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坏人看谁心都脏
退回客栈?
裴轻舟怀疑自己听错了。
弓箭手虎视眈眈,十几支火箭蓄势待发,这会儿往客栈里头跑,不是明摆着给敌人瓮中捉鳖的机会吗?
她不禁轻拉李秋月的衣袖,贴近身道:“李楼主,我们拖个时间,等子夜他们出来,一齐硬冲便是,为何要回客栈?”
李秋月没搭腔,双目微睁,牙关紧闭,从喉咙深处挤出个字,“回。”
三更楼的伙计们没有一个人犹豫,迅速执行起楼主的命令。两个人护住李秋月,两个人挡在裴轻舟身后,行军蚁似的,簌簌地往客栈里移动。
裴轻舟还没反应过来,已被拥着走到了院子中心,她的剑不敢收,生怕四面八方射来箭雨,给他们射成筛子。
刚想到筛子的事,余光瞥见马槽边上,不知道是谁落下个给马儿喂食的破簸箕,竹编的孔洞被想象力放大,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吉利,“我说各位前辈,子夜他们......”
“女侠,莫慌。客栈里有暗道。”一个伙计适时地贴耳说道。
“早说啊前辈。”裴轻舟长舒了口气,再不被那破簸箕吸引目光,顿感手脚灵活许多,拉回身前的伙计,“前辈,我来殿后。”
长剑一甩,举目环视,想象中的箭并没有射来,连喽啰都不进院来追。
她正觉得奇怪,借着月光望见苟吏脸上惊疑的神色,一下子想明白了:那恶贼忌惮三更楼。
李秋月不冲只退,生要往危险的地方钻,这件异于常人的举动,反而让苟吏不敢轻举妄动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
苟吏心甘情愿地被长生教使唤,骨子里多少逃不开“卑鄙”二字。他一见李秋月几人回撤,头一个念头就是,他们使的是“请君入瓮”的把戏。
要不怎么说,一个人自己什么样儿,看别人就是什么样儿。他的阴损招子玩多了,看谁的心都脏。
再加上这是三更楼的地盘,苟吏实在不敢大意。万一这客栈里有毒箭、钢板、霹雳弹,岂不是白白前去送命。
李秋月撤退时还没想这么多,倒先让他“理解”到位了。
黑衣人们意会领头人的顾虑,望了望平平无奇的两扇院门,现在就像冥府守卫似的诡谲。
一时间,这伙人僵了原地。
只是,苟吏不光长了狡诈的心眼,还有些狠戾的心眼,有没有机关,自己去不得,身边这些喽啰替他去不就得了。
恶念一起,一掌抵在个黑衣人背后,运起手劲就往前推,“去看看,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苟吏!诸位!”裴轻舟伸着颈子,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给外面蠢蠢欲动的黑衣人们送了阵寒风,“怎么不进来?你们不是扬言要拆了三更楼吗?”
此言入耳,那伙长生教的黑衣人皆打了个激灵,又见领头儿略显畏缩,只觉得这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叫嚣。
被苟吏推了一掌的那人,上半身虽然受力前倾,但双腿下意识地钉在了地上,不倒翁似的弹了回去,没能上前去追,反倒退后了两步,后脑勺咣地撞上了身后的人,好不滑稽。
“废物,怕什么?”苟吏再扬起一掌,这回抽在了那属下的脸上,给那人抽得像个陀螺,旋着身子趴在地上。
院外演着闹剧的工夫,裴轻舟几人已跨回了客栈。
只听“哎呦”一声,护着李秋月的伙计撞上一人。那人脸色铁青,额发被冷汗浸得透湿,咬牙扶着臂膀,跌跌撞撞地正往出走。
被伙计一撞,他没站稳,口中逸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枯草似的向偏侧倒。好在一双手从雪白的衣袖底下伸出,及时扶住了他。
“子夜,陆诚!”裴轻舟惊喜地唤了一声,随后见着陆诚的模样,急急问道,“你受伤了?”
“轻伤,不要紧。”陆大少爷此时颇有些英豪的风骨,胳膊都快僵成了根烧火棍,硬是挤出个笑容来,“你们怎么回来了?”
裴轻舟没说话,望了一眼万子夜。
万子夜会意,点头道:“简单处理过了,除了忍着疼,现下没其他好办法。”
裴轻舟放了心,压低声音道:“客栈有暗道。趁着门外那狗贼没反应过来,我们快走。”
几个伙计点了点头,分出两人照顾陆诚,带头向后厨急行。
伙计们一动起来,裴轻舟这才看见蝉衣。
这粉裙姑娘的泪痕还没干,拉着万子夜衣袖的手仍在发抖,她微微垂着头,仿佛刚刚经历过骤雨的海棠花,一副怎么都难再舒展开的娇弱样子。
“蝉衣姑娘,”裴轻舟的目光紧了紧,拉过那只颤抖的小手,“快走吧。”
万子夜的眸子愈深,清俊的面容上划过一丝不安,悄悄地挪了身形,将蓝衣少女护在胸前。
一声尖啸划破夜空。
燃烧的箭矢射入门板,浓烟滚滚而起。
苟吏不完全是个傻子,他们的人不敢进去,火攻总是不会出错。
他一见着几人进了客栈,立刻下令放箭,抱着臂狠狠道:“呸,我就不信你们不出来。”
一个黑衣人望着熊熊烈火,戚戚然地道:“大人,教主说......”
“说什么说,他们还真会在里头等死不成?等他们出来,该杀的给杀了,该活捉的活捉。”
冲天火焰之中,明月黯然失色。
客栈里弥漫起焦味,木头极速燃起的噼啪响声不绝于耳。
陆诚被两个伙计连扶带拽,头一回感觉意识在缓慢地流失。
众人被烟呛得咳嗽,他却根本已感觉不到喉咙的不适,只有肩膀又烫又冷,让他想拉裴轻舟到前面去,都无法做到。
他能感觉到一只少女的手,在身后轻轻托着他走。温度隔着衣物传递给了他,而后向四肢百骸蔓延。
除了这只该死的、中了毒的膀子。
好在传说中人死前的走马灯还没开始转,陆诚也不是个悲观的人,长出了口气,又提了口气,虚弱笑道:“轻舟,外面放箭的是什么狗东西?”
裴轻舟跟在身后,把陆诚受伤的账记下一笔,没好气地答,“是个什么诨号‘如意棒’的......”
也不知道当时砍自己的刀上,到底淬了什么毒,陆诚现在觉得身子就是个石像,让人搬来搬去的,实在窝囊。
“那我知道了,是个用棍子的。我在山庄的书册上读到过,”他强打着的精神到了头,干脆气沉丹田,调动全身的内息大喝一声,“‘如意棒’苟史!”
这一声吼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觉好受了许多。没受伤的手掀开布帘,回头眨了眨眼睛,“是他吧?”
裴轻舟愣了愣,估计是没想到,这大少爷在如此境地下还不忘耍宝。浓烟扑进眼睛里,让她眼角发酸,柔声道:“是,陆大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同一时刻,苟吏的耳朵动了动,问身侧属下,“刚才里面喊什么?我听见‘如意棒’苟......”
有不怕死的黑衣人“嗤”地笑了一声。
......史。
苟吏的熟铜棍“铛”地砸在地上,震得众人脚下发麻,“那个不识字儿的,待会儿一定得给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