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
“钱鹏运的镇定剂是从哪里搞来的?!现在还能查到吗!”汪士奇风风火火的冲进办公室,把正在沙发上补觉的徐烨吓了一跳。
“哎哟我的小祖宗,咱们能不能稍微文静点儿,闷声才能发大财你不知道啊。”他眯着眼睛起来摸了根香烟,被汪士奇一把打掉了:“问你话呢!我叫你去查,你是不是又躲懒了?”
“哎呀,我哪敢啊。”徐烨捡起烟来吹了吹,又塞回嘴里:“查当然是查了,不过你估计不爱听。”
“为啥?”
“镇定剂啊,这人精神有点问题,狂躁,没事天天打鸡骂狗,药是医生开给他的。”
汪士奇一愣:“医生?”
“对啊,就我说,这种渣滓哪还需要看医生啊,多活一天都算他污染环境了。结果呢,嘿,人还有低保,吃药的钱还得从你我交的税里扣,你说,这像话吗?”
“不像话,不像话……”汪士奇低声喃喃着:“这他娘的也太不像话了!”
“啊?”徐烨有点疑惑,汪士奇这小子自打认识起,附和他的话不超过三回。“那你也不用这么激动,人毕竟已经死了,死者为大嘛是不是……”
“不,我是说,我们太不像话了。”他扯起嘴角,锤了徐烨一拳:“医生啊,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镇定剂的处方单上印着“新生医院”,是一家开在市郊的民营医院。公交车终点站过去还有两公里,一路上拉客的黑摩的左冲右突,黄土飞扬。徐烨开着车,嫌弃的抽抽鼻子:“能不能稍微修修路,我这刚洗的车!”
“就你这破夏利,还是别装体面人了。”汪士奇打量着四周,低矮的平房中间或闪过一栋老旧的砖楼,窗户都让塑胶布封上了,潦草的“拆”字糊满了墙壁,红漆顺着砖缝淌下来,像干涸的血。“这里也要拆迁?”
“你没听说啊,这一片之前是那个破医院的宿舍,后来改成私营了,老板挺有钱,打算把这儿拆了,全部搞扩建。”
“一个私营医院,这么有本事?”车进了大门,汪士奇站在门诊楼前面,被崭新的玻璃外墙晃花了眼。
“你懂个屁,生老病死,哪个不要找医院?救命的事,谁敢不掏钱?再说了,你别看这医院偏,名气可是挺大的。”徐烨敲敲自己的太阳穴:“听说本省独一份,专治这里的毛病。”
进了大堂,汪士奇掏出物证照片,冲导诊台的小护士晃了晃:“姑娘,打听个事,这是你们家的么?”
“这个啊……好像是我们的处方单,不过肯定不是最近的。”导诊台的小护士警惕的眼光来回扫射:“你们要干嘛?”
徐烨想掏警官证,被汪士奇按住了:“我看我爸在吃,问他又不说干嘛用的,就想来问问医生。”
“哦,”小护士凑上去仔细看了看:“躁郁症啊,精神类的病,有些病友是不太好意思往外说。”她指了指楼梯口:“上二楼问胡医生,今天他值班。”
诊室的门虚掩着,隐约的人声从里面透出来,有病人在。汪士奇背着手,眼睛对着走廊的文化墙,院长的生平事迹介绍洋洋洒洒,配发大幅照片,白净的高颧骨,眼神带刀,有点年纪了,但仍然美得有杀气。还没等看完,里面的人出来了,一个小愣头青,穿着蓝白校服,被他妈一巴掌呼在后脑勺:“花老子这么多钱,再不学好别回来了!”
少年不做声,斜眼瞄了一下汪士奇,嘴唇上一排咬破的牙齿印,衬得墙上“行为矫正”、“感恩”、“成长”的字样莫名扎眼。
汪士奇进去的时候,胡医生正在搓衣摆粘上的墨水点子,暗红的格子花纹已经洗得泛白,见他们进来了,烦躁的叹一口气。
“谁看?什么问题?”
“不是看病,打听个事情。”汪士奇把父亲吃药那套谎又掰了一遍,一看到那张处方单,对方的嘴角一扯:“这个是我们这里开出去的,不过呢这个医生已经离职了。”他推推金丝边眼镜,面皮绷得死紧:“周莉芳现在跟我们没有关系,她的事我也不会管。”
胡医生话说得滴水不漏,却架不住手机一直响起来。他面具似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连着挂了三次,到第四次的时候忍不住直接按了关机键。
汪士奇的眼睛溜到屏幕上面:“那……她的联系方式有么?”
“恕不奉告。”
徐烨嘬嘬牙花,一脸为难的样子:“别啊大夫,我又不是来闹事的,问问医生就图个安心。”
“都说了她已经走了。”青年医生转脸过去对着电脑,蓝光映着镜片,态度冷峻得过分。汪士奇感觉到一点微妙的熟悉,有时候,过于疏远脱胎于过度亲昵,他在别人身上也看到过这个态度,那个女人,小叶,“好久不见啊老汪,”大学里,她挽着郑源的胳膊,微笑像塑胶质的花挂在嘴角。他们才不是好久不见,他们明明不久前才裸裎相见。
他用眼神示意徐烨一起出去,走到吸烟区,他跟徐烨头碰头点上了火:“那个周莉芳是他女朋友。”
“你又知道了?!”徐烨大惊小怪的冲他瞪眼,被他掐着后颈摁下去:“突然离职,脸色又这样,我估计里面有点猫腻,你待会去打探一下。”
“我找谁打探啊我。”
“少来,你跟那小护士眉来眼去的当我没看见呢?”他推了徐烨一把:“快去,不然告你玩忽职守。”
一个小时后徐烨在车上跟他汇合,一屁股坐下就嚷嚷着要报销。
“吃了五对鸡翅膀呢!真行!”他愤愤的给车点火:“那家伙,一口一个,我看着都害怕。”
“赶紧说正事,套出话来了五十对都给你报。”
“我徐朝伟出马还能套不出话?”他得意的笑:“还真被你小子蒙对了,情比金坚,金童玉女,女上男下……”
“好好说,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汪士奇拍了徐烨一把。“我哪没好好说了?给你翻译一下,姐弟恋,胡大夫是新瓜蛋子,刚来没多久就跟周医生好上了,周医生呢看着挺有钱的,医院里就在传这位胡大夫是小狼狗倒贴,反正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过这不是重点,”他咧开嘴,“重点是,后来有一次,有个男的找到医院里来了。”
“老公?正牌?”
“嘁,别提了,比这位胡大夫还嫩相,鸡翅膀护士说了,那都不是狼狗,是奶狗——反正啊,说没两句周医生就推着人走了,后来这俩就闹了一场。”
“在医院?”
“还能在哪呢?嚯,听说闹得可精彩了,没过多久这位周医生就辞职了。”他调开手机,神神秘秘的给汪士奇看照片:“也不怎么样吧?就这还能脚踏两只船?”
汪士奇盯着那个女人——日常的户外合影,大概是团建郊游一类的活动,眉眼不算漂亮,但是长卷发和妆容都看得出精心打理的痕迹,笑容也是刻意演练过的讨巧,放大看看,项链,耳环,戒指,挎包,都是名牌名款,价值不菲,看来徐烨说得没错,医院真的很挣钱。
可是那位胡医生看着似乎并不那么有钱。
他查了下胡砺勤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那属于一家民间借贷公司。
汪士奇觉得自己摸到了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