过我们现在也不算晚,毕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种事也很常见嘛。”
“直隶军阀?东南方......那岂不就是祖玄门的人?”
杨彪也适时嘀咕了一嘴,乍一提及祖玄门,众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祖玄门那群赶尸人......若当真是他们的话,今次恐怕真会有不小的麻烦。”
乾二爷叼着烟袋附和了一嘴。
张守鱼虽未见过祖玄门的手段,却完全能理解众人的担忧。毕竟下八门尸蛊术和他的上八门堪舆术同出一源,若张镇山曾经跟他吹嘘的那些牛皮都是真的话,今次的对手的确不容小视。
“行了,多说无益闲话休提,大家回去戴好家伙事,盗洞狭窄注意身量,不要带超过规格的物事,我们......”
司徒零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便是一阵步枪轰鸣的颤栗!
“怎么回事?”
司徒零眉梢紧皱,朝帐篷外冷声质问。
不多时,门外的枪击声全部熄灭,紧接着一个卫兵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司徒零刚想上前询问,却被张守鱼一把拉住了手腕。
“小道长,你做什么?”
“别过去!他......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