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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生于四月应为春 第7章 逝去的噩梦2

亡妻的十年 不二野 5757 2024-11-20 23:23

  那一天,余采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的,等到第二天,母亲对待她比昨天稍微好一些,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好歹还是帮她穿了衣服,帮她洗了脸。

  可是第二天的余采要比前一天难受的多,因为哥哥不再在她跟前睡觉了,也不会再像个能带她出去玩的英雄那样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因为哥哥被人装在木盒子里,他们说那叫棺材,他们还把装着哥哥的棺材埋在了地底下。

  余采想要上去阻止他们,但是她不敢,母亲叮嘱过她,“今天,你给我乖乖的呆在角落里不许出来!不许说话!不然小心我打折你的腿!”

  余采只能用点头来表示自己听懂了,在勉强能够阴白的自保里让母亲安心。

  所有的仪式都在告别,但那所有里没有余采的位置,她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痛苦的看着一切开始,再看着一切结束,直到日暮消失殆尽。

  哥哥已经被埋在地下一个星期了,母亲依旧很冷淡,父亲没什么变化,如果非要说点变化,那就是父亲比以前更加遗忘了她的存在,没有了偶尔的呼喊声。

  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余采越来越不敢自己出门,街坊四邻的小孩都欺负她,还会骂她:

  “余采是个扫把星,克死哥哥不偿命!”

  “余采是个晦气鬼,赔了哥哥不要脸!”

  ......

  每当这个时候,余采总会天真的跑回家跟母亲哭诉,但母亲的回答永远都是沉默,在沉默之中,余采越来越被‘哥哥是被我害死’的这种思想所折磨。

  渐渐地,余采变得很少出去了,基本都躲在院子里的某个角落,不去让别人欺负,也不会让母亲看见,那一年她四岁。

  随着日子的流逝,余采哥哥离开人世的阴霾开始逐渐消散,余采弟弟两岁了,余采六岁。

  余采妈妈会在不经意间对余采露出笑脸,但余采知道那一定是在对着弟弟笑,她只能在一旁羡慕着弟弟,想着原来弟弟的本领如此之大,大到可以让母亲笑,大到让她知道对待她那么冷漠的母亲竟然有另一张温柔的面容。

  余采以为哥哥离开的噩梦能就此打住,可是命运却没有丝毫要放过她的意思。

  那一年余采七岁,弟弟三岁,已经会走路的弟弟开始当她的跟屁虫,像极了她跟着哥哥时候的模样。

  余采也喜欢弟弟这样的黏糊,起码让她能感受到她不是一个人。

  “姐姐,抱抱。”

  “姐姐,喝水水。”

  “要姐姐,要姐姐...”

  “姐姐好,姐姐好...”

  “姐姐来,姐姐来...”...

  可是,突然有一天,这一声声熟悉的‘姐姐’再也没有出现在过余采的生命里。

  余采的梦境停留在了她回忆里印象最深的那一帧画面,到处都是人,她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涌进她的家里,不,那是父母的家,这是母亲一次次对她警告过的。

  那天,余采如同往日一般蹲在院子的角落里,太阳没有带来温暖,却扬起了尘埃宣告着自己的到来。

  在几天前,余采发现自己弟弟身上长出了许多红痘,他痒得难受,自己用手抠着能抠到的地方,自己抠不到的地方,他会让余采帮他抠,“姐姐,痒。”

  余采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她没有想过要把弟弟身上出红痘的情况告诉爸爸妈妈,只是在听到弟弟的话语后,就心疼的为弟弟挠痒。

  第三天的时候,余采就再也没有看见弟弟起来过,他像困极了的人,一直都躺在炕上,浑身滚烫滚烫的。

  余采想要用水为弟弟解解热,但是从弟弟躺在炕上开始,她的母亲就坐在炕沿边儿上,一脸凶神恶煞的盯着她,“滚开,你这个扫把星!”

  双眼紧闭的余采感受着梦中母亲气急败坏的从脚上脱下来一只鞋子砸在她身上的痛感,她想哭着向母亲寻求安慰,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就像哥哥睡着了一样,对于弟弟现在的状态,母亲一定认为是她导致弟弟睡着的。

  从那以后,余采每天除了晚上睡觉的时间外,其他的时间都躲在院子的角落里。

  在角落里听着父母的声音,看着日起日落,在角落里,时间会遗忘她,被遗忘的她等待着也祈祷着弟弟能醒过来。

  噩耗是第七天传出来的,浓烟弥漫过余采的家,烟雾散去之后,原本显得冷清的院子里突然就变得闹哄哄,那些似乎好久都没有来过的亲朋好友都来过了。

  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总会在进屋子之前,在门口窥望上一阵子,像是要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直到余采妈妈说,“已经熏过了。”那些亲朋好友的偷偷摸摸才会变得光阴正大,光阴正大的走进屋子里,屋子里有余采一直惦念的弟弟。

  在这群人进进出出嘈杂的聊天中,余采用自己仅有的认知拼凑着自己所能了解到的:弟弟也像哥哥那样永远的离开了。

  蹲在角落里的余采感受不到任何一点儿活着的温度,死寂弥漫在喧嚣之内,偌大的天地间,她找寻不到自己能够躲藏的阴暗之地。

  在人群离开以后,余采被母亲的眼神盯得瑟瑟发抖,她不敢抬头,她不敢再次面对以前那个恶魔般的母亲。

  生命从来都不会因为你的不敢或是不想,而阻止恶事件的滋生,它是一块称职的土壤。

  余采弟弟是在第八天,也就是那一群亲朋好友来过的第二天下葬的。

  余采跟在棺材后面,她四岁时的模糊记忆找到了缝隙,送哥哥时的场景和送弟弟的场景在某种脑海里的空间之中重合,除了六岁胜于四岁时的记忆力。

  余采弟弟下葬后,余采与父母的关系更加僵了,尤其是在流言蜚语之内。

  饭桌旁的余采妈妈没有看余采一眼,将手中刚拿起的筷子拍在了桌子上,“你滚出去!”

  筷子与桌面‘啪’的一声奏响的是余采内心的恐惧,她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抖动,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余采感觉到了什么硬物打到了自己的身上,疼得余采眼中的泪花一点儿一点儿的占据了能够看见光阴的视线,余采妈妈怒吼着,“滚出去!”

  身体的僵硬让余采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提起了脚,走向了屋子外。她站在门口,一步都不敢离开,耳朵背叛了身体的麻木,灵敏的听着屋内的动静,她有那么一刻希望屋子里的父母能发发慈悲的呼唤她的名字,让她知道一切不过是他们在跟她闹着玩的。

  屋子外边的天空都比里面要热闹些,起码天空之中还有白云在玩闹,它们似乎都在相互诉说着彼此的小秘密,余采想难道父母没有什么小秘密吗?无声或许就是他们最大的秘密。

  余采比以前更加害怕出门了,因为那些流言蜚语与以前比起来更甚,说的就像真的一样,就连余采的父母都越来越相信余采是扫把星转世。

  余采不知道那是弟弟走后的第几个夜里,在角落里吃完晚饭的她战战兢兢的帮母亲收拾完碗筷,今日的母亲跟以往比起来有些不同,母亲的眼神似乎在闪躲着什么,父亲的沉默似乎也生出了异样的花朵,但具体是什么,对于七岁的余采而言,她看不出来。

  在短暂的黑暗之后,睡梦里的余采感受到了一股直戳脊梁骨的冷意,她蜷缩着身体,想要留住一丝丝温暖,但越是蜷缩,那冷就越往身体里钻。

  余采睁开了眼睛,想要看看究竟为何自己这么冷,眼前的一切让余采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她抱着双膝,夺眶而出眼泪想要给她温暖,却只能在她的脸颊上留下冰冷的残痕。

  “妈妈...”

  余采不知道自己为何不在家里,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比梦更黑的夜吞噬着她所有的坚强,窸窸窣窣的声响敲打着她所有的勇气。

  “妈妈...”

  远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向余采靠近,她再也不敢坐在原地哭了,她颤巍巍的爬了起来,年幼的身体在两条短腿的支撑中向着更黑的地方而去,脚下的路是崎岖不平的,她被石子绊倒,地面许是热心,可它的温暖里是余采浑身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的哀嚎。

  “妈妈...”

  余采想停下来,她想找妈妈,她想要去找那个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这是她唯一的希冀,在这样的希冀中她被黑暗吞噬。

  等到她再次有感觉,她看到了父母那两张嫌恶她的侧脸,他们似乎在密谋着什么,像极了要干坏事前的恶人团伙。

  “我说了让她死在外面,你非是不听,还非得去领一趟!要她干啥?继续把你也克死吗?”余采妈妈一脸抱怨的看着余采爸爸。

  “行了!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余采爸爸用手揪着自己的眉心,“她都爬到村支书的门口了,我能说半个不字吗?”

  “今天晚上我们再扔一回,扔远点儿,让她爬不回来。”余采妈妈提着自己内心仇恨驱使的建议。

  余采爸爸瞪了一眼自家媳妇儿,“够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不许再提。”说罢,余采爸爸回过头去看躺在炕上的余采。

  余采察觉之后快速的闭上了双眼装睡,没有人知道她的心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但她只能装睡,在她小小的认知里唯有这样,父母才不会把她再丢到那能吞没世界的黑暗之中,她不想再体会一次身临其境的恐惧。

  睡梦之中的余采往被子里钻了钻,然后用双手摸了摸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幸好孩子还在。

  在意识再度消失之前,余采嘟囔着:“就这样熬吧,哪怕活得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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