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虎相争 137,心魔
137,
“嘭,嘭,嘭……”
枪管变形的霰弹枪连续不断的抡砸在肉体上。
见识到之前残忍的一幕后,被打的人此刻连求饶声都不敢喊,只是把求饶的目光投向被松开推到一边的黄飞鸿身上,可就是这点希望,也都被移过来的一团黑暗所阻拦。
戴平安的脑袋还在难受,新鲜的血腥味仅是刺激着他的神经,麻痹了他的疼痛,并没有让他感到任何的轻松和缓解,反而是整个脑袋越来越重。
几根暴起的青筋从头顶,额头,太阳穴,一直勾连到后脑勺,扯的他里面的脑仁一阵紧过一阵,心中的烦躁,想要发泄的冲动,还有勾起的杀意也是一阵强过一阵。
看着被骑兵们押着的那几人屎尿横流的废物德性,戴平安酸胀的右手忍不住摸到了枪套上。
“还有酒吗?”
“已经第三瓶了,少喝点。”
“放心,我没事。”
借着拿酒的这个过程,戴平安把跃跃欲试的手掌从枪上挪开,一边和哈维尔笑着,一边接过酒瓶一饮而尽。
冰凉的酒精顺着喉咙灌进去,马上就化作一团火焰在肚子里烧了起来,蔓延开的热量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也让戴平安的脑袋清明了一些。可该死的嗡嗡响依然还在,缠绕在其中的还有那句话——
“拿个枪就了不起啊!”
没错,拿着枪就是了不起!
一时间,戴平安泛红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撇到了那几人身上。
几个屎尿横流,只知道窝里横的废物,就算他现在杀了又如何,难不成汉叔还敢不把人交出来?
还有汉叔。
一个几十年都活到狗身上的老东西,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看人下菜碟。在洋人面前唯唯诺诺,到他这里就敢讲什么“规矩”,是当他手里没有枪还是当他的枪里没有子弹?
这帮废物是他管着的,营地里的那帮“良民”也是他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不是死谁死?
还有营地的那些“良民”,真的只有名单上的那几个吗?几个人就能把几百号人供出去,几个人就能把消息封锁的密不透风?名单上的只是罪孽深重,其他人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他们是为了一口饭而迫不得已,为了活下去而无可奈何,但这是理由吗?既然他们能为了活下去而出卖别人,自然也该知道做错事情,就该付出代价!
要理解他们,可谁来理解那些被抓的人,谁又来理解他戴平安!不,他不需要别人的理解,也不需要理解别人,更不需要理解死人!
天亮之前,他要对付的是布商堡军营,这可不是抢个银行的小打小闹,更不是烧个酒吧的小孩玩笑。他要做的,是进攻一个国家的武装力量,挑战的是一个国家的战争机器。
等这件事情结束,就算他侥幸活下来,也得面对一个国家的武装打击,与其到时候生不如死,他为何不干脆做的干净一点,彻底一些。
一把火,就能将华工营地烧个干干净净,等布商堡的事情结束,再把犰狳镇杀个鸡犬不留,反正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反正那里已经烧成一片废墟,再烧几顶帐篷事后也没人能区分得出来……
等等,还有一个人,
一个碍事的人,一个处处和他作对,挡在他路跟前的人。
如果不是这个人,自己办事不会碍手碍脚,如果不是这个人,埋伏在奥布拉沃高地上的米尔顿少校也不会提前暴露。
这个人是肯定不会让自己这么做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能先让对方去死呢?
错的是那些不想让他好好活着的人!
错的是他黄飞鸿!
没关系,一颗子弹就能解决的问题,没必要再多计较。
戴平安让自己脸上的笑意轻松一些,同时把左轮的击锤也偷偷拨开:
“黄师傅,”
示意身边守着的骑兵躲远一点,他一步一步走到黄飞鸿的跟前
,丝毫不在意到了对方跟前,黄飞鸿一招就能要了他的命。
自从在圣丹尼斯差点没了一只眼睛后,他就不敢再小瞧任何华人,更不敢离着太近,包括老黄,汉叔,更不用说黄飞鸿。
可今时不同往日,黄飞鸿就算真要动手,也得考虑考虑他手下的人会不会带上一整个华工营地的人陪葬,更何况还有十三姨和两个徒弟在手里,所以此时的戴平安心里没有丝毫的顾虑。
“不好意思,黄师傅,刚刚是他们不懂事,下手粗鲁了一点,还请你多多见谅,没伤着您吧?”
虚情假意的表情在戴平安的脸上乐开了花。
伴随着两人的距离一步步的靠近,腰间的枪柄也越抓越紧,可就当他人已经走到黄飞鸿跟前,拔出手枪就能给对方一击毙命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黄飞鸿的眼睛。
从一个人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很多东西,黄飞鸿眼睛里的神情也很复杂:有物伤其类的怜悯,也有哀其不幸的同情,还有对生命脆弱的惋惜。
但不管是哪种情绪,无一例外的都是看向了眼前的人,也就是落在了戴平安身上。这也让戴平安想要表现出来的虚伪像被扇了巴掌一样僵在了脸上,然后碎落一地。
他没有拔出手枪,而是多走两步停在了黄飞鸿跟前,双方离着一个抬手就能掐住对方脖子的距离。
“你想杀我?”
“不,是你想杀我。”
“不行吗?”
“可以。”
黄飞鸿的语气很冷静,好像根本注意到对面那双满是杀意的眼睛,反倒是已经握紧枪柄的戴平安出了问题,不仅呼吸变得压抑,需要不停的喘着气,就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那你为什么还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你为什么不动手杀了我?”
“动手啊,杀了我!”
“杀呀!”
“嘭!”
黄飞鸿动了。
“杀”字刚一说出,两根手指就戳到了他的心口,动作很轻盈,但在戴平安感觉,却不亚于擂响巨鼓的重锤。
“嘭!嘭!嘭!嘭!”
一连五下,点在心口上下,
动作又快又轻,好像是一拂而过,却又仿佛重若千钧。
中招的戴平安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在这一瞬间,被倒吸了过去。浑身发麻,无法动弹不说,就连张嘴都发不出声音。
黄飞鸿并没有就此停下,聚起来的五根手指来恍若鹤首,更像一柄钢凿,狠狠的敲在了血液聚集的心口,然后使劲一提,再轻轻一拍,戴平安原本麻木僵硬的身体就再次恢复了知觉。
吧嗒一声,
左轮手枪掉在了地上,
戴平安刚想说话,一股热流已然顺着他的嘴巴涌了出来,然后是鼻腔,耳朵,就连他的眼角都开始膨胀发痒。
他失去了语言的能力,连味道和声音也跟着感觉不到,而眼前的黄飞鸿也紧跟沉入了黑暗。
戴平安伸手抓向了黄飞鸿的脖子,可刚要使劲,身体就不受控制的软了下去,以至于他最后抓住的,只是黄飞鸿身上一片薄薄的衣襟。
两条腿已经软的站不住了,他只能用脑袋顶在对方的胸口,然而哪怕有黄飞鸿的搀扶,他沉重的身子还是止不住的往下出溜。
“噗!”
伴随着一团血雾喷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血流的差不多了,戴平安终于听到了嘈杂的惊呼声,眼前再次感受到了光明,手上也有了一点劲。
扯着黄飞鸿胸前的衣襟,他挣扎着抬起了头,再看向黄飞鸿的同时,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快……走!”
走?
怎么走?
察觉到不对的哈维尔等人早已经围了上来,李家源更是从身边夺过一支霰弹枪,咔嚓一声上膛后,顶在了黄飞鸿的额头。
松开手,戴平安的身体如同一团烂泥一样软在了地上,但李家源枪声并没有就此响起。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绝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