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长?”
发现了张守鱼的端倪,汉阳造第一时间便来到张守鱼身边。
“造哥,我没事,先别碰我!”
“嗯?”
不同于上一次的意识迷离,这一次张守鱼竟还保留有清晰的自主意识!
张守鱼自身也极为惊讶。
关于上一次的阴兵借道,张守鱼曾思索良久。
东北一带自古便有阴阳眼之说。
往日里家中有孩子高烧不退,或是病病殃殃数月蔫吧,家人就会请萨满来家中驱邪。
东北的萨满又叫“跳大神”,一般都会选择一个正午时分,阳气最充裕的晴光天气,将孩子带到院子里正对着太阳。
驱邪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萨满坐在椅子上,故意将邪祟招引上己身。
另一种则是让孩子坐在太阳底下,萨满将眼睛涂上鸡血或狗血,拿着幡子作法后用黄符烧纸,再将纸灰混合沸水,一股脑让孩子全都喝下去。
传说萨满神婆能借助此法来沟通阴祟,鸡血与狗血可以克煞,黄符纸冲水服下可洗涤五脏庙,令邪祟避无可避被迫离体。
张守鱼是道士,对这些说法虽不全信,但却异常尊重。
毕竟世上修行门类诸多,存在即为合理,可以不懂,但不可不敬。
上一次遇到阴兵借道后,张守鱼一直怀疑自己是否有阴阳眼。
可这次下墓他根本没碰什么鸡血狗血,按照传统说法,他根本就不符合开眼的条件。
思来想去,张守鱼想到了自己的血,以及身上那块阳鱼玉佩。
若说这一路走来有何稀奇,目前也唯有这两者了。
刚刚众人在查看四周时,张守鱼忽然感觉胸口有些发烫。
他轻轻摸了一下胸口的阳鱼玉佩,发现它不知何时竟滚烫如沸水。
轻轻一碰,便如手探火盆般刺痛!
张守鱼俯首瞧看,轻轻掀开自己的衣衫,发觉之前面对血色虫潮冲袭时,玉佩所在位置有几道伤疤,刚刚包扎好的创口有些开裂,又流出几抹淤血。
几滴淤血滴淌到了阳鱼玉佩上,玉佩饮血,此刻色泽殷红如鸡血石。
而张守鱼的身体异象,也正是从此处突兀展开。
之前看到阴兵的感受再次袭来,只不过相比于上一次,他很显然更为“熟悉”了。
虽说此刻的他身板子挺直,颈椎绷紧不似人类能达到的弧度,从外相上看去活脱脱一副纸扎人的身段,可他的意识却仍旧清醒,行动能力也并未被剥夺!
张守鱼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毕竟世上没有一个好好活着的人,愿意成天见到那些不该见的脏东西吧?
张守鱼示意其余人不要随便碰他,此刻他眼前的世界一片迷离,许多重影在不断交错重叠。
那感觉不像是头昏眼花,更像是眼前地界在过往无尽岁月中、无数曾经真实发生过的画面交织在一起!
回溯过去?
还是......望向了不该乱瞅的阴间?
张守鱼的心砰砰狂跳,此刻的他也完全不由自主,只能随波逐流被动地做一个看客。
过了好一会儿,重影视角逐渐合一,晕眩感逐步平息。
眼前一片黑暗,貌似有啥子东西挡住了视线。
由于脖颈不能乱动,张守鱼只能竭力转动眼球乱瞟。
眼前的黑并不纯粹,貌似是某种制作帽衫的布料,只不过“它”距离自己实在是太近了,因此遮蔽了目所能及的全部视线。
还未等张守鱼完全看清楚,眼前的“黑色布料”忽然朝上飘,随即便露出一个人的额头,进而是一整张惨白无血的冷漠人脸!
司徒零!
张守鱼恍然明白,自己眼前正站着一个人,一个其余土夫子全都看不见的、和司徒零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而刚刚的黑暗,不过是这家伙贴着自己站得实在太近,以至于这突兀的一抬头,差点都能跟他来个碰鼻亲嘴!
满身冷汗!
哗哗直流!
张守鱼瞬间想到了刚刚看得绢帛画。
如果他没猜错,这家伙应该就是上面那位新郎官,那位死去了将近两千年的死鬼!
张守鱼很想将眼皮闭上,毕竟谁也不想跟一个死人如此近距离对视。
可是他根本办不到,虽说仅仅只是幻象,但眼前的人脸纤毫毕现,清晰的令人作呕!
那是一张惨白如纸的脸,五官七窍却殷红如血。
他的双眸已无瞳孔,全部被饱满的眼白充斥。鼻子与嘴角好似在缓缓吐露寒气,整张脸的表情也像是死了亲妈一般!
“你......你好。”
张守鱼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支支吾吾半晌才憋出俩没用的字儿。
面前人全无理会,他缓缓往后踱步,渐渐露出了自己的全身。
黑色的礼服考究又庄重,随着他逐渐退开,张守鱼才看到他身旁还有一个人,正是另一幅画像中的女子!
张守鱼仅仅只瞥了一眼那女子,随后般将视线再次转回男人脸上。
相比于男子的脸,那女子更令他头皮发麻。
毫无生气的两个家伙,直挺挺站在张守鱼面前,中间握着一条结花长带,看起来像是在成婚,可那带子怎么看都像是上吊的白绫。
素白素白的,连中间的花球都他娘的是白的!
若非此刻还有众人围在四周,张守鱼恐怕会直接吓尿裤子。
这可不是他胆子小,毕竟谁面对这种场面,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胆气。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早就死了,早就死了......”
张守鱼不断嘀咕,可越是念叨嘴就越瓢。
面前的一对“新人”,庄重而又冷漠,就这般直挺挺地看了张守鱼半晌,随后便朝他迈步走来!
“啊——”
张守鱼发出一声惨叫,汉阳造见状立刻想上来拉扯,却被乾二爷死死按住了。
“想让他活命,就全都给老朽乖乖待着别动!”
不明就里的众人闻言不敢妄动,唯有司徒零此刻凑近张守鱼。
张守鱼瞥了一眼司徒零,他的眼神复杂而又古怪,好像是知道什么一般,噙着肉眼可见的泪水!
呼!
就在刚刚的刹那,两位阴人穿过了张守鱼的身躯,开始朝洞外面缓缓行进。
“他们在走啊!他们在走!”
张守鱼此刻除了大呼小叫外,根本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竭力扭动双脚,像个木头人一样转动滞涩的腰肢,废了好大力气才将自己转过身去。
随后,他艰难抬脚迈步,一点点跟着他们朝外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是不跟上去瞧瞧,他总觉得寝食难安。
画像中人走得并不快,张守鱼浑身暴汗竭力追赶,好一阵子总算是挪到了洞口处。
外面一如往昔,眼前是密密麻麻的青铜索桥,四周是围绕天坑修筑的青铜门溶洞。
而正下方,则是滚滚流淌的地底熔岩。
他们到底要干嘛?
张守鱼望着他们的背影,依旧艰难挪动着步子。
画像中人一直来到距离最近的桥面边缘,在这里可以俯瞰上下,他们走到这里也不再往前。
随后,两位新人竟开始缓缓作揖拱手,弯腰下拜。
成婚结亲?
张守鱼直接看愣了,此刻旁人也都赶到了溶洞口,不过对于他们来说,除了能看到年轻道士像得了颈椎病一样傻站着外,别的什么都瞧不见一丝。
张守鱼不明白,即便他们很可能不是阳间夫妻,但也没必要在这种地方拜堂。
“等等,不是拜堂!”
张守鱼死死盯着他们的动作,虽说他没成过亲,但也绝对能看出他们不是在拜天地。
这对阴人正在做某种类似供奉的手势,一边叩拜一边朝向最底部的炽热深渊。
“难不成说......有某些他们极为看重的东西,在天坑的最底层?”
张守鱼刚刚陷入思考,下一刻眼前的场景便再次变幻,吓得他啊呀一声跌倒在地,就连僵直的脊背也跟着咔嚓一声爆响!
“啥啊!这都是啥!啊啊啊啊啊啊啊——”
汉阳造等人全都被张守鱼吓了一跳,可此刻他们也无法施以援手,只能跟着一块满脸焦急。
也无怪乎张守鱼会如此惊惧,因为就在他的眼前,从上到下所有目力所及之处,每一层每一个溶洞口外都出现了一对结亲新人,都来到天坑边陲往下深深眺望!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密密麻麻,无法计数,诡异离奇至极!
更让张守鱼满面愕然的是,这些结亲新人貌似并非眼前这一对的“镜像”,他们的动作虽一致却有细微差别。
有的男高一些,女矮一些,有的则是反过来的,胖瘦程度也有细微区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守鱼还未从震惊中缓释过来,忽然又发现了一个离谱的巧合。
这些男男女女,虽高矮胖瘦不同,但五官眉眼却和画像中几乎别无二致!
也即是说,他们都长着完全相似的脸!
难怪司徒零刚刚会朝画像中的女性开枪,眼下张守鱼可以肯定的是,司徒零绝对是此地传承的后裔。
这个淹没于历史尘埃中的诡异司徒家族,连老学究乾二爷都从未有过耳闻,却能在这东北大山深岭中如此开疆扩土。
且,他们族中的男性与女性,皆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拥有极为强大的基因传承!
这样一个隐秘而又强盛的诡异家族,他们来到大兴安岭,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两千年的浩瀚历史中,他们又分别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此时此刻,他们一起作揖行礼瞩目凝视的深渊熔岩之中,又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惊天玄机?
都不知道。
张守鱼只知道,自己的脑袋已经快要疼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