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耳寒河,发源于燕然山,此时河畔,大元丞相伯颜率元军主力汇合了伯答儿,正在渡河,准备追击蒙哥汗第四子昔里吉,自德祐二年/至元十三年,昔里吉被西北诸王拥立为汗而给大宋留下的最后的反攻机会就此覆灭。
窝阔台汗国的大汗,察合台汗国的实际控制者海都,此时正在和安童闲聊,安童是木华黎的四世孙,忽必烈的宿卫出身,此时算是忽必烈的丞相之一,随忽必烈四子北平王那木罕平叛时被昔里吉捉了,送给了海都。
但海都并不想按昔里吉的意思来,昔里吉那小子凭什么能做大汗,自己才是窝阔台汗的孙子,所以海都把安童好吃好喝的养着,坐望昔里吉和忽必烈打生打死。
黎二郎并不知道察合台汗国此时的形势,是不可能抽调主力来攻德里苏丹国,但无论察合台汗国对于德里苏丹国的进攻是试探还是来真的,至少对孟加拉来说是好事,因为来的不是德里苏丹国的苏丹巴勒班,而是奥德省的阿明汗。
此时已经返回了维哈尔城的黎二郎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据说阿明汗带了五万大军正往东杀过来,图格里尔汗也带着大军向西去了贝纳勒斯。
但奇怪的是,这场孟加拉苏丹的立国之战并没有在城中带来多少关注,听陈队长说,之前图格里尔汗的大军出发前,还有些紧张备战的模样,当大军离开了维哈尔城后,这座城市就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似乎西边即将到来的战争和自己无关。
这两天黎二郎和陈队长几乎每天都会在街市上闲逛,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从西边过来的商队了,那边的战况如何谁也不知道,因为古尔队长也随军的缘故,两人也没有可以打探消息的地方,矿区那边倒是没什么影响,两人还在考虑是不是把所有人都撤到矿区那边以备安全。
还没等两人行动呢,西边却有消息说是图格里尔汗已经击退了阿明汗,即将凯旋。这是在过家家吗?
“有没可能是这个阿明汗其实也是四十人团的一员,所以他就是过来装个样子?”
“确实有这个可能,毕竟巴勒班是要收四十人团的权,应该没几个人会心甘情愿吧?”
“那我们矿区那边呢,还是继续布防吗?”
“还是继续吧,谁知道呢!”
“你说,为什么城中这些人都像没事人一样?”
“因为本来就不关他们的事?”
初一没有完全听从智者的建议,他让两人随呼都古沿原线路返回昆仑,自己则和其余的人跟着商队准备往东,先去到火洲看看情况,听说都哇汗正在围攻火洲。
前方就是苦盏,或者叫俱战提,过了此地就算进入了费尔干纳谷地,据向导说,这个城是一千年前的某个皇帝建的,初一不太相信,不过,那不重要,大家终于能够进城休整了,初一只觉得又冷又干,还时不时流点鼻血,这已经是在撒马尔罕适应过之后了,不过自信的少年相信等自己走到喀什葛尔就能完全适应了。
这是一个完全为商队服务的城市,据向导说,因为战争现在人已经少了很多,看着熙熙攘攘的马队、骆驼队,初一觉得这个向导又在吹牛。这个向导长着一头卷毛,会说好多种语言,初一正在向他学察合台语,据向导说,现在的商队基本都说察合台语,波斯语熟练的初一觉得难度不大,所以初一认为等自己走完这丝绸之路的时候,肯定能够像向导一样能够说好多种语言了。
现在,初一就用他刚学的察合台语正在讨价还价,他想买一匹马,用他原来的马外加五个金币来换,但很明显,商家不同意。
“除了你的马和五个金币,还要加上你的骆驼。”
“骆驼不行,它还需要托着我的货物呢。”
“那就再加五个金币!”
“怎么可能?一个漂亮的女奴才五个金币!”
“我的马可比女奴要值钱,你买不起就不要来捣乱了!”
这个马确实很漂亮,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先生说的那种大宛马,但比自己的阿拉伯马个头就大了不少,本着大就是好的原则,初一决定买下这匹马,反正自己金币多,基地那边照着各种金币的样子仿造了一大堆,出门前初一带了很多。
可能是换马带来的好运气,当然更可能是寒风给少年的脸上带来了一丝沧桑,苦盏城中的酒肆胡姬显然更喜欢他一些,这让初一很有些不好意思。
出了苦盏城往东,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初一,远远望去,北边是绵延起伏的群山,山下是一条长长的银色缎带般的河流,大片的绿色的麦田一路向东延伸,令人心旷神怡,初一也不例外。
在满山遍野的绿色中,商队很快就跑到了费尔干纳盆地的东南角,他们将从这里翻越阿赖山,进入阿赖河谷,然后一路向东去喀什葛尔,那时,就能看到巍巍昆仑了。初一很想知道,那里是不是真的有西王母?
景炎三年,四月,当林初一还在葱岭的寒风中缩着脖子穿越阿赖河谷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广东硇洲岛上,已经是炎炎夏日,只是岛上人人心中一片冰凉,十岁的小皇帝赵昰结束了他作为皇帝的海上漂泊之旅,三百年的大宋王朝终于要迎来他们最后一个皇帝。
与此同时,占城,大占海口。
四海公司的会馆中,蒲三正和一商人模样的中年人对坐。
“确认是他?”
“确定。”
“如果是借兵,不去归仁,来这里做什么?”
“不清楚,来了两月有余了,一直深居简出,还是我们在排查泉州那边的人时发现这户人家有古怪,才发现是大宋的陈相公。”
“先盯着,暂时不要动。泉州那边的人怎么样了?”
“按照佛莲和蒲老二给的名单都揪出来了。”
“鞑靼人呢?”
“目前没有发现有新的,倒是归仁那边有不少可疑的。”
“暂时还是以这里为主,尤其是港口周边,要确保在我们的掌控中,那些占城人,能收买的就收买,不能收买就去找神机营。”
“好的,三叔真觉得鞑靼人能杀到占城?”
“不要觉得他们只会骑马,以鞑靼人的贪婪,南洋这条线这么大的利,他们肯定会来的。说起来,老四对于他们所谓黄金家族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
“陈先生怎么说的?”
“老四说,他们之所以叫黄金家族,不是因为什么血统尊贵,而是因为他们家很贪心,喜欢去抢人家的财物,尤其喜欢黄金,抢得黄金多了,就被人叫黄金家族了。”
“哈哈,陈先生真是一个妙人。”
“仲明那边有什么消息?”
“二哥儿那边一切顺利,从海州到大都,沿运河基本都铺开了。还有一事,二哥儿发现了一波山贼,怀疑和之前高丽那边的三别抄有关,正在查。”
“好,高丽人大忙帮不上,到时能在鞑靼人背后使使坏就够了。广州那边是什么情况,又收复了?”
“是,说是鞑靼主力北返了,宋廷便借机收复了广州。我们要不要再派些人潜回去?”
“不必了,广州城太显眼,南海那些乡里的人就够了。另外,有没文相公的消息?”
“文相公?文天祥?听说是在惠州那边,宋廷这边张世杰不让他带兵过来,城中有宋廷的人,要不要我去?”
“不用,宋廷那边的还是如常,只是多了解些文相公的情况。这宋廷啊,怕是要内斗到死咯。
我们神机营有支小队去年的时候救下了文相公的家人,这会都在吕宋基地呢,公司的意思呢,文相公如果我们能接触上,那就接触下,不要勉强,你这边还是以打探消息为主。公司的原定计划不变,还是今年年底启动,我先回趟吕宋,你这边一切如常,如果陈宜中有异动,可以拿下,罗营正会留人配合你。”
罗艺正在码头酒馆里和商队的几个同事喝酒,顺便偷听几个大宋的官员吐槽,这几人是宋廷派来找他们的丞相的,就是那个之前正在临安时就跑掉过的陈宜中,说是来了占城,宋廷的人去了王都新州,那边却说陈相公来借兵,占城国王因陀罗跋摩六世推脱,所以陈相公就回去了。
罗艺听了很是好笑,他们的陈相公压根就没回去,就躲在这大占海口呢,面上的身份说是两浙的海商,嘿,哪有养那么多护卫却没几个船夫的海商啊,而且那些护卫一看就不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
既然公司的要求是暗中控制住大占海口,那这里有一支能够影响局面的护卫队伍就让罗艺看着很不顺眼了,所以罗艺就希望能够尽快解决掉这个麻烦。
但,罗艺的愿望落空了,公司现在认为这位陈相公一时半会不会投敌,否则就没必要跑到这里来了,于是罗艺留下了一支小队后,登上了回吕宋的船。
此时江南西路的蔡羽队长并不知道自己顶头上司的烦恼,因为他现在自己烦恼就很让他头疼,作为一个火枪兵,如果没有了弹药补给,手上的烧火棍就让人很没有安全感了。他们这支小队的主要任务是探查江西的河流与山间小道,偶尔也需要配合商队做一些其他工作。
但都昌那里冒出来一个杜天王,带着号称数万大军起兵反元,搞得现在江州一团乱,蔡队长在江州没有找到自家的商队,这期的补给就成了问题,主要是火药不多了,搞得蔡队长都想去买些药发傀儡来顶一顶先了。
话说,这个杜天王之前蔡羽还想去拜访一下来的,不过不欢而散了,根源在于,这个世上有没有圣人呢?
万三以前认为陈先生就是个圣人,有次自己想给陈先生磕头来着,被陈先生给骂了一顿,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圣人,那些历史的圣人都是后面的人想利用死人的名头来做事给编出来的,如果那些所谓的圣人还活着,肯定是不会认为自己是圣人的。陈先生很生气的说了好多,万三基本上没听懂,但就记住了一句话,天下没有圣人,没有不会犯错的人。万三觉得不对啊,陈先生你就没犯错啊,然后陈先生就更生气了。
所以,在还没见到杜天王的时候,他的一位下属先是要求蔡羽他们加入他们白莲教,大家都是一愣,没听过啊,佛祖倒是知道,大家还没闹明白情况呢,这位下属又说他们天王是圣人。嘿,活着的圣人,万三就说对方是个骗子,然后就吵了起来,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还是看在有着共同的敌人的份上,好不容易才脱身。
但这位圣人闹得动静挺大,蒙古朝廷就派了一个大员来了,还堵住了蔡羽他们东西方向的路,蔡队长只好带着小队找了一艘小破船,转身进了鄱阳湖。
现在这艘小破船被几艘一样破的小船堵在了中间,蔡队长正和对方大眼瞪小眼,就听到身后的万三吃惊的喊道,
“二哥儿,你怎么在这里?”
前面船上有一位黑瘦的青年听到喊声,仔细打量才认出了自己的三弟。
得,神机营第二小队就暂时成为了光荣的鄱阳湖水寇。这会兄弟俩正在又哭又笑,知道老母亲无恙的万二很开心,兄弟俩就一块傻笑;听万二说起了大哥怎么惨死,兄弟俩又一块痛哭;再听说万三有了自己的儿子了,兄弟俩又一块傻笑。
在一片芦苇荡中七绕八绕的划了好久,一行人到了一个小山包,就见到了这伙水寇的大本营,老的老,小的小,就是一个破落的湖心小渔村。
大庾岭,梅关。
德祐元年时,万三正是从此处背着母亲进入的广东。
此时,一队元军正在此处歇息,为首的百夫长正一脸无奈的看着一片山石,只见山石间有一人俯卧,身下大片鲜血渗出,百夫长上前去探了探鼻息,放弃了。
刚刚此人趁元兵不备,冲至崖前,径直跳了下去,此时看其面目,似乎微有笑意,正是大宋原广东制置使张镇孙。
正是:
高人名若浼,烈士死如归。智灭犹吞炭,商亡正采薇。
岂因徼后福,其肯蹈危机。万古春秋义,悠悠双泪挥。
(抄首小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