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热锅上的蚂蚁
张榕坐在一处隐与村寨的粮仓旁,手中是快被他搓成麻灰的干草。
和朱雄英猜测的一样,道衍被推出来以后,张榕就意识到自己的计划恐怕会落空,所以在得意洋洋的烧了几处隐秘的粮仓后,他在今晚收起了所有的骄傲,亲自检查起了这处粮仓的情况。
当看见这里储存的不过是干草,木材,还有表面的一层稻米后,他被气笑了。接下来的时间,他就一直这样干坐在这处粮仓旁,直到天快亮时,才消化掉了自己胸中的怒气。
“辛苦各位,继续把这里烧了。”张榕起身,对自己面前的一班人马说道。
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他从父亲那要来的,一共二十人,除了五名打扮成汉人模样的蒙古老兵外,他最倚重的自然是家中养出的那十余名死士。至于跟着来凑热闹的一帮山东响马,是他留下的后手。
众人开始动手后,他招来了自己的心腹,“一会儿把那些土匪都杀了,一个不留,一个不准备跑。”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命令,简单到粮仓的大火还没有充分燃起,那些总是爱大吼大叫的响马就被一发一发的箭矢射穿了身体。张榕知道,这些人里肯定有这几日摸进来的锦衣卫,但他并不在乎,所以每具土匪尸体的脑袋都被割了下来,挂在了粮仓前。
这是他给朱元璋的回应,既然已经摊牌了,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收拾完这一切后,他也没有休息,只带着几名亲信往应天府赶去,至于其他的人马则被他命令找地方潜藏了起来。
毕竟暂时用不了他们了,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比较简单,就是把朱元璋丢进热锅里去烤。
蚂蚁跳进了热锅里后会是什么模样,有多少人闲得没事干去研究过。
反正朱雄英非常有科研精神地去研究过,结果他就被自己未来世界的老妈拿着衣架追了三条街,然后留下了一个完整的童年和一口被扔掉的平底锅。
为什么丢平底锅,因为这小屁孩不仅实验了蚂蚁,蚯蚓,蜘蛛,毛毛虫他也没有放过,突出一个雨露均沾。
而现在的他又兴致勃勃地观察起了这些热锅上的蚂蚁。
比起神经元微小到只能处理简单信息的真蚂蚁来说,大明朝的这些蚂蚁就非常不幸了,他们因为神经元的过于复杂,和脑容量的巨大,所以体会不到任何单纯的幸福,哪怕是指甲盖一点大信息,都能让他们推演出一部惊心动魄的长篇小说来。
所以在得知了自己暗暗藏匿起来的粮食早就被换走后,这些人就陷入到了出离愤怒和彻底绝望当中。
从他们的视角上看,当今的这位皇帝实在是太过阴狠了,居然做局陷害自己的臣下,真是望之不似人君。还有那个叫道衍的和尚,绝对的小人,奸人。和当年的杨宪一样,望之不似人臣!
本来一想到自己要去烧掉那些辛苦挣来的粮食,他们就觉得心在滴血。现在发现这些粮食不仅没有被烧,还被那个强盗皇帝早早地偷了过去,他们就更是难以遏制心中的愤恨。
只是这些情绪在面对人头落地,抄家灭族的危局前,都显得那么的无用。
无望的局势,让他们不得不动了起来,哪怕他们知道,自己肯定被锦衣卫监视着。但现在既然已经打成了明牌,那就只能豪赌一次了。
在家里闷了十多天的郭桓终于走出了府门。
应天府的东城区是新建的,所以一眼望去是那么的井然有序。但郭桓依旧不喜欢住在这里,如果可以,他是想住在城西区的,那里住着的人才是离大明朝权力核心最近的人。
想到这,郭桓就不免在心里发闷,觉得当今皇帝就是偏狭,什么好的都留给那些淮西泥腿子,这治理天下能靠他们吗?
他一边摇头,一边缓步穿过了热闹的街道,最终来到了一栋小酒楼前,和不远处奢华无比的沈氏酒楼比,这家小酒楼简直就像是跟在沈氏酒楼脚边的一条哈巴狗。
一走进大厅,他就立刻就被酒楼的小厮认了出来,然后被引到了一间位于后厨的小屋里。
看着眼前把自己约来的青年,郭桓的眼中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对于这个能把各种消息传递到自己家里来的年轻人,郭桓是不敢轻视的,但同样的,他对这种总是躲在阴暗处兴风作浪的人,也十分反感。
“你就是那个躲在幕后的人?”还没等坐下,郭桓就先发制人的发出了质问。
“正是在下。”张榕点头。
郭桓上下打量着此人,的确算是仪表堂堂,但这又如何,终究跟那个道衍和尚一样,是一个奸人。
“你姓什么,叫什么,籍贯是哪里?师从何人?”
张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何可笑的!”郭桓气恼地问。
“我笑两日前你因为房事不顺,打断了你小妾的一条腿,嗯,左腿。”
郭桓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羞愤地低吼道:“你,你监视本官!”
“你是怎么当上这个户部侍郎的?”张榕不解地摇头。“想活命就坐下,听我安排。”
长久的沉默后,郭桓终究还是坐了下来,但不免有些逞强地来了一句:“当初是你提议烧粮销毁证据的,现在不仅烧粮没用,那么多粮食也没了,你说该怎么办?”
张榕失望无比地摇头,他觉得自己要是朱元璋,也会宰了这帮虫豸。
郭桓这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之前见的那几个六部大官都说了类似的话。都快被破家灭门了,居然还想着自己贪污的那点粮食。一辈子没吃过饱饭的废物们。张榕在心里骂道。
调整了一下心中的情绪后,张榕冷冷地笑道:“现在已经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了。”
郭桓浑身一颤,“你还想造反不成?”
“想,非常想。”张榕点头,“但现在时机不对。”
郭桓松了口气,但心中又感到了些许的失望,毕竟想解决现在的这个问题,好像不把凤阳朱拉下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该怎么办?暗杀皇帝?”郭桓忍不住给出了一个提议。
张榕觉得眼前这人应该离发疯没有多远了。
“是要杀人,但要杀你二叔。”
“啊?”
“你不是把锦衣卫的注意力引到了你二叔那了吗?”
“可,可锦衣卫根本没有上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早就拿到了所有的证据,他们知道我二叔是清白的。”
“越清白越好。”张榕说道。“只有这种人死了,天下的士人才会群情激奋。”
“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那个朱屠夫?”郭桓不介意自己的二叔去死一下,但他不觉得这样能解决问题。
“不能,但你二叔可以留下一封遗书,来证明你是清白的。”
郭桓觉得眼前这人应该离发疯没有多远了。
这是个什么蠢到家的办法,现在的情况是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已经被朱屠户拿到了,我二叔的一封遗书就能证明我清白啦?这不是异想天开吗?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朱屠户都能随便杀人,更何况现在还是有证据的情况下。
“觉得这方法没用?”张榕问。
“你觉得有用?”郭桓反问。
“凤阳朱从一开始就走了一步臭棋。”张榕懒得理会郭桓脸上的那副鄙视表情,“作为皇帝,居然去跟你们这样的人讲证据,这不是作茧自缚吗?”
“此话何意?”
“那些粮食既然被凤阳朱悄悄换走了,那何来的证据?”
郭桓一愣,眼中燃起了一抹希望。
“你二叔的遗书要这样写,最近自己被锦衣卫不断骚扰,逼迫,要求自己写出一份诬陷侄儿的口供出来,我无法尊崇,所以以死明志,告诉天下人,我家侄儿并没有贪墨一粒粮食。”
“就这?”郭桓眼中的希望熄灭了。
张榕白了他一眼,“接下来,这封遗书里还要讲述你为什么没有贪墨。因为你收到税不是粮食,而是大明宝钞。你已经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皇帝,结果皇帝自己不认宝钞,非要你去搜刮粮食,但你不愿意侵害百姓。”
郭桓突然间体会到了不可思议这四个字的魅力。
“你为了百姓,忤逆了皇帝,所以就被皇帝定性成了贪污犯,而皇帝这么做的用意,就是想以此为借口来搜刮天下粮食。于是你哥哥发出了呐喊,自己不可能活在这种天下第一的昏君,暴君的治下。”
郭桓的脸上扬起了笑容,“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贪污之事,一切不过是当今皇帝滥发宝钞后,又不认宝钞,只想搜刮粮食造成的!”
“你还不笨。”张榕活动了一下脖子,“等这个消息传遍天下时,凤阳朱不仅要被天下士人声讨,他发行的那些宝钞也会加速沦为废纸。”
作为大元朝户部尚书的孙子,张榕太清楚该怎么玩死这种纸钞了。
“到时候我还会在应天府安排一场大挤兑。届时,你们这些当官的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
“兄台大才!”郭桓由衷地赞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