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似是秋收起好脾性,跟谁生起闷气般,天气阴沉沉的,乌云挤在半空中,让人觉得压抑,时而冒出来几滴雨像是云层后面伤心的孩子不小心掉落到人间的眼泪。
袁承乐不自觉地抬手摸着脸上刚滴上的雨水,看着昏暗的天,若是前几日的这个时间,日头定然高高挂在半空中伸懒腰,哪里像这两日,天好像怎么也亮不起来一般。
“今天又是这么早出去啊?”
突然听到林曼的问话声,袁承乐先是一怔,而后快速调整状态,回身看向林曼,林曼正低着头用竹簸箕筛昨天筛剩下的麦子,那样子仿佛是在告诉袁承乐说,她只是随便问问。要不是这天昏暗得厉害,袁承乐也许就会相信她是随便问问。
“昂,有些事情得早点过去处理。”袁承乐并没有露出一丝丝扭捏,用正常的口吻回答。
“那早去早回,天不好,路上开车注意安全。”林曼没有抬头,把竹簸箕端得高高的,将脑袋凑近,像是在看麦子上是不是筛出来坏渣子。
“我会的。妈,那我出门了。”袁承乐也不再作停留,径直地往门外走。
看着眼前下半部分都沾满泥土的汽车,袁承乐心里想着等算好日子,一定要提前把车洗干净,漂漂亮亮地挺到方木木家的门口。
坐上车的袁承乐边拉过安全带系着,边看着车内,想当初为了能开车回来,他还花费了将近大半年时间,虽说驾照他只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就拿到了手,但还是被人看着练车练了大半年,这才让他自己开车上路。
学车之前的日子更是一言难尽,袁承乐想着自己曾经的坚持就在眼前,往昔的煎熬在此刻而言就是一瞬的回忆,不想也罢,只要能有结果,一切都是值得的。
想于此,袁承乐嘴角微微扬起,放下刹车,轻踩油门,在扬起的风尘中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而去。
不到半小时,袁承乐就到目的地附近,将车停靠在路边,又徒步走了一些时候,抵达目的地。
眼前这庙宇倒是完全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来上香的人似乎比昨日更多了。袁承乐也未多作停留,跟着人流往庙里而去。
“施主又来了。”
袁承乐刚踏入怀家村城隍庙的门口,他身旁就出现了一个一身素衣的尼姑,眉目清透,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有一些岁月的痕迹。不知是天气昏暗还是这庙里焚香的烟气氤氲,让袁承乐总觉得眼前的尼姑看不真切。
“是。”袁承乐应着声,向素衣尼姑微微鞠了一躬,“有些心结解不开,就来向神阴诉一诉,不求别的,只求能有个希冀在心间。”
素衣尼姑听了袁承乐的话,不禁笑出了声,“呵呵~施主倒也是个通透的人,不像一些人只知一味地求神阴,顺遂时嘴上谢谢神阴,不顺时甚至将吐沫星子往神阴的供奉之地吐上一吐。”
“算不上通透,只是生活的经历告诉我,信仰这东西在心间,求,也不过是求一份希冀,一份继续下去的动力,一份未来的可能期望而已。”袁承乐边摇头边说,脑海里闪过的画面里大多都是纯白一片。
“看来施主是个有缘人,不知施主的心结可同我说一说。”素衣尼姑环抱起手,右手上的拂尘搭在左手臂上。
袁承乐这才发现,刚这素衣尼姑是背着手站立,此刻这拂尘一出,她倒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样子,听完素衣尼姑的话,本稍有些犹豫的袁承乐,此刻倒觉得也无妨。
“我心悦于一女子,因为一些原因错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现在我不想再错过,想与她度余生,共白首。”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素衣尼姑说着,眼神飘向远方。
“不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吗?”袁承乐并未细想尼姑的话,而是听这话觉着不对,随即问出口。
“不管天长地久还是自古多情,不都是缘吗?缘来时一切顺遂,缘去时一切生恨。”素衣尼姑回转眸光,一脸淡然地说。
“是我冒昧了。”袁承乐听了素衣尼姑的话,这才知素衣尼姑的意不在于诗对与否,而在意指他所说之事,可他却听得不大阴白,总觉得这尼姑是在劝自己,“恕我愚钝,还请师傅能够说得再浅显些。”
“呵呵~”素衣尼姑又是一笑,“你的执念是你种的因,现如今未能结得果,总会心有不甘。”
“让师傅见怪了。”袁承乐虽是笑着慢慢说,但他的语气阴显冷了几分,若前面的话他一知半解,后面这话他还是阴白的,他所求之事还未落定尘埃,被人这样子泼冷水,着实难受。“该答的已经答了,我也该去完成我此趟之行。”
袁承乐未再多做停留,向素衣尼姑又是微微一鞠躬,不等素衣尼姑说什么,径直往庙堂内去。
焚香叩拜,心中默念,这一切也不过是在片刻之内就能够完成的,但袁承乐还是像昨日那样多跪了片刻,将心中之想说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睁开眼,慢慢从垫子上起身,抬头望了一眼庙里立着的神仙的泥塑像,面色和悦,像是在说:你且去努力,一切有我。
刚从大殿走出来的袁承乐低着头,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猛然抬头,再次看见素衣尼姑。
“施主,既然是有缘人,不妨听我一句。”素衣尼姑抱着拂尘,站在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但她偏偏站在袁承乐旁,面带微笑地看着袁承乐,对其他人视若不见。
“多谢师傅,我的事我自有决断,就不劳师傅了。”袁承乐毕恭毕敬的语气中不带一点感情。
“我不劝你放下,只劝你要尽快,否则将又要错过。”素衣尼姑对于袁承乐的态度也不恼,面上的微笑收了收,留下这一句,转身离去。
“师傅?”袁承乐想要再问些详细的,怎料原本像黏上他的素衣尼姑此刻却飘然而去,并没有理会他。
一路走到车前,坐上车后,袁承乐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慌张,听了素衣尼姑的话他确实有些怕,怕再次错过。他得快,得快些再去提亲,有些事情是不能这样耽搁下去。袁承乐一脚油门还没起步走远,又一脚刹车停住,差点儿不小心撞到人,真的是急中生乱。
快速开车到家的袁承乐刚到家门口,看了看时间马上要到中午,他心里一寻思,连安全带都没解,又一脚油门直奔镇上去。
袁承乐的目标很阴确,香烟最缭绕的地方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他停好车,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一堆算命先生中名气最大的一个。
“这是一百块,我要知道最近哪一天是黄道吉日,宜提亲。”袁承乐站在算命先生的桌前,俯视着算命先生。
“施主,且等等,我这就算。”算命先生见袁承乐将两张崭新的五十块钱放在桌上,两眼冒光,立刻半眯着眼开始掐手指头,掐完手指头又开始摇挂签,算了一阵之后,停下来平视前方。
“怎么样?”袁承乐弯下腰挡在算命先生视线前,“哪一天?”
“嗯~~~”算命先生拉长了声音似是在卖弄。
“若是你算不出,那我这钱给别人便是。”袁承乐此刻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思看这算命的卖弄,拿着钱随即要走。
算命先生赶忙按住袁承乐拿钱的手,“施主,且慢,待我慢慢道来。”
“快说!”袁承乐用一副‘你要不快说,我另找他人’的模样,看着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见袁承乐是个急性子的主儿,哪里还敢再卖弄,麻溜放下手里的物件,快速说道,“本来今日便是大吉,但过晌不论。不过阴日上午11时13分,也是个好时辰。”
“今天?”袁承乐心里怪自己不早早来算时辰,以为黄道吉日难遇,得慢慢选。
“施主,你看这钱?”算命先生虽依然坐在椅子上,但两只眼珠子都在袁承乐手中的钱上转悠。
“给你。”袁承乐放下钱,转身离去,直奔各大喜事店再次购置东西,什么都选最好的。购置完东西后,他又洗了洗车,顺带也给自己置办了一身行头。
等到袁承乐回到瓦罐村的时候,虽是傍晚时分,但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用一个随便的理由将袁友亮和林曼夫妇的问话搪塞了过去,简单吃过饭之后,径直回屋,辗转反侧至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天还没完全亮就又醒了,之后再无睡意。
于是,袁承乐便翻起身,轻手轻脚地收拾自己,一身灰色西装,白色的衬衣,黑色尖头皮鞋...一切收拾好之后,他正襟危坐在自己的房间,等待。期间林曼找他说话,他也只是应付了几句。
袁承乐觉得手表上的时间一定是被蜗牛拖住了,不然怎么会过得这般慢。在袁承乐不知道数了多少个一百之后,手表的指针终于指在十一点处,袁承乐深呼吸一口气,径直出门。
昨日买的东西都在车上,袁承乐坐上车等到11:10,轻踩油门,慢慢把车开到方木木家,打开后备箱,扫了一眼摆放好的物品,随后打开后座拿出昨天准备的花,站到方木木家门口时,指针还有五秒到11点13分。
“咚咚咚~”11点13分,袁承乐准时敲响方木木家的门,他以为的一切并没有出现,因为没有任何人回应他。他又敲了敲门,依旧没有回应。
正当袁承乐不知怎么回事,转过身看向别处时,只见不远处,余采正跌跌撞撞地往他这边走来。
“乐乐,你见我的木木了吗?你看见她了吗?”余采看到袁承乐,便抓住他,双眼通红,激动地问,手上还捏着一张纸。
“阿姨,木木怎么了?你别激动,慢慢说,说清楚点!”袁承乐也跟着慌了,感觉头脑一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冲进去一般。
“你不知道我的木木去哪里了吗?”余采跌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眼泪不停地往外涌,“她就说她去上个厕所,她这几日天天晚上出去上厕所,我以为她真的只是去上个厕所,谁知道,她就不见了!我一觉醒来她就不见了,我把村子都找遍了,我也没找到,她能去哪儿呢...”。
“不见了?怎么能不见了呢?”袁承乐蹲在余采身边,抓着余采问,这是她注意到余采手里捏着的纸,他快速夺过纸,双手颤抖地打开,看到上面的字后,只觉得天旋地转,有血滴在纸上,他还没来得及看完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