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之来到茶室的时候,就看到那名叫呼都古的商人貌似挺淡定的在应对蒲家父子。
“说吧,你是怎么到的胡茶辣吧?”
“都哇汗打下了伽色尼,我是从伽色尼穿过山口,进入了德里苏丹国,顺信度河南下,到了海边,再转船就到了胡茶辣,就遇到了你们的人。”
等等,顺信度河南下,这是亚历山大远征呢?
还没等陈庆之问出口,蒲二郎就先问了。
“都哇汗是谁?八剌汗不是已经去世了吗?海都汗呢?”
“都哇汗是八剌汗的儿子。海都汗把察哈台汗国交给了都哇汗,回也迷里去了。”
“再说说,你怎么顺信度河南下的?”
“从白沙瓦往东,过了河,再往南,到了木尔坦,顺着河谷一直走,就到了海边,先往东,再往南,就到了胡茶辣国。”
陈庆之知道这条路,八百年后有条高速公路,中巴友谊嘛,现在能有条山间小路就不错了。
“从白沙瓦到胡茶辣,你们走了多久?”
“两个多月。”
最终,陈庆之和蒲家父子三人商议了半天,也没法确定商人的话的真伪,蒙哥去世以后,蒙古帝国就分裂了,先是阿里不哥和忽必烈互掐,再之后是海都和忽必烈互掐,然后别儿哥又跳出来和旭兀烈互掐,总之是打来打去,此前四海公司掌握的消息是开伯尔山口以北是掌握在亲元的伊尔汗国手中,呼罗珊以西的丝绸之路也被伊尔汗国控制,所以一直就考虑过去探查忽必烈的大元在西北的部署情况。
但如果开伯尔山口是掌握在察合台汗国的手中?所以,三人最终决定,派出一支商队和呼都古的商队混编,带上货物,去探一探丝绸之路沿途的情况。
夷洲。
“你是说北边的山里有猎头族?”
“也不知道和吕宋那边的猎头族是不是一样,阿鱼,把你们之前遇到的那些猎头族和阿美说说。”
作为吕宋那边最能言会道的南岛人,阿鱼的描述还算生动,然后听着两人的交流,小帅基本搞明白了,那帮山里打猎的部落,喜欢猎头,而靠水生活的部落喜欢打渔,不会猎头。
那怎么搞咧?小帅有点头疼。
昆仑港
蒲二郎遇到了和小帅同样的问题。
“猎头?”
对面的那座岛,苏门答腊,陈庆之取名金洲,以备将来。这次带过来的流民,就是准备安排到对面,也就是后世的日里河畔的那一片,以耕种为主业。
但今天有探险队从对面回来,带来了猎头族的消息。
嘿,这个年代的猎头族还很是多啊。
后世陈庆之听说猎头族,总是和巴布亚新几内亚那边的原始部落挂钩,后来才知道,其实很多山地狩猎民族都有过类似的行为,或为震慑,或为祭祀。
在到了吕宋之后,也遇到过,先是听南岛人说起,然后探险队员们在往河流上游的山区也遇到过,还没等队员们尝试沟通,对方就抢先出手,队员们只好反击,打死了几个人,其他的人就吓跑了,后来就再没遇到,想来是逃到深山里去了。
看来,贸易是最初的语言,只适用于已经开化的部落啊,有些部落不和外界交换,见到陌生人直接攻击,正如那本昨日之前的世界所描述的,暴力才是他们和所有物种沟通的语言。
只能是加强防范了,不主动去招惹,但遇到了也只能干掉。
金洲,旧港西部山区。
周羡直是个读书人,但科举不第,因为喜欢读杂书,比如《诸蕃志》、《岭外代答》,尤其是读了岭外代答后,周慕直就给自己取了个慕直的号,很想也像前辈一样往岭南去看看,但因为读书不成,家中田产也没多少,支撑不起自己的梦想。
结果,鞑靼人来了,县里好多人都往南逃,于是周慕直向往已久的岭南之行就从与流民同行开始。一路上乱糟糟的,倒是颇有些今朝桂岭十分寒的感觉。还没等走到静江府,就听说了鞑靼人已经杀到了广南西路,又听说广州收复了,又转向东,总算是到了广州,但外面的风声一日三变,正好有人招收流民去南海诸蕃,嘿,这不正是否极泰来,周慕直就很高兴的上了船。
原本以他的能力,做教书先生才是正路,可这货在看过四海学校的教材后,死活不愿意当教书先生,非要跟探险队出去浪,就这么着到了昆仑。
一个月前,周慕直跟着自己的队长来到了旧港,这地周慕直知道,三佛齐嘛,不过王子都被人赶到咱们新山去了,看来这三佛齐也差不多要没了。听说是公司帮着王子复了国,然后把整个岛,除了王城占碑那一带都给租了下来,所以,自己才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在四海公司,这里叫金洲,难道是有黄金?目前他们还没发现黄金,只是一路记录沿途的地形地貌、植被、动物等。
周慕直的队长听说是林先生的学生,林先生在探险队员的心目那是神一样的存在,周慕直也好奇的去问,队长说,废话,但凡他们这些在公司的学校里读过书的,哪个不是林先生的学生?
队长姓黄,长得黑瘦黑瘦的,周慕直初见到时还以为是新来的流民呢,不过,黄队长还是很有本事的,据说新山的高岭土就是黄队长发现的。
“老周,你来看看这棵树!”
听到队长的召唤,周慕直快走两步,看到队长站在一颗榕树下,乍看,这棵榕树和其他常见的榕树没什么区别。
“看这里。”
顺着队长手指的方向,周慕直看到了一个石质的矛头,扎进了树干中一人多高的位置,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被人取走。
“有猎头族!”
周慕直一惊,喊出了声,其他队友听到也是神色一肃,紧张的四处观察。
“嘿,你个书呆子。你看下面流的这些树汁像什么?”
这时,周慕直才发现,在石矛扎出来的伤口往下是一道白色的汁液,赶紧取下背包,拿出一本小册子,快速翻看,又仔细对比,激动的声音都有点走音。
“队长,这是橡胶,橡胶!就是林先生说的那种天竺榕!哈哈,我们走运了!”
陈庆之刚到旧港,没有见到那个桑尼王子,陈子豪说王子回到占碑去了,陈庆之本来还想问问王子对于租借的意见,陈子豪霸气的说,他没意见的,我们租的又不是他的地,占碑那边我们又没动,这旧港是我们从瓜哇人手里抢到的,北边那片是野人的,我们给他钱已经够仁义了。
“子豪啊,你现在不只是昆仑舰队的主管,还代管金洲,你说现在金洲最缺什么?”
“最缺人。”
“是啊,最缺人,重修旧港城要人、砍树要人、造船要人、种地更要人。你说三佛齐现在还有多少人?”
“几万人总是有的吧?”
“不管是几万,肯定是比咱们在金洲的人多,我们有很多事要做,这些人不用起来,太可惜。
这两年你回去的少,还记得吕宋南边的那个麻逸吗?
“好多昆仑奴的那个?”
“对,估计再过几年就不存在了,因为都跟着咱们混了,说我们的话,写我们的字,帮我们干活,从我们这里拿钱,再从我们这里买东西,我们的人上岛之后,又不允许有奴隶,现在谁还记得他们的首领是谁啊?”
“那是好事,跟着我们才能过好日子。”
“东边那边什么情况?”
“那个啥克塔被我们干掉后,我们就派了五十艘战船去了东瓜哇,结果他们有一个叫贾亚卡特望的说,这个克塔是个疯子国王,他们也被欺负的敢怒不敢言,我们干掉了他们的国王,他们还挺高兴,把我们当大恩人。”
“香料呢?”
“苏木、豆蔻居多,不过我怀疑之前吕宋舰队在香料群岛遇到那些采香料的人也是他们的人。”
“那可未必,吕宋舰队那边遇到的可能是底门国的人,从这往东四千里,就是底门国,底门国北边就是香料群岛,如果从底门国往南,嘿嘿,有机会你自己去看吧。”
“到了,就关在这里。”
跟着陈子豪进了间木头屋子,眼前瞬间一暗,等眼睛适应过来,就看到一排碗口粗的木栅栏,这会里面关了百来号人。
“都在这了?”
“是,当时进城的时候还以为是那个克塔国王的守兵,所以一通打,结果就剩这么多了,后来发现是宋人,本来还想这事该怎么解决呢,又发现这是一群海盗。”
“都说了?”
“说了,是蒲寿庚的人。”
“怪不得这货把香料全吃了呢。”
“是啊,咱们以前广东的船,要么买不到香料,要么买到了香料,刚出港就被这帮人截了。”
“我们以前遇到的那个蒲老六是不是就是这的?”
“是,他们在南洋的老巢就在这里,听他们说,在福建那边哪个岛上,还有个老巢,蒲寿庚暗里的船就藏在这两个老巢里。”
“那这边老巢你的船呢?”
“嘿嘿,不小心打沉了!”
“一条都没剩?”
“剩了三十来条,咱们的人看不上,和瓜哇的船一块都丢给商队的人了。”
“哦,商队的人呢?”
“往婆罗洲去了,他们想忽悠那些人买他们的破石像。”
嘿,那叫推销。
这个石像其实是副产品,最开始的时候,老范拿火山泥来烧瓷器,可惜烧出来的东西没人要,老范的孙子就拿这玩意当泥巴玩,结果发现,竟然能做石像,开始还用雕的,后来发现拿木头雕个模具更省事。
正好有队探险队,去了勃泥国,发现岛上除了勃泥国,还有好多信佛的人,于是就只做佛像,沿着大大小小的河到处转,去和那些佛教徒换东西,船太大了不好用,所以能走浅海,能走内河的船最受欢迎。
“他们首领是谁,带出来聊聊吧。”
如果不说的话,陈庆之绝对不会认为面前的这个人是海盗。
大概四十上下,肤色白净,斯斯文文,脸上始终带着笑,怎么看都像是个生意人,甚至读书人。见陈庆之颇为玩味的看了自己半天,这人也沉得住气,一直带着笑看着陈庆之。
有意思。
这么一来,陈庆之反而不想问了,不管是谁,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子豪,老规矩吧,送去改造,满三年再说。”
“等等,我不是海盗。”
“你不是海盗?那我是海盗?”
“我不是蒲寿庚的人。”
“那你怎么当了他们的首领。”
“我也不是他们的首领,他们的首领被你们杀了,所以他们就只好听我的了,是我让他们投降的。”
好吧,那就听听。
此人姓钱,名小乙,自称是临安人,家族来此已经百余年了,逐渐垄断了此地的香料贸易,他和蒲寿庚是合作关系,蒲寿庚如果从他这里拿货,那就一切平安,如果有其他人给的价格实在太好,从他手里拿了货,他就把消息透漏给一个叫蒲老四的人,剩下的他就不用管了。
“嘿,你丫这生意做得,这和海盗有区别吗?
再说说,你的香料哪来的?”
“三佛齐人手里买的,还有信诃沙里人。”
“哟,那个啥克塔,不就是信诃沙里国王吗?不是你勾搭来的吧?”
“对天发誓,绝对不是我,他们都打了几百年了。”
“来,指指,哪个是蒲老四。”
“死了。”
我去,你这死无对证啊。
“子豪,你被这老狐狸骗了,他之前和你是这么说的不?”
“不是,那天他投降后,我们就把人都给关这了,交叉来问,都说是蒲寿庚的人,首领死了,这个姓钱的就是老大。”
“姓钱的不老实,今天的话也未必是真的,这城里没准还有他的家人,让他带路去找出来,他要是不肯,那就把他和那些海盗一块都送去挖矿吧。”
“瓜哇那边的俘虏呢?”
“在那边的牢房里。”
“能沟通吗?”
“能,找了个通译。”
“有什么大人物不?”
“有,呃,其实都算大人物。”
“嗯?”
“他们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打仗的,能当战士的那就算是大人物了。”
“种姓制度?”
“啊,这个就是吗?”
“对,就是这个,不同阶层的人只能做对应的事,不能越界,比如,种地的人就不能去打仗。”
“他们是天竺人啊!”
“不算吧,也可能是祖上从天竺那边过来的。”
“那这些人怎么处理?”
“给他们那个新的国王,叫贾亚是吧,带个信,有想要回去的人,就拿东西来赎,价格定高点;没人要的就送去砍树啥的。”
说话间,就到了另一片牢房,豁,人不少嘛。
“这还这么多人,这都没怎么打啊?”
“是没怎么打,就都投降了。”
“确实头疼,这么多人,送去砍树的话,咱们没那么多人看着啊。”
“所以才一定要请先生来看看啊,咱们又不能杀俘虏!?”
“废话,咱们又不是野蛮人!”
南洋这边的岛国吧,你要是说人少呢,也有一两个国家能凑吧凑吧弄出几千甚至几万的军队出来,可基本不经打,这一下俘虏了近万人,确实头疼。只能看看能换多少钱回来了。
有点担心啊,新国王未必喜欢老国王的士兵,没准那边的土地啥的都给人吞了,愿意掏多少钱出来还真不好说,头疼,是真头疼。
头疼的陈庆之刚回到城主府,话说,这城主府还是很不错的,不会是三佛齐以往的王宫吧?木头的房子没那么久寿命吧?
哟,黄队长,好久不见啊,你家老头很挂住你啊。
什么?我看看!
当陈庆之看到乳白的树汁的时,有点摸不准,哎呀,遇事不决,老婆没来啊。
再说说,那树的模样?
哈哈,橡皮树,看来是金洲的名字取得好啊!