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道
伙计们的手脚十分麻利,搬开堆在墙角的菜筐,抄起倚在一旁的铁棍,插进地板上一个不起眼的铁环里。
再咬紧牙关用力一撬,那铁环带动一块沉重的铁板“砰”地打开,登时一股潮湿的霉味儿蹿了上来。
铁板下藏着的正是暗道,隐约可以见着几个贴心设计的石阶。这石阶有多少层,倒是看不清了,底下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
一个伙计像地鼠似的,屁股一沉,率先没入了暗道中。又听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下面亮了许多,那伙计伸出双手作托举状,“楼主。”
其余伙计赶紧把李秋月往暗道里送,随即让出通道,“几位少侠,快进暗道。”
火苗子追到了尾巴根上,没时间推脱。裴轻舟几人承蒙好意,如法炮制地把陆诚塞了进去。
等最后一名伙计进入暗道,拉上铁板之际,不知是火焰的爆炸声,还是铁板的闭合声,炸了闷雷一般,使众人耳畔嗡嗡作响。
好在有惊无险,这一声响过,其余的危险都被挡在了铁板外头。
暗道的入口一人多宽,底下倒是很宽敞,起点的地方像个地窖似的。
先下来的伙计点上了灯,几人的影子映在壁上,仿佛静夜里的树影,只有些微微的晃动。
他们实在是累得要瘫了。
“坐下歇会儿吧。”
陆诚本是杵着桃花枪,佝偻着身子,想站着耍个帅,被裴轻舟轻轻一拉,全身的力气立刻脱离了去。
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墙壁,肩膀耍赖似的倚着那少女,大口地喘着粗气。
“嘶,真疼。以后不会要告别桃花枪了吧。”
这大少爷闭着眼睛哼了两声,又忍不住睁开一只,去瞥身边少女的反应,“不过,以我的聪颖天资,练出个左手枪法,也不是不可能。”
万子夜的额上有薄汗,掺着火灰一片泥泞。
算算时间,他给陆诚上的药该起效果了,不至于还疼到这般田地。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年纪轻轻的,却流露出几分慈爱的意味,决定不去干扰陆大少爷的温情时光。
“别胡说。子夜说你没事,就是没事。”裴轻舟的肩膀上搭着个沉甸甸的伤患脑袋,不敢乱动,只好轻嗔一声。
她虽然没受伤,但被人围攻时着实也耗费不少,分不出工夫去辨别陆诚的小心思。心有余悸地捂了捂被震疼的耳朵,问道:“李楼主,这处密道通向哪里?”
此言一出,半晌没听见回应,她这才察觉出了不对劲。
自打李秋月发了命令,这一路上都没再讲过话。抬眼望去,那向来凌厉的李楼主,此时脸色苍白,双目微阖,这会儿正被伙计们围在当中,唇角蠕动了几下,竟“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李楼主!你......”
是她大意了!她怎能没有注意到,李秋月在与苟吏的对阵中受了重伤!
怪不得那时候的命令如此急促,要不然凭这刁蛮楼主的性子,怎么会惜字如金,一声不吭地撤退。
“李前辈!”万子夜顾不得休息,弹身而起,拨开几个伙计,两指搭上李秋月的脉搏。
“子夜,怎么样?”裴轻舟只恨没随身带着包裹,二伯给她装的满满一包伤药,这下都浪费在火海里了。
好在万子夜身为医者,有随身带药的习惯。在怀里摸出瓷瓶,倒了药丸给李秋月服下。
只是他的神色里,明显还有担忧,“李楼主旧伤未愈,现下内息受损,虽无性命之忧,但这真气……须得修养才可恢复。”
“楼主,用我们的!”几个伙计答应一声,纷纷盘腿围坐,掌心之中皆运了真气,缓缓地渡给李秋月。
万子夜回到裴轻舟的身侧,刚一坐下,肩膀上也多出个乌黑的小脑袋。他笑叹一声,安慰地在那颗头上抚了抚。
那边的下属竭力为楼主运气护航,这边三位挚友一个靠着一个地取暖,蝉衣远远地抱膝坐在角落里,神色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轻舟闭目养了会儿神,再睁开眼睛,忽地瞥见万子夜腰间的青竹短萧隐有流光,“咦”了一声,直起身子,奇道:“你们遇见的敌人这么难缠,让你用上驭虫术了?”
她的身形一动,陆诚枕得好好的脑袋跟着滑了下去,抬起胳膊揉了揉,略带不满地道:“想用来着,音儿都吹了,就是没用上。”
说罢,突然抡了两下手臂,一把将胳膊伸直了,喜道,“好了。子夜真是华佗在世!”
裴轻舟扶住那只舞个不停的手臂,使了些力道给他放下,秀眉微蹙,望向万子夜,“发生了什么事?”
“轻点,轻点,毒清了,伤口还在疼呢。”陆诚呲牙咧嘴地一抬下颚,再开口,语气莫名的阴阳怪气,
“还不是蝉衣姑娘,跟我们没有默契。子夜吹着曲子往里攻,她歪斜着身子往子夜怀里倒,两边儿一撞,还让那个黑衣人跳窗跑了。”
蝉衣似是不愿接黑锅,寒着脸把头一扭,换了个方向继续出神。
裴轻舟的眉头越皱越深,沾着污渍的手指不自觉地贴上脸颊,叩出几个脏兮兮的泥点子。
万子夜握住她的手指,先用袖子替她将脸蛋擦干净,随后接着陆诚的话往下说,“奇怪的是,那黑衣人一跳出窗子,不知是没站稳还是什么,惨叫一声就跌落下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几乎要望进她眼眸的深处去,又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似乎是要让她相信自己所言。
要说这对青梅竹马之间,培养出的默契毋庸置疑。裴轻舟绝不会因为当中掺了旁的人就失了理智。
她双眉一挑,意会了万子夜有实话不方便讲出,沉了思绪不再作声。
“可不嘛。得亏那黑衣人摔死了,要不然老钱的仇报不了,谁要负责?”陆诚还在对着蝉衣发难,“知道的,以为蝉衣姑娘对子夜有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长生教的奸细呢。”
蝉衣“嚯”地站起身来,迈开不似淑女的大步,葱白的食指几乎要顶上陆诚的鼻尖,“你!”
“我怎么了?”陆诚平日里有几分少庄主的矜持,嘴贫归贫,很少露出无赖的样子,今儿个好像跟蝉衣杠上了,也猛地起身,双臂一抱,气势上压出了那姑娘一个头,“我说错了?”
“别吵了。先随我出去。”低沉的女声响起,声音不大,威压不小。
李秋月的脸色终于些许回暖,她缓了口气,拍了拍伙计们的肩膀,“等到客栈烧完,苟吏见不到尸骨,定是会展开搜索。我耽误了大家不少时间,实在抱歉。”
三更楼的楼主开口道歉,各个伙计哪里有过这种待遇,顿时感到诚惶诚恐,互相望了望,赶紧拜下身去,“楼主,言重了!咱们这暗道隐秘,压在断梁下头,怎么也够那群恶狗刨上一阵。”
李秋月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快走吧。”
裴轻舟闷头贴过身,低声道:“对不起,李楼主。当时没注意到你......”
李秋月的脚步顿住,甩了个熟悉的不悦脸子,眼睛一翻,不客气地道:
“你注意到又能怎么?苟吏那厮,耍棍子确实有一套,我看在长生教当狗真是屈才了。要是他有心闯出名头,我可以介绍他去峨眉山......”
说话间,“咣”地一声,铁板再度被人掀起。暗道里透进了风,黑洞洞的一块缺失,阴恻恻悬在众人的头顶。
裴轻舟几人的神经放松还没多久,马上重新紧绷,连呼吸都是僵的。
只有李秋月仍然漫不经心,必须得将嘲讽说完,“我可以介绍他去峨眉山当猴儿,保不齐能当个猴王什么的。实在拉不下老脸呢,就改名换姓,别叫苟吏了,反正狗都不理。”
说罢,她挽剑仰头,向暗道入口处喊道,“是不是啊,苟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