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头疼的症状吗?”老大夫双眼微闭,坐在桌子前,一只手搭在方木木的脉搏之上,另一只手捋着自己稀疏的白胡子,边诊脉边问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方木木。
自从因悔婚被方建一棍子敲晕后,方木木每星期都会来老大夫这里复查,每次最后必问的问题便是这句关于头疼的问题,即便是这样,她还是会认真的回想一遍近三个月来自己身体不适时,是否有头疼,“基本上没有。”
“嗯~”老大夫点着头,继续诊脉,良久之后,他睁开眼睛,收回搭在方木木手腕上的手,将桌子上拿出来的检查仪器挨个收拾到医药箱之中,“那就没什么大毛病。以后不用每星期来,出现头疼症状时再来。”
坐在老大夫和方木木旁边椅子上的余采父亲听这话,有些着急的伸着脖子问,“那除头疼外,其他地方疼就不让来吗?”
老大夫白了一眼余采父亲,“你这老头,一把年纪就知道瞎操心,胡说话!”
“老大夫,我这问的可是正经话。”余采父亲站起来,走到老大夫面前,想要证明自己是很认真的在问问题。
“我知道问得正经话。”老大夫边收拾着,边站起来瞅了一眼余采父亲,“就是你这人不正经!我明明说的是关于这次伤病的后遗症,你非要跟我扯别的地方疼,那是一码事吗?”
“那你把话说清楚啊!”余采父亲嘟囔着坐回自己刚刚坐着的位置,“谁知道你这头疼是什么哪一码子事。”
老大夫把刚拿起的医药箱又重重的放回桌子上,“你这是瞅着给你外孙女看完病了,故意跟我找茬儿是吗?”
“我爸不是那个意思。”站在方木木身旁的余采见老大夫板着脸说话,以为他与自己父亲之间快要开始吵,赶忙上前打圆场,“老大夫,你老别生气。”
老大夫随即一笑,“和你爸那个老家伙有什么可生气的?都几十年过来了,我们俩要换种说话方式,还都不适应。行了,你们收拾收拾,都回去吧,我也该去睡会儿午觉。”
“好的,老大夫麻烦你老了。”余采笑着向老大夫鞠躬,然后将方木木扶起来。
“谢谢大夫。”方木木微笑着感谢老大夫,在她看来,虽说这老大夫嘴贫了些,但人还是相当和蔼的。
老大夫被余采和方木木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感谢,谢得头疼,拎着医药箱走到正低头不说话的余采父亲跟前,拍着他的肩膀,“老余,赶紧带回去,不然我这胡子都要被谢没了。”
“好,我这就带她们回去,你去歇着。”余采父亲应声站起,也不再打招呼,对着余采和方木木说,“走吧,回去了。”
余采父亲率先走出老大夫家的屋子,方木木和余采紧跟其后,两人出来后,余采父亲转身对两人说,“把门带上,老大夫年纪大,来回关门折腾不起。”
“好。”方木木刚答应,准备转身去关门,她母亲已经先她一步将门带上。
余采父亲在前,余采和方木木随后,三人前后脚离开老大夫家的院子,余采顺道带上老大夫家的大门。
“爸~”在岔路口余采叫住自己的父亲,“要不你去我们家吃中午饭吧。”
“是啊,姥爷,早上出来到现在,你应该还没吃东西吧,我们回家准备做呢。”方木木跟着邀请,生怕自己说得迟些,她姥爷就看不出她的诚意。
余采父亲背着手转过头看了一眼余采和方木木,“不了,你妈还在家等着我,你赶紧带着孩子回去吃。”说罢,便向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妈,姥爷家远吗?”方木木看着自家姥爷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问她母亲,长这么大,她是成年之后才知道她还有姥爷和姥姥,但她只见过姥爷,她不知道姥姥长什么样,更不知道姥爷家住在哪里。
“有点远。”余采说这句话时,眼神随着自家父亲的远去而飘向远方。
“那姥爷好辛苦。”方木木叹息道。
“回家吧。”余采回过神后,拉着方木木向着岔路口的另一个方向而去。
进入腊月的天气,哪怕已是中午时分,哪怕没有微风凛冽,也是冻手冻脖子。
余采转身把方木木脖子上那条起了好多毛球的围巾往上拉着,再将方木木的手放进自己的棉袄兜里,两人一路迈着小步快速的回到家。
一把生锈的锁,锁住紧闭的大门,余采和方木木对视一眼,两人都知方建已出门去寻酒喝,中午饭是不用再顾及他。
余采从兜里拿出钥匙,边开门边问方木木,“中午想吃米饭还是面条?”
“面条吧。”方木木靠在母亲身旁,想给开门的母亲温暖,“面条热乎。”
“好,我们中午吃热乎乎的面条。”余采打开门,拉着方木木进入院子里。
两人烧火,和面,做饭,之后又吃饭,刷碗,做家务。
生活恢复到刚入冬时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寒冬不需要下地去翻土。
自方木木那次闹亲之后,本村的、隔壁村的乃至再远些的人家都暂时掐断想要说方木木做儿媳妇的念头。
方木木的日子回归至平静,她在平静中等待着说要回来娶她的袁承乐。
第一个寒假,袁承乐没有回来,方木木几次经过他家门口,他家的大门上都挂着一把锁着门的铁锁。
第一个暑假,袁承乐没有回来,方木木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平复自己想要去省城找他的念头。
第二个寒假,袁承乐依旧没有回来,袁承乐妈妈说他每天都很忙,近些年应该都不会回来。她想从袁承乐母亲那里探寻袁承乐是否有只言片语带给她,面对袁承乐母亲尴尬的摇头,她只能强颜欢笑着说:“没事,学业重要。”
日子快到都没来得及细数,眼看着就快到第二个暑假,方木木刚过二十岁生日不久。
袁承乐像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一般,方木木没有再去过袁承乐家,也再没有生出过要去省城找袁承乐的想法。她学会安静的等,抱着袁承乐那句‘等我回来娶你’当作信念安静的苦等。
方木木以为只要自己等的时间足够,袁承乐自然就会回来。只是她忽略了这世界除了精神会说等之外,其他什么都不会等,包括年纪。
“人呢?”方建一脚踹开大门,摇摇晃晃的从门外走进来,“一天天都死哪儿去啦?”
陪着余采在菜园子摘菜的方木木率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来,看向门口,“在这儿。”
反应慢些的余采随后站起来,将先前说话的方木木挡在自己身后,“当家的,摘完菜就做饭。”
“呸!”喝醉的方建对方木木总有一股胜于平常的厌恶。这两年,余采将方木木藏得越来越好,他每次喝醉酒后基本都看不见。但藏得再好有什么用,今天还不是让他看见了,“你最好能把你身后的那个晦气玩意儿藏上一辈子!”
余采背着的手紧紧抓着方木木的胳膊,“天热,当家的,你到屋里等等。”
“哼!”方建见自己想要激怒的方木木在余采身后默不作声,扫兴的只能作罢,头一歪,身体摇摇晃晃的向着屋子里走去。
余采一直目送着方建的身影进屋,她才放下心,放开方木木,蹲下身子,继续采摘午饭要用的菜。
方建最后的那句话让方木木的思绪有些开小差,她内心之中坚定的信仰被它撼动着。
余采见方木木傻站在自己跟前,就拉了一把方木木,“木木,想什么呢?动作快些。”
“哦,好。”被拉回现实世界的方木木蹲下身子,拿起脚边编织的竹篮子,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青椒。
“木木啊~”余采蹲着往菜园子的深处挪动着,里面有她需要的西红柿,她边挪动,边对着身后的方木木说,“你有没有想过让妈妈帮你找一处好人家啊?”
余采问得很随意,她不想让这样的问题破坏她和方木木之间的感情,但有些事情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又必须要面对的,比如方木木嫁人。虽然世道在变,但在目前这个世道,结婚生子终究还是女子必然要面对的结局。
“妈,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问这个?”跟在余采身后的方木木讪讪一笑,母亲的问题问得她有些猝不及防,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换言之,让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说自己内心忠守的承诺。
“也不算是突然。”余采手上采摘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看着你从那么小的一点长到现在这般大,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所以就提前问问。”
“还早呢,再等等。”方木木看着手中又红又大的西红柿,明明才刚到六月天,这些西红柿就迫不及待的成熟,想要变成人们饭桌上的菜肴。可她不要做这样的西红柿,她想要做春天的细雨、夏天的繁花、秋天的稻子和冬天的白雪,在自己适合的时间,嫁给自己觉得值得的那个人。
余采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方木木,“木木,妈妈没有逼你的意思,可是你这年纪不早了,再等就会错过合适的人选,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啊。”
“我知道。”方木木低下头,她不敢看余采的眼睛,“我想等哥哥回来。”
“乐乐?”余采有些惊讶,她以为两年的时间,让方木木早已忘记袁承乐,“乐乐已经两年没有回来过,听村里人说,他可能以后都不会回来,你等他什么?”
“妈~”方木木抬起头,双眼坚定的看着余采,“哥哥说,他会回来的。”
“你...”余采还想再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她的内心之中盘算着,如果袁承乐不回来,她的木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