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晓,厚厚的大雪将竹子都压弯了,我跟赢苑还窝在被子里,嘴里暖暖的哈着雾气。竹林里传来簌簌的踩雪的声音。我穿衣服走出去,虞粟带着一小队人踩着高跷正穿越竹林而来。我站在亭子里,看着这熟悉的一幕。
虞粟走到我面前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仔细盯着我的面容,许久之后,他脸上挂起邪魅的笑容。与儿时的他容貌十分相像,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大相径庭。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雪遥叔父吧!你也有不老之身?几十年过去了还是这般模样,一点都没有改变。您老还能认出我吗?我是虞粟,虞三家的小子,怎么记不住了,我母亲是季红,这总该有些印象了吧!”
虞粟语气有些古怪,笑容邪魅得让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是我上次见到的那个孩童。我坐在亭子里,缄默不言,悠闲的喝着菊花茶。他坐到我的面前,脱下叫上的高跷,拿起一个杯子,同样倒了一杯热水,咕咕的喝起来。
“雪遥叔父,这个是跟你学的,还真是一个绝招。去年冬天,大雪没腰,我被官军围在山城,也是靠这个雪橇才得以带兵绕后,击溃官军。您老当时是怎么想起来这个方法的,真的很管用。我的部队都能熟悉的掌握这门技术,不论是大雪泥淖,我们都如履平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才得以让我在众多起义军中崛起,我才有了为父母雪耻的资本。这个还真是要感谢你啊!”
虞粟指着高跷,呡着菊花茶,乐呵呵的说着。他带来的人都齐刷刷的站在亭外,一副随时听从吩咐的模样。见我茶水将尽,虞粟伸手给我续满热水。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赢苑呢!”
虞粟说着,挽起袖子就往木棚走去,被我一把拽住,然后我又将他按在凳子上。亭外的喽啰拔剑怒视着我,虞粟挥手,他们就继续安静的杵在那儿。
“赢苑同你母亲姐妹相称,也算得上是你姨娘吧,你怎么想得,最基本的人伦纲常都不懂吗?娶她为妻,亏你小子想得出来。你说你小子小时候也算是彬彬有礼,菩萨低眉。现在倒好,做了叛军,还如此的飞扬跋扈。你说做山匪这事是不是也能遗传啊?你父亲做了山匪,并且差点被官军缴杀。你倒还真子承父业啊,也去做了山匪,现在又成了叛军。不过你小子比虞三强,做叛军还做出了个模样来。”
“我做叛军怎么了?我反的就是这个狗屁朝廷,他们抢夺我母,冤杀我父,把整个天下的老百姓都整得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不应该反吗?再说说你,与我父亲也算至交,与我母亲也算故人,我家罹难的时候你在哪?那时我还小,我父亲临终前让我来找你,他告诉我,你一定会救出我母亲,也能将我养大成人。可我找遍整个洪源,整个临山也没找到你,现在我气候了,你出现了。还摆谱阻挡我娶赢苑,还说什么人伦纲常。呵,当初你看上我母亲,让我父亲整日借酒浇愁。你怎么没想起来人伦纲常。我知道你救过我父亲的命,这点我一直感激不尽。但是感激的同时,我还有很多怨言。”
虞粟疾言怒色,而后眉头紧锁,泪水夺眶而出。我不知所错的站在那里,站起身擦去他的眼泪,愧疚得无法言喻。赢苑走了出来,为我们续上水,然后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我们。我让她去做饭烫酒。我想与虞粟喝上两杯,叙叙旧情,缅怀福庆与季红。
“虞粟,雪遥叔父对不住你。我着实不知道你家中的变故,我这次是寻妻而来。赢苑是我妻。我无法舍妻与你。当然,你也可以像临城守城的官兵一样,杀了我,将她夺去。即便是那样,我也不会怪你。等我到了下面,再见到虞三,见到季红,我也不会在他们面前抱怨你。我唯一担心的是你选择的这条路。如果上天垂怜,你能够功成名就,记得一定要善待百姓,做一个善良的君王。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说你也懂。如果上天无情,你兵败止业,那么你面对的就是赤裸裸的死亡。这个你想清楚没有。我相信虞三和季红都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生儿育女,等老了也能过上含饴弄孙的清闲日子。而不是过着有今没明的日子。叔父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虞粟凝视着袅袅炊烟,邪魅的表情也渐次消失。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我明白我的话他多数已经听进去了。赢苑端来兔肉与热酒,然后安静的坐到我身旁。几杯酒下肚,虞粟脸颊绯红,稚气未脱的哭诉起来。从他的话语中,可以听出,这些年他着实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的苦头。
“吃过饭,我跟你一同去祭拜一下虞三。你只记得我救过你父亲的命,其实他也救过我的命,我们真的是生死之交。对于你母亲,你理解错了,你父亲也理解错了,自从我知道她嫁人以后,我根本就没有了什么非分之想。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至于我为什么不会老,这与你找不到我是一个道理,因为我不在这个世界里。我无法跟你细细解释。我如若知道你家遇到变故,你孤苦伶仃的,我一定会找到你,将你抚养成人,然后再给你寻一门亲事,让你过上安稳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整天睡在刀刃上。”
赢苑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不置一词。虞粟打开心结,心中的苦水宛若疯狂的大雨,瞬间模糊了双眼,恰如这陈酿老酒,打开酒塞的一瞬间,浓郁的酒香疯狂的散发出来。我抚摸着他的头发,过去的场景一幕幕重现眼前。
酒至三巡,菜过五味。醉意浓郁的虞粟让我同赢苑一起搬到他那去住,说是相互有个照应,也能好好的叙叙旧情。我婉言谢绝。并告诉他,我打算带着赢苑离开这里,很有可能永远不再回来了。虞粟凝视着我们,欲言又止。
虞粟在部下的搀扶下,踩着高跷踉跄的回去了。赢苑头依在我的肩上,我们站在亭子里目送虞粟渐行渐远。
“你说倘若季红姐看到虞粟这个样子会不会难过?”
“必然会的。任何一个父母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刀光剑影中危险度日。”
虞粟走后,许久没有回来,听城中的老人说,他是带着部队与吉运浩的部队汇合,然后一起进攻涉水城去了,涉水城是大绩的陪都,也是吉运浩的老家。起义军都在那里集合,共同对付朝廷大军。权臣们出奇的团结,倾举国之力围剿叛军。我跟赢苑都替虞粟捏了一把汗,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他能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